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抢过话头道:“不过家下人等早已习惯了事事相烦慕容良娣,一时只怕不适应,依然只记得去找她,扰她静养。周护卫,你带两个人留心些,若有主管或执事不知趣,敢不以良娣身体为重,还拿那些杂事去烦她的,一概拖角门鞭责五十,逐出太子府,听到没有!”
周少锋听得点到自己,不由大骇。
但他一路随行,早知道这太子妃不但不是软子,而且是个绝对的硬钉子;不但得吴帝宠爱,如今太子都已开始神魂颠倒。
他若敢不应,回头她随便在吴帝或太子跟前进言几句,这一辈子的前程便算完了;他若应了,以他太子近侍的身份,无疑说明这不仅是太子妃之意,更是太子之意……
他没敢犹豫,悄悄瞥许思颜一眼,便俯首领命:“是,太子妃!”
利弊的权衡实在不需要考虑太多。
太子妃得罪不得;慕容良娣虽然也得罪不得,但他是太子的人,奉了太子妃之命行事,慕容良娣便是恨一时也恨不到他头上。
何况太子现在便在跟前,他未阻止的话,也代表默认太子妃的话了?
木槿便对眼前这结果很满意,和善地微笑道:“咦,大家怎么还都站在外面?日头怪大的,咱们快进府吧!张氏,快扶慕容良娣进去呀!丁总管,快遣人去传太医,传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务必要让慕容良娣尽快复原,免得太子忧虑,皇后悬心!”
对着显而易见的府内权力更迭变换,丁寿额际手心尽是汗水,听木槿吩咐,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应了,急急令身边可靠之人去传太医。
明姑姑随在木槿身侧,眼睛笑得跟老狐狸似的,话却说得比木槿更要和善几分:“对呀,有什么缺的药材,只管和咱们太子妃要。一切静心调养要紧。算来良娣嫁入太子府已经九年了,至今未有所出,安知不是素日操心太过的缘故?或许静养个一年半载,便能给皇上添个小皇孙呢!”
慕容依依给木槿突如其来的霹雳手段打了个措手不及,再不敢太过“病弱”,本已在张氏的扶持下勉强站起,听得明姑姑这话正中心病,如被人当胸击了一拳,身体一晃差点又栽下去。
许思颜冷眼看着嫡妻立威,明知她自有打算,再不好阻止。
此时听明姑姑提起慕容依依九年未有所出,他不由得心肠一软,抬臂便去扶慕容依依,柔声道:“依依,没事吧!”m.χIùmЬ.CǒM
慕容依依有苦难言,呜咽道:“依依没事,太子刚刚回府,赶紧回房休息要紧。”
那样贤惠地劝他离去,却紧攥着许思颜的袖角,目光泫然,依依可人……
许思颜正想着要不要亲送她回蟾月楼,再好生安抚她几句时,木槿已顿了身向他笑道:“大郎,快走吧!大约李公公也快到了,咱们得赶紧商议楼大人的事儿。”
她说着,只伸手一拉,已拉过许思颜,径自入府而去。
“太……太子!”
慕容依依手中袖角松脱,急要再去拽时,哪里拽得住?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耳边却依然在回旋着木槿亲热的称呼:“大郎……”
这几年来,许思颜威权日重,虽对她宠爱依旧,但雷厉风行之际连她父亲都暗生惧意,多少次提醒她,她的夫婿不仅是夫婿,更是太子,未来掌握天下人生死的一国储君。
她需曲意奉承,她需媚言承欢,她需收敛住所有贵家千金的骄狂任性,察颜观色做他贤惠得力的助手,以期未来是他最得宠的爱妃,甚至皇后……
她不记得她已经多少年没喊他表弟或思颜表弟了,正如他也已不知多少年没喊她表姐一样。
说的好听是良娣,是侧妃。
其实不过是妾,无法堂堂正正和他并肩而立的卑微的妾,没有资格再摆出表姐风范的妾。
而现在,另一个女子却那样坦然地唤太子“大郎”,比表姐表弟什么的亲切百倍的“大郎”……
她的胸口闷疼,阵阵地血气上涌,眼前天旋地转,若非张氏哭叫着紧紧扯住,险些再次栽倒在地。
这一次的“病弱”,货真价实。
沈南霜上前扶了一把,眼底有兔死狐悲般的同情,低低道:“太子妃……今日不同往昔了!良娣多保重!”
太子妃今日不同往昔……
慕容氏消息灵通,慕容依依自然也早已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子妃夫妇的传闻。
说太子妃往日不过韬光养晦,实则精明机警;说太子妃与太子不似从前那样如同陌路;说他们已是真正的夫妻,两情款洽……
慕容家接连有人卷入谋逆案中,她本打算隐忍不发,待事情过去后,再和父亲、姑姑商量怎样对付这头披着羊皮的狐狸。
可如今算什么?
刚刚见面,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已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
管事和侍从们悄无声息地从她跟前走过,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仿佛她在一炷香时间里,由天仙变作了瘟神,沾都沾不得。
张氏抱住她,在后呜咽道:“良娣,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尽快去求皇后,让皇后做主啊!”
她的声音不敢高,牙缝里挤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低响:“小贱人欺人太甚,我便不信,皇后容得了她!”
只是待她走得稍远,看她在乳母丫鬟们扶持下如风中落叶般的萧索身影,神色都开始有些异样。
无人不知太子盛宠慕容良娣。
俗有云,小胜胜新婚。此时正该互诉衷肠两相缱绻之时,她却在太子的默认下,被太子妃捋夺掌管内务之权。
并且,凭她怎样病弱无力,太子都没有相伴安慰,甚至轻易便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妃叫走了。
一阵秋风吹来,有泛黄的梧叶飘下,隐隐伴着哪位老仆悠长的叹息。
“这太子府,变天了!”
不知多久没踏足凤仪院的许思颜,被木槿一径拉入了凤仪院。
木槿惬意地喝着秋水奉上的茶,嗅着如烟熏起的龙脑香,见许思颜四下打量,才记起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虽然同在太子府里,对于许思颜来说,却是个绝对陌生的地方。
她吐吐舌,将自己的茶盏递给他,环过他的腰轻笑道:“大狼,你看我这里住着可舒服?”
这凤仪院是她嫁过来前,吴帝许知言亲自过来挑的院落,自然宽敞华丽,清雅不俗,加上她自己嫁妆丰厚,明姑姑、青桦等闲来无事只想着怎样让公主过得更舒适些,于是一应陈设无不美仑美奂,极尽奢华,便是许思颜自己的卧房也有所不及。
许思颜正渴,遂喝两口木槿喝过的茶,眼光瞥过窗外,已带过促狭笑意,“也不一定。每日里推窗便见院里那两丛呆呆丑丑的木槿花,多扫兴!”
木槿怫然不悦,“嗯,木槿呆呆丑丑,于是你每日里陪你的依依动人、姗姗可人看牡丹芍药去!”
许思颜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我是说,我素常住在书房的时候多。”
木槿静了半晌,说道:“你在书房里找美人侍寝的时候也多。”
许思颜愕然,眼见她似要抽出自己手来,连忙握紧了,笑道:“我是说,我忙起来时,连自己卧房也常十天半个月不住的。除了宫里,便是书房里,总有忙不完的事。我看你也闲着无事,不如时常去书房陪我?我那里地方也大,夜间也尽可也睡在那里。”
木槿不屑道:“什么脏的臭的女人都睡过的地方,叫我睡?不然你天天忙你的去,我依然去宫里陪父皇下棋说话儿。”
许思颜早知她要强,再见识她今日手段,晓得今后自己后院不会那么太平了,便觉有些头疼;再往深处思量,品出其中酸溜溜的醋意,却又觉得欣喜。
他笑道:“嗯,我忙完了,也去陪父皇下棋说话儿,一家子聚在一处,多热闹!”
两人正说笑时,那边秋水过来禀道:“太子,太子妃,宫里的李公公来了!”
话未了,李随已在两名小太监陪同下缓步踏了进来,躬着身子笑道:“太子、太子妃可回来了!皇上真真牵挂了许多日子了!”
他说着,上前要行大礼时,许思颜已急叫人扶住赐了座,木槿早令人奉了上好的清茶来,笑道:“有些日子没见,李公公倒是愈发精神了!”
李随是当年跟着景和帝的心腹,当今的吴帝许知言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年老,许知言本让他呆在宫中颐养天年,但李随是个歇不下来的,依然只在许知言跟前侍奉。许知言少了他也觉诸多不便,遂由着他呆在身畔,却免了他在跟前立规矩,连见了寻常王公大臣都不必行礼。
许思颜、木槿久知他与旁人不同,故对其向来敬重有加。
李随坐了,笑道:“这太子府老奴也来了许多次了,只想着到书房见太子,不想太子却来了凤仪院。”
外面引他来的侍从已不胜惶恐,只在槛外请罪道:“小人一时没打听清楚,小人之过……”
李随摆手道:“不妨不妨,原是老奴听说太子回来,腿脚跑得快,只顾往书房跑了!从今后……倒也记得要常来凤仪院瞧瞧。”
他的眼角笑得皱纹堆起,如打着旋儿的菊花,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已是说不出的欣慰。
木槿便有些脸红,忙岔开话头:“父皇近来睡得可还好?”
李随道:“还是那样。昨夜听说你们快回来了,倒是睡得还好,只是一早便醒了,这回儿大约还在补眠呢!我听得太子传话要见老奴,便趁了这时候急急过来了!”
许思颜点头,“李公公应该知道我为何匆匆请你过来吧?”
李随恭声道:“成卫尉先行到京,已和老奴说了。应该是为楼大人之事吧?太子请放心,楼大人被押在大理寺,但成卫尉已拿太子的名帖前去招呼过,应该不至于太受委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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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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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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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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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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