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益周看向她的手臂:“我知道,我是从胡杏斋过来的。”
细柳点头,差点儿忘了,胡杏斋有看门的,熟客上门自然会知道缘由。但她一抬眼,看到卫益周的眼神,他似乎很想穿透斗篷看到她的伤,但很可惜,斗篷宽大,他连伤处都看错了。
“咳,还有一个时辰才到中午,还要三个时辰才到成亲吉时,你准备在这儿一直等着?”细柳在他目光里不自在,随便找点什么说。
他目光上移,转到她在冷风里微红的脸颊:“你不请我吃饭吗?”
“哈?”
细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才不是说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但卫益周下一句却是直接到身边,耳语着:“反正你做饭,也不用烧火切菜。”
“咳咳咳,”细柳对这个说法,必须要纠正,“不用烧火是真的,菜还是要切的。”
“那我帮你切。”他就在她耳边说着,还嗯了一声。
细柳偏头躲开,目光无落处,看到他重新站直身,才发觉他刚才是惦着脚的,顿时嘴角抽了抽:差点儿被这小子给骗了,她就说嘛,她身高虽然不高,但绝对不算低,这小子年纪还小呢,却已经能和她平视了?果然是错觉!
她扬起下巴,抱紧了手臂,“好啊,你给我打下手,我能给你做满汉全席。”
说着,她就往巷外走。
卫益周没听明白,追上她的脚步:“什么全席?”
……
胡杏斋里有客人。
门洞大开,有几个小厮站在两侧,细柳一到,十六就急忙过来,低声告罪,“姑娘,我实在拦不住,他非要进来,说是要等您来,我说您不一定会来他都不走。”
“他要耍流氓,你怎么都拦不住,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吗?他大概是知道我要来,才这么强闯的。”细柳让她回门口,自去里边,招呼金枫。
“三少,今天得闲了?”
她说着,看中厅廊下的铜盆,三个都在,可真难为这少爷在这儿干等了。
一念及此,就听到金枫抱怨:“你这儿连个人都没有,就让我这么干巴巴的等,这大冷的天,连口热茶都没得喝,炭盆都没得烤,真是太冷了,你这屋里的地毯和软塌就是为了保暖吧?”
卫益周随她进来,听到这话顿时瞪了金枫一眼:“没人让你来。”
细柳笑着去窗边点燃风炉烧水,一边解释着:“我大哥要成亲,我这边的人都过去帮忙了,只有一个新来的,因为要照顾小孩才在这儿,您可别这么挑剔,我受伤还未结痂呢,做事是在不方便。”
金枫虽然被卫益周呛声,但根本不在意,掀开毛毯请他上榻取暖,还拍了他一下,听到细柳说自己受伤,有些诧异,但没直接问,直接看卫益周。
卫益周也在看他,“你哥不是回家了吗?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这和我哥有什么关系?”金枫掖紧两侧毯子,“你别动,进风了!我哥去小景城是为了我家学堂的事,可惜那边的人食古不化,要不然他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回来的路上在南白庵休息,还要多谢方姑娘照顾,我哥让我带了谢礼。”
他说着不知道,但一招手让人拿进来一个木匣,细柳一打开,竟然是几瓶外伤药。
卫益周说他,“知道送药还不知道受伤?你就不说实话吧。”
金枫是真不知道,他就是来替他哥金盛来参加顺天府督头婚礼的,但嘴馋点心,就先来了这边。此时看到这谢礼,他很懵:“这是我哥让我带的,本来我是想在喜宴上找你,但很想吃上次的软糕,就先来了这边,想着无论在哪儿送,只要送到你手上就行了,真不知道你受伤,我要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细……她不能做点心你就不来了?”卫益周在毯子里踢他一脚,“你怎么这么势利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知道她受伤,就不来为难她那看门的小丫头了……你还踢?”金盛一边躲着一边解释,奈何软塌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他躲不开,索性踢了回去。
两人在榻上闹了一会儿,细柳开了靠墙放的一排桌柜,“端出”冬果和冻果。风炉上水壶开始冒长烟,她拿出一罐茶叶,开始沏茶。
金枫的目光黏了过来:“方姑娘,你这儿怎么这么多吃的?这些,我家都没有。”
“你家又不是开杂货的。”细柳笑道,“软糕今天是没有了,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一只不常用的手,能做出来就很不错了。”
“不用了,你伤在手上,还是养伤要紧。”金枫捏着柿饼,摆着手,他的脚在毛毯下被卫益周压住。
“午饭都是要吃的,就算不做点心,也得做饭啊,茶好了,你们先喝茶。”细柳说着,端着茶杯,一杯一杯的放过来。
软塌旁的小几上,此时几乎放满了,小食和热茶在这冬日里,温暖一室。
眼看细柳出去,卫益周垂眼松开他的腿脚,金枫啧了一声,“你喜欢她啊?喜欢就收了呗。”
卫益周立时瞪他,眼神里有凶光。
金枫撇嘴,“你别瞪我,我可是听我二哥说了,这位方姑娘的大哥,可是武夫,心眼也粗,还一根筋,只想让方姑娘嫁人,我哥去景城的时候,方姑娘不想见她哥,借口说是和我家的采药队出城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稍微一顿,卫益周直接把他手里的冻果夺走了,“赶紧说!”
“你这人,”金枫白了他一眼,“方姑娘她哥找到我哥,说姑娘家没名声了,要我哥收她做小,或者,找金家信得过的商户,把方姑娘嫁了。当时就把我二嫂气昏了,还是方姑娘看出我二嫂有身孕的,你知道她还懂医术吗?她会的很多啊。”
卫益周已经没听他后面的话了,他只听到“把方姑娘嫁了”,嫁了……
金枫叫了他几声不见他应,只好踢他一脚:“回神了!想什么呢?你闻到香味没?”
此时,厨房已经传来了菜油香。卫益周忽的起身,穿上鞋就出去,把正要喝茶的金枫惊的直接洒了茶水,湿了前襟。
-
“十六,把莲藕洗一下,还有这个小萝卜。”
厨房里,细柳正在说话,卫益周走到门口,抿着唇站着。
细柳看到了他,也顾不上说话,她正用左手往外盛菜,锅里还有些汤水,她随后又加了一瓢水,伸头看了看灶下的火,又绕过去添了把柴。
卫益周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嫁娶这种人生大事对他而言,丝毫不能说话算数,他想的和他要做的是一回事,但和他能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他不想让细柳嫁人,但这话他压根没资格说,甚至于,他知道这话说出来,细柳会如何回,他握紧了拳头,头一次这么恨自己的年纪,恨自己显能露才太晚。
细柳一边顾着手臂不被碰撞,一边还要真做,累的不轻——虽然会做,但和她这买卖无关,自己吃也不要紧,但给客人,怎么都不能是她自己做的。
忽然外面二十一哭了起来,十六歉意的出去,细柳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管卫益周还在门口,她直接关了半扇门。m.xiumb.com
十六哄着二十一回屋,再来厨房时已经是一刻钟过后了,细柳已经做了两道菜。
“你把这菜端去中厅,告诉客人,价格在菜单上,他们两人,四菜一汤。”
细柳直接支她出去,这四菜一汤剩下的,就是她们的饭菜。
云空间里那个小磨,还是她早些时候放进去的,要不然别说馒头饼子了,就是面粉米粉都没得。
卫益周终究一句话都没说,饭后他就拉着金枫先去平南巷,没和细柳同行。
细柳大概也能看出他的意思,不过看出来也是她的事,他不说破,那就是什么事都没有。
给十六留了一笼面点,细柳也得去溪流居,到底不想和方杰撕破脸皮,只要她尚未嫁人,这兄妹就还是兄妹。
到底是过去的晚了些,和迎亲队走了个迎面,方杰起着红鬃马,直接就看到细柳了,眼神带责的瞪了她一眼。
细柳随即就开了拟景,这在方杰眼里,就是她忽然消失了,当然,在周围的人眼里也是如此。
方杰脸色顿时一变,胸口有种气炸的感觉,但偏生不能说什么,听着喜乐声,还得遮掩自己的表情,于是一路扭曲着脸回了平南巷溪流居。
迎来了亲,就该入门、拜堂、观礼等诸多事宜,方杰很忙,他礼成之后还要去陪客喝酒,细柳就是欺他没空说话,在女客那边她到的并不晚,而且也不用遮掩就能拿出点心,而云空间也很应景的出了伴手礼盒——只一个盒子,礼物得她自己放,于是,她放了几块点心。
场面话说一说,各个桌面上敬酒水,女客这边很好招待,毕竟大家都含蓄,走的还比男宾早,内院里,细柳麻利的安排了丫鬟收拾残局,她在这儿没住处了,自然是要回胡杏斋的。
青盏麻利的跟了过来,“姐,我觉得有几个不太想跟着你回去了。”
“不回也无妨,反正这里的房子也是我的。”细柳不在意,因为已经看到青枋了。
青枋也一直注意着细柳,一看青盏过来,她也立刻过来了。
而青桐在犹豫,青苗青芽根本就没看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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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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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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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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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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