原本冷清的宫门口今日却围满了人,领头的是睿宗帝身边的大内总管李德福,林娇娇是认识他的。他一向只待在睿宗帝身边,而今却带着一干内侍和禁卫军站在宫门口等着她,这怎能不让林娇娇心头一紧。
“永宁郡主。”李德福近前一步向林娇娇拱手作福。
林娇娇下了马,很快便有一个内侍帮她将马牵到一旁。“李公公,宫里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陛下何故如此急召我进宫?”
李德福瞥眼周遭,微微弯腰,小声对她道:“此处人多眼杂,还请郡主随奴才进宫,待面见了陛下,郡主自然就知晓了。”
林娇娇见他的模样严肃,心中不安越发强烈,只道了句好便跟着他一同入了宫门。
一众人全部踏入宫门后,便有守门的禁卫军将其关上,今日便不再允许任何人来去皇宫内外。
林娇娇止步,回头望了一眼严丝合缝的宫门,心中阴霾逐渐笼罩。
又是一个闷热的天气,宫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沉寂地令人莫名发慌。李德福领着林娇娇一路闷声,适才来到议政殿前。
议政殿庄严肃穆地矗立在林娇娇面前,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个地方了。最后一次还是在金兵攻入晋关时,她随着父亲来到这里,学着父亲跪在天子脚下,她看父亲在此立下军令状,此番前去定要平定叛乱,击退金兵,否则誓不回朝。
年幼的林娇娇怀着满腔热忱跟随父亲一身戎装,软剑在手,离了繁华的皇城,奔赴硝烟弥漫的战场。她仍记得她走那年,江云逸拽着她的衣袖死活都要带上他。
江云逸……江云逸……
林娇娇看着这宫殿,思绪竟然有一瞬飘渺了。
“郡主,郡主!”李德福见她分神,一连唤了好几声。“啊……”林娇娇这才回过神来。
“郡主,陛下已经在殿内等您许久了。”李德福暗戳戳的催促着她。
“好。”林娇娇说。
“唉,郡主!”林娇娇刚一抬脚却被李德福给拦住了。
“郡主,入殿不得佩戴兵器,还请郡主将此行所佩戴的上交兵器全部上交,交由奴才保管。”
“抱歉,在军营里待久了,有些规矩竟然忘了。”
说完,林娇娇便取下腰间的软鞭放在一个内侍手中的托盘上。她习惯性的摸上腰带里的软剑,思虑后还是将软件从腰带中抽了出来也一同放在托盘中。
看见林娇娇腰间那把软剑的时候李德福的眼睛都亮了,若他没看错的话这把软剑是前朝一品铸剑师藏山大师倾尽毕生所铸,后来战乱四起,这把软剑也从皇室宝库中消失踪迹,没想到历经多年这把剑竟然又现于人世间,还是在这位永宁郡主手中。
“敢问郡主此剑是否唤作韶光?”
“正是,李公公竟认得此剑?”林娇娇有些诧异。
“奴才有幸听陛下说起过一次,不曾想今日竟然真的见到此宝剑了。”
“这剑是一位大师送予我的,那年金兵攻入渝州,百姓流离失所,我在一座破庙里救下了一群佛门大师,其中有一位为做报答便将此剑赠予了我。我瞧着这剑不错便当了随身武器。”
“原是如此,那郡主还真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啦。”
林娇娇看着韶光眸子里有难舍的感情。
“这剑与我有缘,我仿佛已经认识它很久了似的。”
“那郡主可要收好此剑喽。”
“这是自然。”林娇娇一笑道。
“走吧,李公公,带我去见陛下。”
“好,郡主请。”
入了大殿,林娇娇这才发现睿宗帝今日只传召了她一人。换做平常这个时辰这个地方都应当有许多朝廷大员在此向睿宗帝呈报奏折,可今日单单只有她一人。
睿宗帝立于案前,振臂挥洒,毛笔在宣纸上飞舞,洋洋洒洒。
“臣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林娇娇今日虽然未着戎装,但她仍然顶着女将军这个名号,故而单膝跪地抱拳作揖。
“平身吧。”睿宗帝只是淡淡地开口,头也没抬一下。
林娇娇依言起身。
“陛下,您如此急召臣女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朕不说是急召你能来得这么快?”睿宗帝一眼着实让林娇娇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但碍于君臣之别她不能发作,得忍着。
“陛下,臣女听闻宫中近日频频有棘手之事,先前的尚衣局凶杀案,昨日的龙妖。陛下此时召臣女入宫莫不是觉得臣女有收妖的本事吧!?”
林娇娇故意一提,就是想试探一下睿宗帝的口风。哪知睿宗帝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你这丫头,向来没大没小!”睿宗帝嗔怪道。
闻睿宗帝此言林娇娇这才稍稍放下一颗心——看来真的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单纯来找她问话的。至于问什么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臣女说的是实话!难道实话还不允许人说了嘛!”
睿宗帝将停笔,一抬头便对上了林娇娇那双如清泉般清澈明亮的眸子。
这丫头素来胆大,旁人面见他吓得头都不敢抬一下,唯独是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直直的盯着他,没一丁点怕的。
睿宗帝其实很欣慰,这么多年,小辈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在改变,可唯独是她好像和儿时一样,依旧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唉,若是他的小灵儿能有她一半开朗率真也不至于会被欺负至此。
“朕也不同你兜圈子了,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整个陵泽只知道宫里抓住了一只龙妖,但小灵儿被龙妖掳走这件事宫外的人却是半分也不知晓。娇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当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听闻小灵儿被龙妖掳走林娇娇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就想起了那天千簪同他和江云逸解释祝寻的事情。她早就知道祝寻是龙妖,还是当年在氓山救了千簪一命的恩人。可这些睿宗帝是不知晓的。今日召她进宫莫不是要问自己知不知道龙妖身份吧?
“娇娇,你与小灵儿是姊妹,又常在一处玩耍,你可知她与那龙妖是何关系?”
林娇娇愣住了……果然是要问她这些。
这可如何是好?
撒谎?那是欺君之罪,会诛九族的!
坦白?可她答应了小灵儿绝对不会把祝寻真实身份给泄露出去。
见林娇娇半天没回答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你不必想其他,朕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陛下,不是臣女不想告诉你,只是告诉里您小灵儿就能回来吗?他可是一只修炼了上千年的龙妖,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妖不是什么好东西,朕担心小灵儿与妖厮混久了会难以把控自己的感情,步她母亲的后尘。”
林娇娇垂下眼眸,一声轻叹,“陛下,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臣女虽然与那龙妖只见过一面,但臣女却觉得他倒是与正常人无异。他有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会痛,会开心,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睿宗帝可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是妖都丑陋,无论是内心还是面容。
“你年纪尚轻,最是容易被蛊惑。”
“陛下,人分三六九等,妖自然也有好有坏。陛下,那龙妖绝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他更不会伤害小灵儿。”
“小灵儿是朕的长公主,万一出点什么事朕怎么对得起她亡故的母后!”
不知怎的,林娇娇觉得一提到妖睿宗帝的反应就很大。
其实当年的事情,林娇娇也从父辈口中有所耳闻,只是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睿宗帝还没放下曾经那段过往。这下她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娇娇,在这所有小辈中,朕最看重你,你虽是女儿身,但处处都比男人强。朕也是信任你才单独召你入宫,朕想听实话,从你口中说出的实话。”
林娇娇陷入两难之中。“陛下,恕臣女无礼,斗胆一问,您是否对小灵儿有过一丝丝的上心?不是因为这次的龙妖,而是真心实意的那种。”
睿宗帝沉默了。
有吗?好像有,但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表露过,他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才道:“罢了罢了,你不愿说朕也不逼你。但是朕依旧会倾力寻找小灵儿,无论在何处,朕都会把她找回来!”
“陛下是天子,这世上哪儿有天子办不到的事情呢?臣女有自己的苦衷,委实不便告明。但请陛下相信,臣女方才所言句句肺腑,绝无半句假话。”
“朕知晓。”他道。
睿宗帝举起宣纸,纸上的墨迹已干,赫然写着“允执厥中”四个大字。。。。
妖界,苍梧渊。人界一日,妖界才短短一个时辰。此时,千簪正坐在石凳上望着苍梧渊殿外那一池莲花发呆。
祝寻打发走了青卯,穿好衣服走出殿内。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问,徐徐向她走去。
千簪起身扶住他坐下。
“你又不听仙君的话,让你躺着好好休息就是不肯。”她嗔怪着。
“我没事,那别听那死凤凰瞎说,他都是诓骗你的。”
“不管如何,你伤还没好全,就是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么担心我啊?”他开始不正经起来。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自然是担心你的。”千簪向他解释道。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回答祝寻心中竟有一丝失落感,就好像是心里突然间少了点什么,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池中的莲花都开了。”他忽然这样说道。
千簪也将目光都放在面前这一池的莲花上,深深看了一眼后才回个“嗯。”
“花开一年又一年,景依然,故人却已不在。”祝寻又想到了清瑶,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
当年,在苍梧山上的后池边,他还未修成人形,小小的一只,是角龙,亦或不是。他偶然见她赤足戏水,薄纱素袖轻轻一拂,百花竞放。
她离去时,祝寻见她脚下步步生莲,原先那一方池水平静荒凉,可她的到来却让那一池死水活了起来。莲生并蒂,游鱼嬉戏,有蜻蜓立足莲瓣,然后又飞远。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又是满池的莲花,年年如一,就是不见并蒂莲。”
千簪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她起身走至池边,远眺。
眼前那一池盛开的莲花在风中摇曳,金色的锦鲤躲在莲叶下,好似是在偷偷张望着她。
忽然,她笑了,手指不远处那一片莲花,喊着:“阿寻,你快看!是并蒂莲!”xǐυmь.℃òm
闻言,祝寻心头一喜,忙起身站至她身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并蒂莲!之前他怎么没发现呢?
“阿寻,这世间本没有什么执念能困住谁,想开了自然就能找到心中的一方净土。你看,不是没有并蒂莲,只是你没有发现它们。”
“既然是执念又怎能轻易被解开呢。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祝寻在心中暗言。
“对,你说的没错。人生短短百年总是要向前看。”他这样说道。
“看这并蒂莲,依然很美。”
“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视力,我得凑近些去看!”她笑着,拎起裙摆跑下石阶,一路小跑到池岸。
“慢些跑,这花儿又不会长了腿移了位置。”祝寻边说着,边朝她走去。
岸边,满地芳草,朵朵鲜花盛开,其景不亚于这池中的莲花。
“阿寻,你还会种花呢!”她问。
“可不是我种的,是它们自己长出来的。好看吗?”
“好看!”她笑着应答。
“我也爱花,只是我从小身上就有异香,每次和这些花花草草待在一起总会招引来蝴蝶围绕,宫里的人都把我当做异类。”
“你不是异类,这些都是上天给你的恩赐。身旁有蝶,其影绰约,为美人兮。”
“你就知道夸我……”千簪有些不好意思。
祝寻走到她身旁,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
“难得来一次妖界,我带你去个地方。”
千簪不多问,任由他隔着衣袖拉着自己徐徐走出苍梧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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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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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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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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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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