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恍惚记得那信是两三个人的语气,便问,“那若是别人呢?”
“那,你悄声说。”赵王手一挥,“你们都别听。”
这举动真是没得挑,细柳清了清嗓子,并未太过悄声——他都已经吩咐了,那这话即便她说出来了,他们也会当没听到的。
“有两封是玫贵人的,有一封是夏妃,还有一封是女官。”细柳把这几封信放在他面前,“还有十几封是和贵妃往来,您说不用了,那就当没有。”
周齐看了她一眼,立刻别开眼。
赵王也问,“你哪来的这些?”
细柳纯如白兔,“不是您让周公子告诉我地方的吗?”
“我让周齐……”赵王也是懵了一下,看了一眼别开着脸的周齐,压下要说出口的话,低头看信。
四封信没多少东西,几眼就看完了,吴王也在旁看了一眼,啧了一声。
赵王直接就团了信纸,四下找火,“贵妃是潜邸里出来的人,其他人都是后来选进宫去的,知道是各处塞的人,没想还不少,上上下下都不干净。”
细柳起身去拿了香炉过来,点了火折子,“和光同尘,争了风光,便干净不了。”
吴王折扇一甩,“方姑娘说话好有道理,我们真是来对地方了,你既然探过林府书房,那你还看到什么了?”
细柳苦笑,“没有别的了,我差点儿被人发现,当时吓死我了,要不是有只野猫帮忙,我当时就会被发现,能活下来,是我命大运气好。”
“运气是真好,”赵王烧了信,没往自己承诺,“金如新的事,你想怎样做?”
细柳说的淡然,“让他也尝尝被马车带入深渊的滋味。”
赵王眉梢挑起,“那他不就死了?”
细柳收拾了香炉折火,面上淡淡的笑着,说的好似不是自己的事,“我也是死了的,是被树枝挂住了才没死,但他想要杀了我的心可没有更改,我活下来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要是运气好,也被树枝挂住,那我自然无话可说。”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吴王点头,“好。”
细柳又说,“我要亲眼看着。”
“你想怎么看?”
“像那个看着马车掉下去的人一样,冷冷静静的看。”
这就有点儿狠了,吴王眸色微沉,看了一眼赵王,咳了一声。
赵王一笑,“好了,正事说完了,本王听说方姑娘,已有婚约?”
“我不知道,我独身一人,并未有心仪之人。”细柳收起菜单,清了桌面,说着话,起身出门拎回来食盒,打开来摆上酒菜,“二位殿下怕是没见过我这种,但是江湖路远,人间自有潇洒,我这儿,只是一角缩影。”
赵王笑出声,“姑娘还真是敢说,当我兄弟二人不谙世事?”
“殿下既然知道,那我这儿也算不上新奇。”细柳摆好碗碟,最后倒了酒,“诸位慢用,有事招呼。”
卫益周全程都盯着周齐,看他对细柳的话有什么反应,但他没反应。
而细柳是什么都敢说,他们不好出声打断,那两位身边又没带别人,这就导致了细柳说什么他们尽数都听,“心仪之人”这种话,她张口就说了,随即用江湖豪气来解释,真是糊弄人到明面上了,偏偏这两位都没生气。
卫益周的眼神不加掩饰,除了他自己,别人都看出来了。
赵王说,“卫四,你是真看上她了?这姑娘不好娶,你家里不会轻易同意的。”
吴王说,“江湖气重,说白了就是匪气,她是罪臣之后,不能入官家为眷,只能做奴。”
卫益周起身行礼,“王爷,方姑娘是事她自会做主,和旁人都不相干,至于身份,他日自有青白归来,至于我亲事,我尚年少,不愁。”
吴王冷笑一声,“呵,你倒乐观,是被方姑娘感染的?方姑娘孤身一人,自然洒脱,你可比不得。”
卫益周看着周齐一笑,“无妨,我和她有旧约。”
周齐依旧无动于衷,倒是吴王不屑,“旧约若能做数,那这世上,能少多少事。”
-
细柳早早准备了各色点心让这等贵客带走,却被走在最后的周齐叫住了。
周齐说她,“你是不是对卫四说了什么?”
那冷眼的样子,似想逼问,细柳在韩成珣手下都扛住了,还怕他这点儿?立时否了,“没有。”
周齐不信,“没有?他这几天一直盯着我,我自忱没得罪于他,今日本不带他来的,但他说和你有婚约,你当场否认,他一点儿都不介意,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
“能有什么啊。”细柳把点心给他,“赶紧拎上走了吧,那二位贵人还等着呢。”
周齐不走,任她推了两下,“我偏不,就要让卫四看看,我能和你说话。”
“那你随意吧。”细柳走人,反正东西都已经准备完了,走出门外就和她无关。
周齐把那两盒点心放下,“我就不带了,反正卫四是每天都要带的,你这儿的点心,在皇家书房都很有名气。”
细柳只当没听到,吩咐着青枋出去一趟。
十六已经在角门处候着了。
见她过来,低声提醒,“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细柳嗤鼻,“再小心也比不过人家有权有人上赶着巴结送人送钱,索性我就明着做,反正他们没证据,明着来我占理,暗着来我见识过了,也不怕。”
她说着,带十六出去。
十六心里惧怕,“那您就不怕被阻拦?”
“我之前不知道为何宰相府那么难进,今天才想到,是因为我把他家书房搬空了一个,他不好明查,只好紧闭门户,进出都必须由信任之人带入,金如新是林家信任之人,那他安排的人,也可信。”
“可是,咱们进不去。”
“金家订了胡杏斋的点心,每日里往来,你忘了?”
十六猛然想起来,“难怪姑娘一回来就让青枋去送点心,还赔礼道歉,您是早就知道那一家是金家了吧?”
“我自己卖出去的东西,能不知道吗?”细柳看了她一眼,“过了年,你是不是就十六了?”
十六一愣,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年纪,但还是点头,“嗯。”
“那你和十一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细柳以自己年龄做榜,到这个年纪就可谈婚论嫁了,她自然不好阻挡人家得幸福。
“姑娘,你说什么呢。”十六登时脸红,对于这种话题,她还是不敢直接说。
“我说什么,你不清楚?”细柳笑的暧昧。
十六又羞又急,“哎呀,你不要说这些,要说等回去再说。”
细柳点头,“回去,把十一也叫上,一道说。”
“呀,你,你就会挤兑我。”十六羞臊的不行,一跺脚,先走了。
细柳在后面叹气,“真是不理解,自己的幸福能追求的时候不追求,等不能追求的时候又说我的不幸是因何而起云云。”Χiυmъ.cοΜ
十六步子一顿,回头看她,“姑娘快些,把今日事了了,咱们回去好好说。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可是这种话,再怎么也不能在这大街上说不是?”
“果然是个会说的,你走错方向了,拐弯。”细柳一笑,顿觉轻松不少——她能明白,就不是浪费她的心思。
-
金府里,小儿正生病,请的大夫来说是疫症,要隔离,然后大夫被轰出来了。
大夫踉跄的出来,药箱被扔在地上,正砸在细柳面前。
“这家人怎么这样?”那大夫抱怨着,过来收拾药箱。细柳随手帮忙,看大夫手有些抖,便问了一句。
“这小儿时疫很正常,这种季节干燥不适,好好将养照顾,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要是不隔离,随便什么人都能去,小儿只会更严重,偏这些人不听,撵我出来,磕到石灯上,多谢姑娘帮忙。”
“不用客气,我看先生有些面熟,可是回春堂的大夫?”
细柳帮他把药箱整理捡起,帮他挂上肩头。
他作揖谢过,“是,在下是回春堂的存档大夫。”
细柳笑了,“那医术必定很好,您自己能回去吗?要不,我让侍女送您?”
她出来之后换的衣服,是卫益周送的其中一套,素净又低调,她很喜欢。
这大夫又是躬身,“不敢劳烦姑娘,不知姑娘尊姓?”
“我姓方,大夫慢走。”
细柳送的他一阵错觉,好像是细柳请他来似的。
十六看着人走远,才说,“姑娘,这金家事多,咱们还进去吗?”
细柳一笑,“不去了,去相府。”
十六诧异,“姑娘,相府那边不是说进不去吗?”
“这不是有理由送到了吗?”细柳往金府方向努了努嘴,“瞧着没,病了不止一个孩子,阖府都没个精神气。”
细柳又换了一身行头,十六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姑娘,不用惊讶。呼~吸~”
“虽然我不信这个,但常见青灵子做,现在也能装得三分像了,对不对?”细柳拉了一下自己的道袍,给了十六一块金府腰牌。
十六就在前面走着,先她一步到相府门口,对看门小厮说,“这是金府特意找来的坤道,术法灵验,特让我带来,给九姑娘过眼。”
一边说着,一边亮了一下细柳给的那块腰牌。
小厮是只认腰牌不认人,看过腰牌便放行了,让细柳一人进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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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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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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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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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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