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姝离开了。
陆景行呆呆地坐在办公椅上,手上还握着那只沾着程静姝血泪的笔。
一股窒息感,铺面而来,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
……
程静姝不管自己此时此刻有多狼狈,她紧紧地握着陆景行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
飞回江南,等她冲到病房门口,原本只有南宫夫人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病房突然挤满了人,把南宫爵围成了一个圈。
那些人程静姝一个都不认识,只听到大家都在哭。
她,来晚了。
程静姝腿一软,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
“哐啷”一声,撞在了病房门上,虚虚地伸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自己。
南宫夫人第一个发现程静姝的,在医生宣布儿子死亡的那一刻,她已经哭倒在病床前。
泪眼模糊地看着程静姝,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掉落,几度哽咽失语。
程静姝整个人都是呆了,她死死地捏着她为了南宫爵跪求来的离婚协议书。
身形不稳的跌跌撞撞往病床边走。
病房里的人大概都猜出了来人是谁,人已死,是非对错在这一刻都被大家放在了一边。
没有人再去为难她,也没人再多说一句。
看到程静姝跌跌撞撞地往病床走,都自动让开。
很快,程静姝再次站在了南宫爵的病床前。
她离开时那台仪器还在,只是关掉了。
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动作温柔地把离婚协议书递到南宫爵的手中,让他握紧,“爵。”
一开口,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她哭着对他说:“我能离婚了,陆景行他同意和我离婚了。”
“你看,这是离婚协议书,他已经签字了,我也签字了。我不再是陆景行的妻子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程静姝紧紧地握着南宫爵的手,单手翻开离婚协议书。
可已经没有气息的人,不能给她一点点回应。
他看不到了。
她的爵,这辈子最爱她,一直无怨无悔为她付出的男人,最后还是没等到她。
他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程静姝崩溃得泪如雨下,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落,砸在她翻开的离婚协议书上。
晕开了她和陆景行的签字。
双腿脱了力,慢慢弯曲,最后落在地面上。
手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盒。
“爵,你给我买的戒指,我已经戴上了,你可以娶我了。”
戒指是几年前爵就已经准备好的,从两人重逢发生意外那一晚后,他就买了。
他是真想跟她一辈子的。
在南宫夫人不同意他们,找上了她。
陆景行又不愿意跟她离婚。
人生像是一个轮回,她曾经对陆景行做过的,她自己也经历过一次。
她不忍再拖累他,和他说了分手,故意躲开他。
最后他离开了江城。
却在离开江城后没多久,给她寄来了戒指。
他说:他的妻子只会是她。
这几年她一直随身携带。
她现在太瘦,尺寸早已经不适合,松松垮垮地套在无名指上。
戴好女戒,他拿出男戒,握着南宫爵的手缓缓给他戴上。
低头在他戴着戒指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泪水湿透了戒指,她哽咽着深情地说道:“我愿意。”
她哭得伤心欲绝,痛到撕心裂肺。
原来,人做了坏事是真的有报应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几年,她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当中。
后悔自己当年的阴暗卑劣。
可,这世上,有些错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就能获得原谅的。
心伤太甚。
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的程静姝,承受不住失去南宫爵的这个打击,喉咙一阵腥甜。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南宫爵身上白色被子。
她软软地倒在南宫爵身上,闭上了眼睛。
……
南宫爵死的第二天,程静姝从江南又飞了回江城。
在机场,她给陆景行打了个电话。
陆景行在家里等她。
她打车回去,到了家,推开车门慢慢走了进去。
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的陆景行在看到程静姝身影的那一刻,下意识站起身。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形如槁木的程静姝。
这个与他兜兜转转纠缠了将近十年的女人。
在他求着她离婚,她拖着不离婚,最终让他眼睁睁看着温暖嫁给了顾衍之。
他痛失最爱的那一刻,他就恨毒了这个女人。
他不愿意也不想让她好过!
程静姝在他希望她成全的时候,她没成全他和温暖。
他在注定无法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时,也不愿意成全她和南宫爵!
他把她对自己做的都还给了她。
拖着不离婚,耗着她。
他扬言要拉着程静姝一起下地狱,在地狱浮沉。
余生和他一起承受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痛苦。
这几年,如他所愿,他盯着她,她见不到南宫爵,她生处地狱。
每日都在承受着煎熬。
南宫爵的死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已然快要油尽灯枯。
这明明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让程静姝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可,此刻,陆景行看着比自己更痛苦,比他下场更惨烈的程静姝,他内心却没有一丝报复后的快感。
他真的没想到,他的不成全会让他们阴阳相隔,真的再无可能。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不能让他俩过往的怨恨雁过无痕,一笔抹过,当作没发生过。
但此时,却是陆景行发自肺腑的歉意。
他与程静姝,细究起来,已经不知道是谁比谁错得更多一些。
人总是在经历过后发现错了才会去反省。
程静姝只是神情冷淡的看着陆景行。
如四年前,她让陆景行错失温暖,她诚恳向他道歉。
陆景行不接受一样。
她也一样,事到如今,爵,人都已经死,怪不到陆景行,但她也无法不怨。
一句对不起之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会接受他的道歉,无法原谅,却也提不起再恨他的力气。
程静姝只是没有生气地看着陆景行,语气平静道:“你能打电话安排一下,我们现在就去把婚离了吗?”
“好。”
陆景行在签完离婚协议书后,就已经打过电话。
出门之前,他又打了个电话,确定安排好后,挂了电话。
两人一前一后从家里离开。
程静姝状态不好,没办法开车。
她上了陆景行的车。
坐在了后车座。
上次坐陆景行的车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明明才三十多岁,却有一种沧桑感。
她靠窗坐着,目光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多想回到遇见陆景行之前,劝自己一句,凡事莫强求。
可,时间无法倒回了。
……
两人一路无言,车平稳驶向民政局。
陆景行提前打过电话,他们单独去了办公室单独为他们办理离婚手续。
当章“啪”“啪”两下落在离婚证上,递到她们面前时,程静姝突然泪如雨下。
她泪眼模糊地伸手拿过一本,紧紧握住,按在心口位置。
低着头,无声落泪。
陆景行手中拿着另一本,眼眶同样潮湿。
这一幕,他与程静姝纠缠的这些年里,他们都在不同时段里期待这一天。
当拿到手时,内心感慨万千。
工作人员办理完就出去了,给两人留了空间。
程静姝默默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
她抬手擦掉满脸的泪,慢慢起身,看着陆景行问道:“我能去看看小哲吗?”
因为她自己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小哲相处了。
两段爱情,耗尽了她。
陆景行没说话,沉默地起身。
两人再次上车,从民政局离开去了陆宇哲读的那所私立小学。
他们到时,陆宇哲正在上课。
陆景行联系了校领导,进了学校。
两人去了校领导的办公室。
校领导联系了班主任,她去了陆宇哲的班级。
和数学老师打了个招呼后,温和地对陆宇哲喊道:“陆宇哲同学,出来一下。”
陆宇哲出了教室,原本还有些紧张,一听是爸爸来看他,眼睛一亮。
从出生,妈妈对他就不太上心。
一直都是爸爸照顾他,陪伴他。
他和爸爸很亲近。
知道陆景行在办公室等他,立刻迈开腿往办公室跑。
一脸兴奋,气喘吁吁地跑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传来爸爸的声音,陆宇哲拧开门走进去,“爸爸。”
开心的他在看到陆景行身后站着的程静姝时,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褪去。
上前的脚步,顿住。
他曾有一段时间很渴望母爱,但妈妈给他的记忆都是不好的。
他每次想靠近的时候,妈妈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在他面前歇斯底里,说一些奇怪的话。
他不太喜欢妈妈,也有些害怕她。
陆宇哲本能地把目光看向陆景行,在求救。
陆景行起身走到儿子面前,半蹲下与他视线齐平,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小哲,妈妈有话想跟你说,去让妈妈抱抱你。”
陆宇哲抓着陆景行的衣袖,看着爸爸的眼睛。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秉持着对爸爸的信任,他慢慢松开了手。
迈开步子。
小步挪动,最后挪到了离程静姝有一大步距离处,声若蚊蝇地喊了一声,“妈妈……”
在看到陆宇哲第一时间站起身的程静姝,面对儿子对自己明显的排斥和害怕。
她满心苦涩。
却又怨不得任何人。
哪怕她是小哲的亲生母亲,可她没有用心陪伴让他对自己无法亲近。
她不是不爱儿子,只是,她总是把爱情凌驾在了儿子之上。
过往她总因为陆景行对自己的错待心情不好喝醉酒,在小哲面前胡言乱语。
情绪失控时,还会歇斯底里,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深深的创伤。
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很失败的母亲。
见儿子不愿意主动靠近自己,程静姝半蹲下,语气轻柔地说道:“小哲,能让妈妈抱抱你吗?”
她没敢贸然靠近,而是选择用询问的语气。
陆宇哲抿了抿唇。
面对程静姝的示好,他一时分辨不出,是不是下一秒又会变得歇斯底里。
下意识转头看能给他安全感的陆景行。
陆景行目光温柔沉静带着鼓励看着他,在告诉他,有他在,不用害怕。
陆宇哲这才又挪动步子,拉近他和程静姝之间那一大步距离,站在了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程静姝慢慢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陆宇哲。
把儿子抱进怀里。
许久不保养,早已变得粗糙的手轻抚着儿子的头发。
感受着儿子僵硬的身体,她心底万般不是滋味。
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哲。
怀他是手段,生他也是为了绑住陆景行。
爱情至上的她,从未真正把儿子摆在第一位过。
一直是被她舍弃的。
她真的不配为人母。
程静姝深吸一口气,把眼底的涩意压下去,怕情绪失控又吓到儿子。
调整好情绪后,她缓缓松开了陆宇哲。
目光温柔地看着儿子,轻声开口,“小哲,妈妈想跟你道歉。这些年来,妈妈没有照顾好你,是妈妈不好,对不起。”
陆宇哲抿着唇。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程静姝。
他感受到了妈妈对他的歉意,却又生疏了太久。
沉默了一会,最后抬起小手握住程静姝的手,小声道:“没关系,妈妈。”
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
爸爸给了他足够的爱。
一声妈妈让程静姝差点泪奔。
她哽咽地应了一句,“谢谢儿子。”
程静姝再次抱住他,好一会才不舍得松开,摸摸他的头说道:“快去上课吧。”
“嗯。”
陆宇哲乖乖地点头。
他一直很乖,很懂事。
陆景行把儿子教是很好。
经过陆景行时,陆宇哲亲昵地伸手拉住他的手,“爸爸,你晚上能来接我放学吗?”
“好,爸爸来接你。”
陆景行摸摸儿子的头,应允。
陆宇哲开心一笑,很高兴地离开办公室,回教室继续上课。
程静姝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儿子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景行立刻大步跟上,看着程静姝单薄消瘦的背影,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南宫爵死的第二天,她突然回来领离婚证,又来见小哲。
陆景行莫名心中有些不安。
程静姝停下脚步,抬头,迎着阳光,轻声道:“去江南,嫁给爵,做他的妻子。”
爵生前,她没有让他如愿。
爵死后,她想如他所愿。
成为爵的妻子。
陆景行下意识伸手拉住程静姝。
听她这话,他更不安,担心她做傻事。
“放心吧,我不会轻生的。”
“我只是欠他太多了,想完成他的遗愿。也是我心之所向,我很想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哪怕——”
程静姝再次泪湿眼眶。
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送你去机场。”
陆景行见她不是要轻生,稍稍放心。
人在恨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只想毁天灭地。ωωω.χΙυΜЬ.Cǒm
当有一天突然间从恨意里清醒过来,会释然。
不是原谅,而是想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
陆景行和程静姝,此时都是这样的感觉。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
学校门口,程静姝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上车前,突然转身看向靠在他自己车边的陆景行,“陆景行,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幸福,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以后,小哲就麻烦你一个人照顾了。
最后一句,她没说。
弯身上车。
车缓缓开离。
程静姝握紧离婚证,轻声道:“爵,我来嫁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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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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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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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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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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