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凤的剑已出鞘,才看清对面的人是谁。
“真是的,动作那么轻干什么,吓死我了。”她重新把剑收好。
“我看你走到外面,就想跟上来看看情况。”阿青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她四处看了一圈,依旧是呼啸的风,婆娑树影,似乎很正常,“睡不着,出来散步而已。”
“哦,这样。”
一时无话。
唐凤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现在的气氛蛮适合调情——聊天的,可是她却什么也讲不出来,不知从何讲起。算了,还是回屋里吧。
“我们散会步吧,我也睡不着。”阿青却先开口了。
唐凤看着他,浅浅地笑了,隐没在黑暗中,没有被看见。
“走吧。”
他们沿着山路走,踏着青石板,渐渐远离了屋子。
月光透过头顶的树荫洒下来,星星点点铺在道路上,披在他们的身上,两人的面孔忽明忽暗。
虽说要聊天,可唐凤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然而,她很享受这一刻,这种二人独处的时刻。
不同以往,阿青走在她的身边,离得很近,这好像还是头一次。以往,唐凤回忆,两人从没有并排走过,阿青要么走在前面,要么落在后面,即便是并排,也隔着一段距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过。
她偷偷地瞥了身边人一眼,阿青还像以前一样,只是低着头走路,好像在想事情。唐凤注意着那张沉思的脸,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搞不好,还是刀法,复仇什么的。这个想法让她有些不快,于是不去想了。
还是好好享受眼前的时光吧。
阿青没有带上刀,此时空着手,双手随着走路一前一后摇摆。她看着靠自己这边的那只手,左手,缠着绑带,小指短了一截。突然地,她心生一阵冲动,伸出手要牵住。
结果,却握空了。
阿青很敏捷地,快速地把手一抬,闪过了。
“反应快了不少嘛……”唐凤语气里带着不满。
阿青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做了个微笑。
“那么,我今天教你的那些要点,也都记住啦?”至少,开了个话题。
“嗯”
“都有什么呀?”
“……”
根本就没记住,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心里暗暗吐槽,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
“我再重复一次,记好啊。首先,不要顾忌太多,专注一点……”她继续复述黄昏时讲过的内容,阿青在一边不时点点头,这次应该是能记住了吧。
“大致就这么多吧,记住了啊。下次练习要注意。”唐凤最后总结,“用心听我的指导,你才能有进步呀,阿青。”
“知道啦。”
又不耐烦了。她心里想着,却觉得很开心。不知怎么的,今晚的阿青同这几天来的都不一样,更像是……像过去的那个人,像一条。
她回忆起过去,过去的大小姐,过去的苦力小工,不会一点功夫,成天偷懒惹麻烦的一条。那个过去,没有倭刀,没有刀法,也没有悲惨童年,更没有复仇,没有一个白衣杀手。
她喜欢那个过去。
他们依旧继续散着步,踩着一级一级的石板,走在山间,走在通向未知终点,或许没有终点的路上。
她喜欢路上的时光。
可是……
“这条路通向哪里呢?”
阿青耸耸肩:“不知道,我们走一段就回去吧。”
“嗯。”唐凤回答,又默不作声了。
她回想起稍早,黄昏练习时,她的走神。
回庄,订亲,结婚,顺理成章,幸福快乐。
可是……最前提的条件是什么?
“看,到头了。”阿青的说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其实很短的。”
路的尽头,青石板已失去了踪迹。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土坡。
“好了,那回去吧。”唐凤又开始感到不安,短短的路,小小的土坡,好像在向她预示什么,她不喜欢。
“再上去看看,怎么样?。”阿青一边说,一边继续走着,她也只好跟着。
登上土坡,然后,两人都站住了。
路的尽头,土坡的另一边,是悬崖。
直立高耸的峭壁,带着棱角的巨岩,俯视下去,底下的丛丛生长的树林,晚风吹拂下,林海上翻腾起一道道波浪,在月色照耀中发白,其下却藏匿着黑暗。
悬崖其实并不算很险,大约十丈的样子,但在这样的山间夜晚,站在崖顶俯视,任谁都会感到害怕的。
唐凤也只是微微低头看了两眼,就转移了目光,向回退了几步,和阿青站到一起。
走到最后,也只是一道绝路吗?
“走吧……”她低声说,这个地方总让她觉得害怕,她不想多待。
阿青却没有回答,低着头,还在思考问题的样子。
“阿青……”
“你觉得,我真的能杀了她吗?”他开口了。
这个问题,唐凤在心里问过无数遍了。
答案当然是不行,再怎么训练,再多的练习,毕竟也只是这几天的速成而已,在武功上,实在是相差很多了,结局是注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道绝路。
“我也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对于后果,也早已有做准备。”他像是在和唐凤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可是……”
他边说,边缓缓地行步,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上,唐凤看着他,很担心他会跳下去什么的。
“……真的,觉得很累。”
又是一阵沉默,山风吹拂起他的长发,吹拂起发带,衣角,好像。还有滴滴的泪水。
如果你觉得累了,为什么还要坚持?
一直以来,都是在摇摆不定的吧,在复仇与放弃复仇之间的选择,动摇,犹豫。
何必如此呢?
唐凤看着他的背影,走上前,伸出手臂,要去牵起他的左手。
她要告诉他,其实所有的重担都不必他一人领受,她愿意共同承接。
其实不需要再多的犹豫了,不需要逼迫着自己。你可以放弃的,可以回头,然后我们一起再去走新的道路。
其实,觉得累了,就不该再坚持了,没有必要让自己那么痛苦。
也没有必要,让我那么痛苦。
我们回去吧,回家,我想家了。
我想回家,想我们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走吧,牵着我的手,回去吧。
这一次,她触碰到了,紧紧地握住那只左手。
隔着绑带,她也能感受到,那不寻常的一部分。
是蜷起来的小指,用绑带固定着,弯曲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短了一截。
唐凤的第一意识,就是松开那只手,然后拔剑。
然而,被牢牢握住了。
那个人的脸上,阿青的脸上带着笑容,可怕的,轻蔑的,危险的笑容。
用力一甩。
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她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远,依旧带着笑容。m.xiumb.com
她看着暗蓝色的天空,皎洁的月光。看着陡峭的山壁,带着棱角的巨岩。看着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林海。
她看着泪水从眼角流出,在空中凝结成泪珠,晶莹闪烁,还带着温度。
她听到耳边风的呼啸。
还有,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关心则乱。”
然后,她坠落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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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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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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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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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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