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血液都是凉的,一颗心沉入无底深渊。
他看着一意孤行的霍清蔓,满眼的怒气突然消失,他平静地最后问了一遍,“你一定要对苏苏动手是吗?”
霍凌风的情绪宛如潮水,来势汹汹却又迅速褪去,最后只剩下波澜不惊。
但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在平静表面之下,藏着让人窥探不到的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汹涌。
“是!”
霍清蔓应得毫不犹豫,她的态度很坚决,没有转圜余地。
这次,她不会再相信霍凌风口中任何会远离白苏的保证。
看着霍凌风短时间里恢复到自己满意的模样,霍清蔓面上的冷意收了几分,但却不想错过这个绝佳机会。
她想趁机敲打霍凌风,让他知道,她处理掉白苏这个过于影响到他的不安定因素后,他以后应该怎么做?
他是她最满意的教育成果,是她精心培养出的最合格的霍家家主。
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苏竟然差点毁了他。
她不希望,在她除掉白苏之后,还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白苏。
“凌风,姑姑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如果不是白苏不知好歹,你又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我也不想手上沾上鲜血,造杀孽。”
“在x国,你醒来,当时在明知道和白苏有一段过去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她分手,你的表现我很欣慰,那才是一个霍家家主该有的样子。”
“她拿了你的天价分手费离开,我见她识相,是打算看在那五年她也算尽心照顾你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放她一条生路的,所以之后我并没有为难她不是吗?”
“是她自己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硬要往里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你也把我的警告当成耳旁风。”
“她当初若乖乖拿着十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变成现在这副为了一个女人要生要死的模样,我也不至于对她下杀手。”
“凌风,你要知道,这条死路,是你亲手间接造成的,也是白苏她自己选的,与他人无尤。”
“她若硬要怪别人,只能怪你。你若不动心,只是玩玩她,她就能活得好好的!”
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若不是看到事态不能控制,她不至于为了帮凌风断掉软肋选择对白苏下杀手。
推白苏去死的人,是她自己,也是凌风的爱。
凌风是聪明人。
她的这番敲打,能让凌风明白。
不想再经历下一次,以后就该断情绝爱,娶一个能够帮助到霍家的妻子,把霍家家主的位置坐稳。
“呵。”
霍凌风突然笑了。
笑容,没有一丝温度。
看着霍清蔓的眼里迸发出无尽的寒意。
他突然迈步,手掌翻转间,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落在了他手中。
那是霍清蔓送给他的六岁生日礼物,让他防身用的。
这些年,他一直随身携带。
用过很多次,但这还是自六岁后,第一次当着霍清蔓的面拿出来,而且,手握匕首把手,锋利的匕尖是对向她的。
这是攻击的姿势。
坐着的霍清蔓见状,瞳孔明显狠狠一震。
只是瞬间,便已恢复平静。
她并未闪避,唇角那抹刚刚以为霍凌风识趣而有的一点弧度又再次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眼神骤然变冷,看着面前一身死气,宛如地狱罗刹般站在离自己几步距离远的霍凌风。
刚刚的震惊只因为看到霍凌风对自己拔匕首的视觉冲击,但极短的几秒间,霍清蔓整个人便已经冷静下来。
她无视那把随时可能会取了她性命的匕首,而是伸手拿起一边的养生茶,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润了润口,这才抬眸,看向霍凌风,不甚在意的轻笑道:“凌风,你这是要做什么?”
“为了保白苏的命,你这是打算用姑姑送你保命的匕首亲手解决了姑姑?”
霍清蔓语气云淡风轻,不躲不避,就这样看着霍凌风。
不是她不惜命,也不是她无所畏惧不怕死亡。
她能这么淡定只因为笃定了霍凌风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
这一点,她有自信,而霍凌风也把她的自信尽收眼底。
他就这样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姑姑,你知道我不会,也不可能对你动手,不是吗?”
霍凌风的话入耳,霍清蔓面上的得意再也藏不住。
她就知道自己必赢无疑。
白苏的命,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
她拿什么跟自己比?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和精心培养和一个不过陪了他一段时间的女人。
凌风的选择,一开始就注定了。
见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也算她这么多年的真心付出没有白费。
霍清蔓唇角的笑意渐深,但下一秒,她的表情突变。
眼看着霍凌风当着她的面手腕突然翻转,匕尖转了方向,正对着他自己心脏位置。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霍清蔓瞳孔震裂,想都没想的就扑向他,“凌风!”
她速度再快,也不敌霍凌风刺向自己的速度。
人还没到他面前,匕首已经狠狠地刺进他自己的心脏。
下手,快狠准。
全程,霍凌风都是面无表情。
像是刺的不是他自己,他感觉不到疼一样。
“住手!”
霍清蔓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抓住霍凌风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往里刺,但匕首已经刺了一半进去。
拉近的距离,霍清蔓看着霍凌风面上血色尽失,惨白一片,因剧痛豆大的汗珠迅速渗出来,冷汗淋漓,瞬间湿透了他鬓角发丝。
锋利的匕首刺进血肉,他却哼都没哼一声。
此时霍清蔓终于知道,刚刚凌风身上的那抹死气是为什么。
并不是面对白苏必死无疑的无力,而是他在对自己问出那句“你一定要对苏苏动手是吗”,她回答“是”,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霍凌风,你给我松手,听到没有!”
她对白苏动过两次手。
那两次,都是霍凌风对她以死相护。
但是,她都不曾亲眼见过。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霍凌风用自己的命去维护白苏。
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真敢对自己下死手。
这让霍清蔓极其愤怒,也越发坚定要除掉白苏。
这个女人,真的留不得。
凌风如此深陷,必然会感情用事。
以后岂不是白苏说什么,凌风就是什么。
一个不能理智面对问题的霍家家主,让她怎能容忍。
但眼前这一幕,却又让她不得不动摇。
心脏狠狠抽搐。
如她能拿捏霍凌风念及她的恩情不会因为任何人对她下狠手,霍凌风也同样能拿捏她。
他知道,她最在意的人就是他。
自从为了护住凌风选择退婚,断情绝爱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有凌风。
对凌风,她是真心相护。
这是她拿捏凌风的点,也是凌风能反拿捏她的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霍凌风会为了一个女人,用自己来威胁他!
矛盾之下,霍清蔓情绪失控,“霍凌风,你是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命都不要了?!”
霍清蔓用尽全力扣住霍凌风的手腕,不让他再往里刺。
眼睁睁看着鲜血顺着匕首刺开的那个伤口往下滴。
血,染红了她双眼。
霍清蔓双眼猩红一片,她红着眼睛,对着他嘶吼。
恨他的不争气。
一个女人而已!
不过就是爱情!
她当年深爱着那个男人,可为了他们兄弟俩,不也能忍痛割断!
再疼,不也熬过去了。
现在,没有情爱,她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至于吗?
泪水模糊了霍清蔓视线,撕心裂肺地大喊,“来人啊!都死了吗?叫医生!快!”
霍清蔓阻止不了霍凌风,失了所有仪态。
可霍凌风进来时,就已经提前交代过。
霍清蔓院子的人全都被他支走。
整个院子,只有他们姑侄两人,任霍清蔓喊到喉咙嘶哑,也没有人应。
“姑姑,别费力气了。”
霍凌风身体本就虚弱,这一刀,让他感觉到更冷了。
看着面前撕心裂肺的霍清蔓,握着匕首的大手,攥紧了力道,不曾松半分。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痛。
生离会痛,但起码还知道,她活着,还能幻想有一丝可能,能支撑着继续活下去。
但死别,意味天人永隔,这辈子都无法再相见,是永远都没有再见机会的绝望。
可能是血液都是凉的,他笑容都带着几分凄凉,“姑姑,你对我和时晏有养育之恩,我不能对你做什么。”
“但是,苏苏是无辜的。”
“从一开始,就是我把她卷进了霍家的是非里。我已经欠她够多的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伤害她,包括你。”
“我阻止不了你,但我想告诉你,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你既心意已决,非要取苏苏的命,那我就先死在你的面前。”
养育之恩大于天。
他不能为了保苏苏的命,对真心待他姑姑下杀手。
但让他眼睁睁看姑姑对苏苏动手,更不可能。
他不是不能保护苏苏。
但是,如今,苏苏已经不爱他了。
就算他强行把苏苏囚禁在身边,可未来那么长,他赌不起一丝意外。
稍有差池,就是永别。
在亲情和爱情的天平里二选一,他没办法选。
一个是用命护他长大的人,一个是他长大后想用命护的人。
霍清蔓所有的担心心疼因为霍凌风这番话都化为怒气,她气的胸口剧烈起伏,“霍凌风,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吗?”
这次,霍凌风没再回答她。
他的体力随着鲜血外涌也在迅速流失,但护白苏的心,支撑着霍凌风与霍清蔓对峙。
目光不闪不避地迎着霍清蔓的目光,双手突然发力。
哪怕他现在虚弱之极,霍清蔓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发力,霍清蔓明显感觉到匕首又在往他心脏刺。
霍清蔓瞳孔放大,她拼尽全力,只能阻止匕首刺入的速度变慢,无法让匕首停下来。
“霍凌风!”
霍清蔓无力的怒喊声,霍凌风充耳不闻。
她身体抖得更厉害,眼见着随着匕首往里刺,更多的鲜血从伤口往外涌。
“不!”
霍清蔓阻止不了,想都没想地伸手握住了剩下的匕尖,用自己来阻止霍凌风发疯。wWW.ΧìǔΜЬ.CǒΜ
这一动作,终于让匕首停止了。
四目相对。
霍清蔓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双眼早就红透,泪眼模糊地看着霍凌风那双死死地看着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
眼底深处,是决绝。
和她要处理掉白苏一样的决绝。
可,霍凌风都如此了。
她若放过白苏,凌风依然是废了。
霍清蔓不愿意放过白苏。
依然想用自己来赌霍凌风。
她知道,自己可以拿捏霍凌风。
而霍凌风这样,也是在拿捏她。
拼的就是谁先心软。
她不能心软。
她不相信霍凌风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豁出自己的性命。
霍凌风也未多言。
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可握着匕首的大手力道却没有松半分。
松开一只手,扣住霍清蔓握住匕尖的手。
唇角始终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一根一根去掰霍清蔓的手指,用自己的大手去取代。
眼见最后一根被掰开。
她的手被扯开。
扯开的那一瞬间,霍清蔓眼睁睁看着霍凌风把匕首全部刺进心口。
“唔!”
这一次,霍凌风再没撑住,从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双腿无力负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凌风!”
霍清蔓大脑一片空白,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霍凌风倒地之前,扶住他。
“来人啊!快来人,叫医生!”
霍清蔓手捂着霍凌风的伤口,哭到撕心裂肺。
而霍凌风还未罢休。
哪怕还有一口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死死握着匕首把手,就要把匕首往外拔。
就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快要没命了。
这一拔,没有专业医护人员在他身边,鲜血喷涌出来,他的命都没了。
霍清蔓崩溃了!
她单膝跪在地上,死死握着霍凌风的手,泪流满面的向他妥协,“你赢了,我答应你,我不动白苏了!姑姑求你了,你别拔!”
泪水一滴滴落在霍凌风手背。
霍凌风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松开。
看着霍清蔓的目光已经开始迷离,但手却始终死死地扣着匕首,怎么也掰不开。
“我发誓!我以霍家列祖列宗起誓,我绝对不会再伤害白苏,能放手了吗?”
霍清蔓崩溃大喊。
音落的那一刻,霍凌风终于松了手。
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他,手无力从匕首上滑下,身体软软倒下,在闭上双眼前,气若游丝说了一句,“谢谢姑姑。”
刚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霍清蔓松开霍凌风,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太软,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口,拉开门,撕心裂肺的边跑边大喊,“来人啊,叫救护车。”
等人赶来,霍凌风倒在血泊中,已然快没了呼吸。
……
医院。
白苏预约的是下午三点半。
沐晨曦陪着她提前过来,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等待着。
没等多久,护士出来叫白苏的名字,“白苏。”
白苏站起身。
“我在外面等你。”
沐晨曦用力抱了抱白苏。
白苏回抱沐晨曦,脸埋在她颈窝,深呼吸,然后松开。
转身跟着护士走进手术室,换上衣服,躺上手术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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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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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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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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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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