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子衿用图文并茂的方式,由浅到深,生动地向他描述她会的每一种病症,具体应该怎么医治,通俗易懂。
就像平时她教自己一样。
此刻的傅少臣没有学习的心情,他一页页翻过,仿佛能看到他的肉肉姐姐伏在桌上认真写写画画的画面。
管家爷爷说,肉肉姐姐早就知道自己生命在倒计时了,她提前安排着一切,包括贺宅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他在内。
她明明是个好动的性格,多坐一会就像屁股下面有钉子一样。
可她在生命结束前,想着每一个她在乎的人,尽全力把自己能做到的都做到。
这么好的肉肉姐姐,一个只要你对她一点点好,她就会回以你百分百真心的肉肉姐姐,老天怎么会舍得把她带走,太不公平了。
傅少臣翻了几页就难过得翻不下去了。
眼泪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怕打湿萧子衿的心血,合上笔记本抱在怀里,眼泪啪哒啪哒大颗大颗往下掉。
“吱呀”一声,卧室门从外推开。
傅少臣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出现在卧室门口的傅砚深。
小家伙难过极了,哭着喊了一声,“爸爸。”
傅砚深抬步走过去,伸臂把小家伙从床上抱起来,“今晚跟爸爸妈妈睡好不好?”
“嗯。”
傅少臣脸埋进傅砚深颈窝,难过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被他抱着往主卧走。
沐晨曦已经给父子俩留好位置,傅砚深把小家伙放到中间。
小家伙已经很久没跟父母一起睡了,有些小别扭。
但当沐晨曦动作温柔的把他搂进怀里,傅少臣靠在他最依恋也是最爱的妈妈怀里忍不住哭出声,“妈妈,我舍不得肉肉姐姐,我不想她有事。”
少臣和肉肉的感情是除了贺霆骁之外最深的。
两人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从相识就一直没有沟通障碍,每次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沐晨曦知道儿子难过,没安慰他别哭,只是抱着他,陪着他,也是默默流泪。
傅砚深倾身把母子两人抱在怀里,大手和沐晨曦一起轻拍着少臣的后背。
直到小家伙哭到睡着,傅砚深这才轻手轻脚起床,拿热毛巾帮儿子和老婆的把脸都擦干净。
……
半年后,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病房,又是几乎一夜没合眼的贺霆骁倾身亲了亲萧子衿,“早安。”
他掀开被子起身,熟练的帮她洗漱,然后从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瓶子,从里倒出一颗药丸到掌心,这是萧君临给他的。
能够维持子衿身体机能不要退化。
他轻轻捏开萧子衿的嘴,把药丸抵到她咽喉处,舌尖感觉到药丸化开,这才退开。
离开时,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随后给她脱下睡衣,坐在床边,帮她涂抹身体。
他的子衿自从和他在一起后,越来越爱美了,孕期,每天都要他给她抹她自制的护肤品。
她说,她要皮肤永远如少女白皙嫩滑,让他爱不释手。
一天不抹,她就会闹脾气。
以后她醒了,发现皮肤没那么光滑,一定会很不高兴。
他不能让子衿不高兴,他要她开开心心的。
细致地抹完,再给她换上她喜欢的衣服。
之后,就是开始按摩。
按摩进行到一半时,病房门从外敲响。
贺霆骁按开了病房门,萧君临走进来,沉默地看着贺霆骁照顾萧子衿。
整个病房堆满了他让管家和上官珏等人帮他收集过来的医学书。
他也在特殊渠道,花重金买了很多绝版的古籍。
整整半年,他翻了上千本医书,和他找来的所有专家诊断结果一样,救不了他的子衿。
直到按摩完,贺霆骁这才抬头看向萧君临,轻声问道:“这世上真的有因果吗?”
他是不信命的,他一直信的是自己。
能够一次次从鬼门关闯出来,都是靠他自己。
可,如今,贺霆骁不知道除了信命,还能信什么?
“是。”
“若真有因果,那做好事就一定会有福报了?”
“是。”
萧君临意识到贺霆骁想做什么,“你是打算给子衿集福报?”
“是!”
昨晚,他翻完最后一本医书,抱着子衿没温度的身体,想了整整一晚。
萧君临说,他救不了子衿,他说这是子衿的命,是命中注定。
只因为她逆天改命,折了自己的福,缩短了她的寿命。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给她添福添寿。
是不是只要给子衿的福寿补上,奇迹就会发生在她身上。
“我已经做过了,没有用。”
贺霆骁能想到的,他在让子衿下山时就已经想到了。
他跟着下山,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一直在以子衿的名义做好事,试图帮着子衿积福报,能够为她化解一二。
他做了一年多,从未停歇,可最后还是收到了子衿要死的消息,甚至比起的卦还要早几个月。
他努力了一年多,徒劳无功。
“小五,帮我把电脑送过来。”
贺霆骁却像没听到萧君临最后一句话一样,也可以说是他自动忽略了这句话。
萧君临见状,没再继续开口,只是走到病床边,从口袋里拿出两瓶药丸。
“这是所有的药,最多再支撑两年。”
他从子衿出生就开始准备这些,包括他钻研医术成了所谓的名医,都是为了子衿,想要以备不时之需。
内心是希望用不上的,可最终,还是用上了。
这番话意味着,这些药吃完了,子衿也就会开始身体机会极速开始退化。
贺霆骁始终背对着萧君临。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有握着手机的手攥得极紧。
萧君临也没多说。
放下药后,站在病床边,看着萧子衿,满眼疼爱。
抬手像在山上一样,每次他让她干活,她想偷懒的时候,就装晕倒,每一次他都会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不轻不重落在她额头。
可躺在床上的萧子衿却没有一点反应。
并没有像以前每次装睡被他弹醒气急败坏的从床上弹起来,抓狂地跳到他背上,揪他白头发。
萧君临的指尖轻颤。
内心一片潮湿。
曲起的手指慢慢放松,落在萧子衿脸上。
轻轻抚过。
傻丫头,爷爷很欣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和爷爷一样爱着你,不愿意放弃你的人。
傻丫头,我们都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
也许,我们真的能一起再创造一个奇迹。
萧君临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之后,就再没出现。
直到病房门关上,贺霆骁目光缓缓落在床头那两瓶药上面,又从药移到萧子衿脸上,久久没动,直到病房门再次从外面敲响。
是小五过来给贺霆骁送电脑。
电脑送到后,小五在离开前,欲言又止。
已经半年了,主人一次都没有回过贺宅,也没有看过小少主和小小姐一眼。
他不愿意看,也没人敢把小少主和小小姐送过来。
小五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又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从这一天开始,贺霆骁变得很忙碌。
他开始拼命赚钱。
赚到的钱都会以萧子衿的名义捐出去。
涉及到各行各业。
只要是有需要的,他都会去帮。
整个贺宅知道了贺霆骁在做什么,他们也都尽自己所能做好事,也都是以萧子衿的名义。
最先加入的是傅砚深一家。
随后霍凌风、白苏、霍时晏也跟着加入。
就连国外的席云谦,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正在孤儿院。
站在草坪上看着几步远处和一群孩子们在沙堆里玩得一身泥沙的穆司音,他立刻一个电话打到了自己公司。
在国外也成立了一个以萧子衿命令的慈善基金会,把公司盈利的百分之十拨款进去。
他一个命令下去,不管董事会的意思,不容置疑。
结束视频会议后,他又给自己助理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私人账户里的百分之二十也拨款进去。
这个电话一直打了半个多小时。
穆司音玩得累了,转头寻找席云谦的身影,寻到后立刻开心地喊,“云谦哥哥。”
听到穆司音叫自己,席云谦快速交代了几句后切断电话,大步走过去。
穆司音玩得一脸泥沙,席云谦动作温柔地帮她把脸上的泥沙擦干净,牵起她脏兮兮的手温柔说道:“去洗手,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还想再玩。”
穆司音抽手,这里很好玩,不想回去。
“回家给你做小蛋糕吃,草莓味的。”
话音刚落,穆司音立刻从地上起来,拉着他的手,开心地喊,“云谦哥哥,快点快点,我们回家,我今天想吃两个好不好?”
“好。”
席云谦目光落在交扣在一起的手上,慢慢回到穆司音脸上,看着她单纯的笑容。
带她离开江城后,她一直活得很开心。
她开心,他就开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萧子衿。
短短一个月,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萧子衿救过的人大多数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都是自发地想为她做些什么。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如果能够因此帮到萧子衿,他们都想尽绵薄之力。
贺霆骁越来越忙。
每天都像陀螺一样。
仿佛多赚一分钱,就能让子衿多一分希望。
每个月,他都会抽出几天时间,让沐晨曦和白苏帮着他在白天照顾子衿。
他一早在照顾完子衿后,就会乘坐私人飞机离开。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每次回来他的额头都伤得很重。
又一次,贺霆骁飞到了目的地。
又开了几小时的车才到了山脚下。
一个从不信鬼神的男人,从一年多前就拜遍了各个城市有名的寺庙。
每一个寺庙他都会虔诚的三步一磕头。
一步一步到达寺庙,为萧子衿祈福。
等跪拜完,贺霆骁额头已是鲜血淋漓。
他随意擦掉额头鲜血,神色平静的离开寺庙,连夜赶回江城。
等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推开病房门,沐晨曦正在帮萧子衿按摩身体。
少臣也在。
站在另一边,也是认真在帮萧子衿按摩。
“爹地。”
少臣一看到贺霆骁回来,触及他额头的伤口。
知道他是去做了什么,眼眶红红的。
大步上前,伸手牵过他的手,正要给他把个脉,被贺霆骁抬手避开。
近半年,少臣把脉越来越娴熟,可,爹地从来不让他把脉。
每次他想要抓爹地手,爹地都会避开。
又一次少臣小手从贺霆骁手腕滑过。
贺霆骁掌心落在少臣头顶,“很晚了,跟妈妈回去早点休息,肉肉姐姐这里有爹地在。”
“爹地!”
傅少臣仰头,红着眼眶看着贺霆骁,满眼担心。
他是真的担心爹地的情况。
可他说服不了爹地。
唯一能让爹地听话的人一直躺在病床上。
“乖。”
贺霆骁拍拍他的脑袋。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傅少臣摸不到脉,只能帮贺霆骁处理额头的伤。
小家伙手脚没有子衿麻溜,但是手法却和她一模一样。
贺霆骁坐着,微微晃神。
直到处理好。
傅砚深过来接两人,送他们离开后,贺霆骁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干干净净坐到床边。
第一时间准备给她喂药。
从抽屉里拿出瓶子,往掌心倒药,倒了两次没倒出来。
贺霆骁愣住。
打开瓶盖,看着空空的瓶子。
最后一粒卡在了挤压口,贺霆骁在掌心敲了敲把药敲到掌心。
盖上盖子把瓶子放到一边,倾身,动作轻柔的捏开萧子衿的下颚,把最后一颗药喂进了她嘴里。
舌尖抵到她咽喉。
慢慢收回。
目光落在萧子衿脸上。
看着安静的她,因为有萧君临给的药,萧子衿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
想着已经空掉的瓶子。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突然涌上心头。
从决定开始做的那一刻,贺霆骁就不曾想过时间,也不敢去算时间。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
“子衿,失去你我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是,我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他救不了她。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依然救不了她。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么长的时间,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世上,真的是善恶终有报吗?
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若真如此,为什么他们做了这么多,福报就是报不到子衿身上?
为什么她就不能拥有一个奇迹?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仿佛是信念的崩塌。
贺霆骁撑了太久,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世界早就虚空了,却一直在强撑着。
用掉了最后一颗药,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前一黑,贺霆骁轰然倒地。
落地的瞬间,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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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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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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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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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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