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刺客也道:”是啊,听闻太子与太子妃向来不睦,这等紧要关头还肯把太子妃带在身边,着实怪异。傍晚小弟远远瞧过他们一眼,太子果然如传说般俊秀得很,只是那太子妃也太过寻常了吧?“
那刺客头领道:”你们懂什么?太子妃再寻常,太子也需保着她!有她在,许思颜的太子之位,既有皇帝撑腰,又有蜀国相援,谁能动摇分毫?咱们且不管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取了他的头颅换咱们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便是!快四处找找,这两人一伤一弱,还怕跑天上去不成?“
众刺客都是精神大振,各各点头称是,又分散开来四处寻觅。
古柏上的那两人却已听得呆住了。
许从悦无辜地看向木槿,木槿无奈地摊摊手,一脸的不忿和不值。
若被追杀的是许思颜,他必定早已自顾逃命了事,才不稀罕她背后的什么蜀国之援;而她也必定趁乱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玩够了再返身来寻许思颜。
若是他没死呢,她只得继续当她的倒霉太子妃;若他死了,就得劳烦她为他收尸守孝,早早当她自由快活的小寡妇……
不过那样蜀国的母后和吴国的父皇都得伤心死了……
于是,这一次许从悦和她当了替死鬼,也不算冤吧?
她叹了口气,悄声道:”其实也不算坏事对不对?他们把你当太子追杀,至少太子安全了,对不?如此忠勇可嘉,回头皇上和太子必定大大有赏。“
许从悦咬牙道:”太子妃对太子可真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哪!“
木槿讪讪一笑,看他神色着实不好看,掏半天袖子终于又掏出块帕子来,伸手替他擦拭背上流出的血,温柔说道:”放松放松,看看,这一激动血流得更快了!“
这温柔体贴得也可以感天动地了……
许从悦深感自己委实消受不起,伏在树桠上再不想说话了。琇書蛧
十余名刺客在古柏林里搜了大约半个时辰,终究一无所获,却慢慢依然汇聚在他们藏身的那株古柏附近。
那蝴蝶主人道:”奇了,小蝶扑来扑去,总是指向这边。难不成他们就藏于此地?“
几人便忍不住四下打量,甚至也有人抬头看了看树冠。
可他们持了火把在手,将方圆数丈照得亮如白昼。立于亮光之中往木叶森森的黑暗处打量,又能看到什么?
但如果真的飞到树上查看,那他们就麻烦了。
木槿怕许从悦支持不住会掉下去,趁着刺客离得稍远时,已经用衣带将他缚在树桠上,远远看着已与柏树融作一处,可若刺客上来查看,半步都休想逃开。
许从悦皱眉看向对面树桠上的木槿。
木槿也一直贴紧枝桠伏着,虽身处险境,居然没忘了她的本色行当,见附近无人注意时,她便在树上剥起了葵瓜子,把瓜子壳小心藏到树丫间蛀出的树洞里,却把瓜子仁一粒粒收到随身的玉色小荷包里,直到刺客们重新聚回,才悄悄收了瓜子,捏着小荷包专注查看下方动静。
见许从悦看她,她笑了笑,将装着瓜子仁的的荷包递给他。
许从悦无语,默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失血过多,的确又饿又乏,可木槿好容易攒了这么点食物,若他敢吃了,她回头就是不砍他几刀,也会缝了他的嘴……
女人的大方,信不得。
何况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生天好不好?眼看这些人已经开始疑心,说不准下一刻灵光一闪,便会扑树上来查找。
他的伤处依然疼痛,鲜血将伤口的药粉冲走了好些,如今虽不再大量出血,依然有血渍润透了衣物,慢慢滴下……
下面一名刺客觉出有什么滴到脸上,随手抓了一把,嘀咕道:”这山里的雾水还真大!“
然后他看到了手上的血迹,怔了一怔后,便失声叫了起来:”血!他们藏在树上!“
树上树下的人俱是大惊。
木槿飞速将一物塞到许从悦怀里,在他耳边道:”别出声!“
几乎同时,凛冽寒光闪过,木槿的软剑出鞘,快速砍下一截柏枝,飞快将自己外衫搭上去笼了,然后抱着那柏枝飞身而下,远远看着,却似有人扶抱他人迅速逃逸而去。
她的反应极快,在刺客们飞身上来查看之前便已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分明早已决定好万不得已时便走这步险棋。
”是他们!快!快截住!“
十余刺客惊呼,齐齐纵身追去。
木槿抱着一个”人“,行动自然没那么快捷。许从柏树上远远瞧着,已是又惊又怕,眼见自己重伤在身,且给缚得极紧,一时挣脱不开,再不敢叫出声来,只是焦急地看向木槿逃去的方向。
但见”啪“的一声,又是浓烟四起,分明她又用了那什么”百步见阎罗“放出烟气来迷惑敌人眼目。
有了上次经验,刺客们已知那烟气无毒,虽目不能视,再不会如上次那般惊慌,只闻为首那人道:”盯紧了,万万别再放跑他们!“
呛咳声中,有人惊叫,有人叱骂,亦有兵刃相击的清脆声响,在黑夜中听得人的心肝都在颤悸。
烟气未散,便听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掷地,然后便有人在叫:”她在这边,她……她抢走了蝴蝶!“
然后又有人催促道:”别管蝴蝶了,快,快追!“
再隔片刻,渐能视物时,便见只剩了原先持着铁笼的那人和吸血蝶的主人,正蹲在地上检视蝴蝶。
蝴蝶主人心疼地说道:”完了,活不成了!咱们这些人里就数你最灵巧,才把它给你拿着,你……你怎么就给她抢到了?“
另一人沮丧道:”只顾着看准她的方向追击,谁知她早瞄向我了,反而冲过来抢了铁笼便砸……“
”哎,可惜了我的小蝶,养一个不知费了我多少工夫!“
”没事,方才我看得分明,老大在她逃开时连发几枝袖箭,应该有一两枝袖箭射中她了!老大那箭你也知道的,涂的毒虽不至于见血封喉,可没有解药绝对活不过一炷香工夫!一个重伤一个中毒,看他们这回往哪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如此想一想,咱们也算是为小蝶报仇了,对不对?“
”也是……横竖咱们万万不可放跑了她,权且当用小蝶的命换了咱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值了!“
两人正恨恨说话时,只闻一声锐啸,忙抬眼看时,同样是先前出现过的焰火信号再度在前方出现。
此时已是亥时,夜深人静,焰火在漆黑的苍穹开出了硕大的花朵,色泽晶莹,光芒万丈,只怕数十里外的村庄都能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顾不得哀悼那蝴蝶,循了那焰火的方向,运起轻功飞奔而去。
许从悦满身的冷汗,握紧双拳伏在树上。紧绷的身体牵引伤口,又有鲜血沥沥而下。可他已觉不出疼痛来。
木槿分明得过名师传授,轻功极高,若是趁着浓烟迷眼之时逃开,应该不是太难的事。
可有吸血蝶在,她能逃得了,许从悦却万万逃不了。
即便抱着个柏枝伪装的”许从悦“可以蒙蔽一时,回头发现不对,吸血蝶还是会将他们引到这边古柏,伤重的许从悦还是在劫难逃……
只身引开敌人,为的是他许从悦;冒险冲入敌群抢砸蝴蝶,为的依然是他许从悦!如今中了毒箭孤身奔逃生死未卜,为的还是他许从悦!
许从悦只觉自己心头压着座大山般透不过气,挣了两挣没挣开捆缚自己的衣带,忙伸手去解时,先摸到木槿刚才放在自己怀里的东西。
竟是一只玉色荷包,里面装了木槿费了近半个时辰剥的瓜子仁。
原来真是剥给他吃的。
他们匆匆逃命,并无携带饮食;而一路狼狈逃窜,即便有野果小兽,也不及采摘猎食。
木槿随身所携葵瓜子,不过是惯常零食,想来一路奔逃,也该所剩无几。
可人饥乏之极时,一把瓜子仁未必不能救人性命;何况如许从悦这般伤病在身,亟待补充体力……
荷包上绣着一朵粉白花儿,正与此刻天空尚未消逝的焰火形状相类。
花儿的旁边提着一句诗:”暮落朝开木槿荣。“
许从悦活了二十四年,如今才知道天下有一种花,叫作木槿。
它朝开暮落,自枯自荣,清淡得仿佛从不曾来过,却能在人倾心注目的一刹那,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拈一粒瓜子仁放入口中,他轻轻一嚼,已是满口芳香。而盈满胸臆的酸涩感和无力感,却在瞬间倾涌而上,翻江倒海。
瓜子未能咽下,泪水却已盈眶。
木槿,你千万不能出事……
黑桃花宁愿天天被你气得吐血三大升……
许思颜带着亲卫一路飞马疾奔,沿路的人家早已歇灯安睡,处处沉寂在黑夜里,但赶到伏虎岗时,却见几支火把远远明灭着,隐隐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急急飞驰过去看时,却是附近的亭长和里正带了十数名壮汉正在那里忙乱。
他们不认得太子,却也晓得来人不凡,急急上前行礼,说道:”一个多时辰前,有人过来禀告我等,说此地有官员被劫杀,小人连忙带人过来瞧了,见……见满地都是尸首,只得一边连夜派人入城回禀府尹,一边勘查现场,收殓尸体。“
许思颜一眼看到他们后方长长一排盖了竹席的尸体,掌心不觉冒出汗来,急急问道:”其中可有一位二十多岁、身着华贵紫衣的年轻男子?有没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儿?“
亭长忙道:”两炷香前已经有一拨人过来问过了,也是问这两个人。我们查了,没有;遇害的人里就没有一名是女子。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抬来的尸体,他们也已一一鉴别过了,都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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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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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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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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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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