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摊手,两肩一耸,透着一股欠儿劲儿。
韩成珣说,“林家丢个小辈还不至于这么小气,是我动到人家的根了,树再大,也怕断根。”
“哇,丢个大活人都不生气的?好大度啊。”细柳惊叹,不接他话。
韩成珣看她,“你家是六年前出的事,你那时才多大?这几年的销声匿迹,如今在京城,也算招摇,真不怕被人知道你的身份?”
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吧,刚才关门时候露出的那一点儿惊慌,现在哪里还有?怕是连刚才那一点儿,都是装出来的。
细柳再度耸肩,“我没身份,就是个小平民,说不好听点儿,是个丫头,怕什么被人查,你查我的时候,我也没遮掩啊,甚至还主动送上门。”
韩成珣咬牙,“我要是手上没伤,很想卸了你的肩。”
“所以,你并没有查到什么深的,而是怀疑了,来向我求证?可真会打算,豁出命来探我的底儿,在下真是输了。”细柳就是故意的,说着还笑着,把欠揍的小贱模样表露无遗。
韩成珣不看她,只说话,“我查到了,若是没查到也不会被人追杀了。只是,你坑了我。”
“话不能这么说,是你主动上门来的,还害了我身边的姑娘得相思病,你帮我查一点儿家底儿,根本算不上为难你,至于后续,不在我预料之中。”细柳正色,如实说,“我本不知你身份,是在你自报家门之后,我才知道,然后我就顺水推舟,让你多查一点而已,你都已经查了,继续查下去也是你应该做的。”
论话术她也是会的,尤其是对这种个个自以为是的,他们可以自以为是,她为何不可以?
韩成珣说,“你这语气,和男人一样。”
细柳冷笑,“是谁规定男人什么样,女人什么样?”
大棒加身,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韩成珣没说话,想去端粥碗,结果扯到伤,顿时疼的冷汗直下。
细柳冷眼看着,“你这伤,起码得养十天,别心急,想要让人知道的话,我去贴个告示,不想让人知道,就把你查到的说出来,算是这些天的餐费住宿费,但是伤药你得给钱,谁让你把我逼到做大夫的份上了。”
“知道你会做生意,我很善良,没想让你赔本。”韩成珣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摸到,“我记得还有钱在身上。”
“是桌子上那点儿吗?你们两人,伤及性命,就值这么点儿钱?”细柳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没钱,那匹马给我留下好了,我看着也是良驹。”
韩成珣立刻说,“不行!”
“那马的医药费你也得付,为你那匹马我还特意翻了医术,看了百兽医学。”细柳给他明算账,写了清单,桌上的银饼她也没拿,直接压在清单上,“什么想说了,喊一声。”
韩成珣再度惊讶,“你现在不要听?”
“给你点儿整理的时间,以免说的凌乱,我还得自己整理。”细柳说着起身,灭了两个火盆,端了一个出去。
青枋在廊下站着,眼眶红红的。
“哭了?”细柳把火盆放到隔壁客房,过来安抚她。
“明明不是我干的,他为什么说我轻贱不要脸?姑娘你把他们都扒了,也看光了,他们怎么都不说你?”青枋有怨。
细柳拉她去中厅坐,“因为我只看伤处。”
青枋跺脚,“骗人!”
“至少,我看人家的时候,没有脸红,也不害羞,光明正大,他们也不觉得羞涩,自然无愧。”细柳微笑着,说的淡定。
青枋嘟嘴,“可是,脸露在外面,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幸好是脸露在外面,否则你就成什么了?”细柳眉梢一挑,“你早上进去之后,做了什么?”
“我……”青枋脸上一红,蜜汁咬唇不语。
她这个反应,细柳也就不问了,说了一句,“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不吃亏。”
青枋脸更红了,“不能这么说吧?”
“我只在房里说说,又不出去说,他要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你机会多多,哭什么啊?晚上多吃点儿,今晚你照顾他们。”
“姑娘,你就别打趣我了。”青枋囧的不行了。
“就这么说了,我去看看方夫人,她说要走,这天气不好,我再多留她几天。”细柳拍了拍她的肩,还揩了一下她的眼角。xǐυmь.℃òm
青枋被她逗弄的要生气了,她才往后院去。
张娇昨天东西都收拾好了,天要留客。
“方夫人,别着急啊,等天气再好点儿,我用马车送你回去。”细柳一过来就看到她一脸无聊,便笑着进来,“可要吃点儿什么?”
“我只想赶紧回去,你不知道你哥要过生辰了吗?”张娇叹气,“本来我也不想回去这么早,但如果我不回去,家里都被那些小贱人给占满了。”
“方公子看着不像是个花心的啊,真是人不可面相,那您要是赶时间,等雨停我就送您回去?”细柳对她家的事,尽量远离,她要急着走,那车马自然齐备。
张娇看了她一眼,“这和你哥没什么关系,都是小贱人勾引。”
果然人是时时而变,这位前些日子才说完,生完这个就不生了,要过她姨娘那种自在日子,现在又要为了方杰的生辰,要回去陷在女人窝里,真是……细柳只剩一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天还阴着,地上水光泛亮的,细柳驾了车送张娇回溪流居。
出来接的是青盏,她眼神幽怨的看了一眼细柳,姑娘就在眼前,可是她不能多说,最多行个礼打个招呼。
细柳转车头,对她笑了一下,“别着急,等你家夫人喜得麟儿,日子便会更好。”
“承姑娘吉言。”青盏心里一喜,总算得到确切时间了。
细柳牵着马车走人,她何尝不想让青盏回来?这么长时间,真是见人心,还是最开始的最真。
“方姑娘?”
正走着,忽然被人叫住,细柳顺声寻望,“霍二……五姑娘?”
霍莹又穿着男装,假扮她二哥了,差点儿错认了。
“你怎么认出来的?我们又不熟。”霍莹手里折扇一转,挑眉看她。
“是不熟,但女孩子终究和男子不同。”细柳总不好说见多了十一那种真假难辨的,再看她这种的,就是破绽百出了吧?
霍莹撇嘴,“没意思,你怎么牵马车出来了?你那儿有客人?”
细柳笑道,“是送客人回去了,您要去吗?我那儿现在没人。”
霍莹抬手挑她下巴,“你这样说就……我不去岂不是辜负了美人恩?”
细柳后仰躲开她的手,“您不去也无妨,改天等您穿女装了再去,也让韩公子看看,我那儿的女客都是您这样的天仙人物,不是什么枣儿啊杏儿的都能进去的。”
霍莹听着点头,但听完最后,忽然想到之前她见到过别的女客,立时问,“你那儿之前的女客是谁?”
细柳说,“一位夫人,是她未成亲前我就认识的,身手矫健,英姿颇为飒爽。”
“那我改天可要去讨教两招了。”霍莹今天不得空,和细柳说完,就相互告辞了。
细柳牵着马车也不方便去别处,想买的东西也没买成,回了胡杏斋便叫青枋出去买。
青枋犹豫着,“我还要照顾韩公子呢。”
“你一时半会儿不管他,他也死不了。”细柳又教她,“距离产生美。”
青枋扭着手指,“那,我出去就是了,您要买什么?”
“你放心,他肯定会问你干嘛去了,看不到你他就会问,这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你了。”细柳说,“还是去买药材啊,你以为是什么?他们俩人用的药都是从回春堂买的。”
青枋点头,自觉去找了上次的清单,拎着篮子出去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就速度了许多,东西很快买来,还主动要去煎熬。
“你赶紧去陪他吧。”细柳拦住她,继续给她机会。
韩成珣一连几天都没见到细柳,每次都是青枋在,他连换药都是青枋换的。
他找借口,“我伤口有点儿痒,你家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姑娘她在厨房,你需要什么告诉我。”青枋心里咯噔一下,还记得细柳告诉她的,但凡男人问起你来,必然是心里有你。
韩公子竟然问她姑娘的动向,她是身份不如姑娘,但姑娘的身份也不见得有多好。
“我找她有事,你转告一下她,她什么时候有空,来听一听。”韩成珣说着,捂着手臂伤处躺下,“我累了,要休息。”
青枋只好出来,她被韩成珣戒备不已,又羞于启齿,只要他休息,必然会让她出去,而她在门外时,得不到他回应,也不能进来。
只是这些,细柳不知。
细柳晚上准备早点休息,没有张娇在,她做饭也不用顾忌了,只要不是发物,都能做。
刚端回房,方杰一个倒挂金钩从窗外下来,“我今天生辰。”
细柳吓的差点儿关窗,瞪了他一眼,“我知道。”
方杰从窗口进来,“你还记得?”
“倒不是记得,是你夫人今天非要回去,我只好赶车送她,她说要给你过生辰,你不回家来我这儿,我也不会给你过生辰。”细柳坐回桌前,“我晚饭还没吃呢。”
“我不打扰你,就是来和你说说话。”方杰坐她对面,“我过了这个生辰,就二十七了。”
细柳戳穿他的目的,“你是在提醒我已经虚岁十七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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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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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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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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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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