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剧烈运动、辛辣生冷的都忌讳,别说我这儿冰碗了,就是凉茶都不宜喝。”细柳说完,把桌上那个冰碗端了起来,“我的碗,怎么会在你这儿?”
床上人直接翻身盖住,不理她。
真是浪费她刚才那番安抚了,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海底针。
老太太在门外说,“方姑娘,我还等着吃你的烤肉呢。”
“来了,您这儿要是再配上点儿果酒就更好了。”细柳赶紧出来。
回去的路上细柳解释了一下,“多谢老夫人成全,只是,同为女子,我不想看她那么难过,这本身就是姑娘自己该了解的,况且我是半个医者。”
老夫人笑了笑,“这种事,自有她身边的妈妈教导。”
细柳赶紧表示自己没多管闲事,“也属于医学范畴。”
老夫人眼神微沉,“你还懂医术?”
“胡杏斋里有药膳师。”细柳这个就不往自己身上揽了,毕竟她是真不会。
“你倒是涉猎广泛,只烤个肉块可惜了,明天你做个药膳。”老夫人来了兴趣。
细柳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药膳也是要分人的,若是老夫人您吃,那必然是活血化瘀的为好,若是给表姑娘用,那就是温和滋补的,这东西不能乱吃。”
老夫人笑了,“我明日尝尝。”
正好走到门口,屋里二位听到了,王氏说,“你又要吃什么?明天我们还来。”
“那就来者有份,让方丫头做。”老夫人直接说了,才看细柳。
“就冲您这一句丫头,明天我说什么都要给您做个全席,少了都不行。”细柳跟进屋里,收拾了刚才端来的盘子。
“那你们可一样得来。”老夫人兴致极好。
细柳这次留宿倒没有上次的尴尬,因为被对待的态度不同,细柳一大早起身,要出去卖菜,两个小丫鬟陪着,还带了两个小厮,对她而言,真是人手最多的一次了。
买菜当然是要新鲜的,结账也不用她管,她只管挑选。倒是没有卖野味的,她又买了几十只小鸡崽。
拎笼子的时候,就换成半大的了,不然没法吃,小厮送到厨房里时,还诧异了一下,说是买的小鸡崽,被厨房管事怼了,这不就是小鸡崽吗?买鸡崽都不够吃的。
细柳用鸡崽炖了一道汤,加了几味药材,说是药膳,一桌子菜的效果都是益气活血的,年纪大得防血栓,其实老夫人不挑食,做起来没什么难度。
王氏是霍国公府的,张氏是宰相府的,细柳知道她们身份一点都不意外,人以群分,周老夫人什么样,相交的自然和她差不多,这次来,说是吃全席,还真做出了吃全席的样子——各自带着孙子孙女来的。
细柳对这种拉郎配无感,反正她只负责做饭。
“你就是五哥哥请来的厨娘?”偏人家小姐不放过她,“长的还行,做菜也还行,但身份太卑贱了,不够资格伺候五哥哥。”
“什么叫长得还行?分明就是个丑八怪,五哥哥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另一个姑娘站起来,连前头那位也一并呛了。
细柳放下小蒸笼,看了一眼老太太们,都不当回事,她便没应声,反正是这几位小姐的无聊游戏。m.χIùmЬ.CǒM
可是这一桌上四五个小姐,同时发难,就有点儿吓人了。
“你躲什么啊?知道自己丑,不好见人?”
“好歹我也是夸过你的,你就想这么走了?”
“你姓什么叫什么?敢不敢说?”
……
一人说一句,就足以让细柳难堪了,她还不能不应答,也不能选择,要回答就全部得回答,细柳听她们说够遍了,才笑着从她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各位说完了?”
几位小姐被她看的心里没底,都没说话,倒是王氏问了一句,“你想怎样?”
细柳笑道,“人都是不能选择出身和样貌的,因为出生之前没有自主意识,你们拿这一点儿攻击人,最是没家教休养,你们如此说我,是因为我身份和你们不同,但天下这么多人,有多少和你们一样?芸芸众生,黎民百姓要都和你们一样,你们能接受吗?”
“你这小厨娘想什么呢?”
“那怎么能一样?真是有意思。”
霍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最先反应过来,笑的前仰后合。
细柳看她们都没明白,赶紧趁机绕过,回了厨房,再送菜,就让别的丫鬟来了,做完就溜一边,无几个老太太召不上前,避开了她们。
霍家姑娘都是一个脾气,性子偏直也敢说,“姑祖母,这个小厨娘哪儿找的?真是有意思。”
周老太太对这姑娘比对自己外孙女要好些,有问必答:“小五常在京城溜达,谁知道他是怎么找的。”
“可真是找了个宝,我以后常来,她做菜倒也算是真好吃。”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看是真的,好吃也是真的,真的又无法遮掩。
老太太笑了,“你可比额常来,她不在我这儿。”
“不在您这儿?”霍姑娘转头就看向厨房,“人呢?我倒要问问,连将军府都不待,想去哪儿?”
“你别为难她了,她也是个小姑娘。”王氏制止她,叫了她的名字。
细柳没听清,只看到了那姑娘噘嘴,很是不乐意。
不过她们的态度对细柳来说,影响不大,甚至老夫人并没在这种情景下,说她招牌,待他们走后,细柳做了果盘送上去。
“多谢老夫人相护,特送上果盘聊表谢意。”
还是她惯用的谢礼,用惯了,也管用。
老夫人看了看果盘,又看她,招手让她近前,笑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敢说那么一番话的,但说的有道理,京城的孩子们,没见过世道,总是难免骄傲,要真是小五看你了,我是不会拦的。”
这话倒是把细柳吓到了,她赶紧否了,“老夫人您言重了,周公子那脾气秉性的,我高攀不起。”
“脾气秉性?”老夫人一下子就get重点了,细柳别是不提,张口就说了这个,还真是……
细柳在人家这种人精面前,也没想过要遮掩什么,人家一个眼神就能把她看的差不多透了,她还遮什么?反正不愿意是真的,无非就是怎么表述这个不愿意罢了。
老夫人看着她,不说话,她便低着头也不说话。
良久,老夫人说,“没看出来,你心气还挺高。”
语气听不出来是褒是贬,细柳慎重回答,“并没有什么心气,若夫人您不嫌烦,我就多说两句,没有谁是天生伺候人的,也没有谁是天生被伺候的,无非就是一部分人决定的,但总有人不想接受,便有了方外人,然我脱不开尘缘俗世,又不想伺候人,情愿自梳,心愉此生。”
老夫人伸手抓住她的手,有些失态,但面上表情微有扭曲却没有说话。
细柳微微笑起,赌一把。
屋里人静静退下,关上门窗,屋里,只有她们两人。
老太太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松了些力道,“你才多大,活的比我这个老婆子都透彻,我看透是我以走至此步,你看透是为何?”
“老夫人待我诚挚,我便向您托底一言,”细柳直接抽手,福身行礼,“我从小见多了男人一事无成,女人累死累活还要过猪羊日子,还要口口声声说离了男人不能活,但分明是和男人在一起才不能活,又不懂她们为何如此做想,那些所谓的耕读世家,哪个不是靠女人耕田种地生孩养子过下来的?且还处处贬低女人,抬高自己,啧。”
细柳一边说一边看老太太的神色,“那时,我家人都当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可见多了再不懂,也会记住,而长大后,自然就懂了,只可惜我父母早亡,不能对我做什么纠正培养,我也庆幸自己看透了,要不然,现在可能也快要到走到那一步了。”
老夫人目光深沉,半晌无言。
细柳加码,“我知道这些话是大逆不道的,尤其是对您而言,但事实不是如此吗?说什么男人干大事,具体干了什么呢?吆五喝六直指女人干活就是他们所谓的大事了吧?离了女人,怕是喝口水都觉得过不下去吧?边关那些将士,是不是有很多家里过不下去了,去参军挣口饭吃的?”
老夫人被最后一句说动了,即便都是事实,也分自我认同与他人认同,细柳说了这么多,到底也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女人比男人能干,事实如此,但不能说到明面上来。
她缓了表情,笑了一声,“你知道的还不少,你姓方,是不是方家的人?”
细柳已经不在意她说的是哪个方家了,一概否认,“我不知道。”
老夫人说,“当年方家的农耕策确实很有用,但是农耕是大楚根本,是根本就涉及很多人,很多事,他一意孤行,不被支持,即便策律推行了,他也不能领功,甚至,他不能存在。”
这也算是直接告知了,不用她承认,认定了她就是方家人。
细柳把果盘端近,自己吃了一口,“就因为他是个男人,能领功,若是提议是女人说的,这功劳便和她无关了,性命便能留下,又或许,不是她的错,也要背锅,必须替死,比如杨妃。”
“前朝的事,更容易拿来说了。你拿近点,我要也要吃。”老夫人笑着伸手,气氛融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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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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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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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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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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