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哥哥来了?”
谢嘉琅皱眉,“我去见他,你回屋坐着。”
“没事,我觉得脚不疼了。”
谢蝉踢了几下腿示意自己好多了,见谢嘉琅站着不动,催促道,“哥哥你快去吧,别让文家哥哥久等。”
她一脸的笑意,双眸亮晶晶的。
谢嘉琅转身去前院。
知道文宇来谢府,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院子里,青阳要小霜和小翠收拾包袱,送她们回谢大爷那里。
二人垂头丧气,收起昨晚才拿出来的铺盖衣裳,站在院子里不肯走,说要等谢嘉琅回来给他磕了头再回去。
两个漂亮大丫鬟软语请求,青阳只觉手脚没地方放,一张脸涨得通红,随她们去了。
院子里很安静,可以听见秋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小翠站了一会儿,有点害怕,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让大爷和娘子给我们做主。”
小霜摇头,“我们求一求郎君,郎君说不定就心软了。”
小翠小声道:“我听婆子说郎君一心一意读书,性子也冷,不喜欢生人在屋里服侍,我们就算留下来了,也只是干粗使活计,近不了身,没什么意思。”
小霜轻哼一声,声音压得低低的,道:“她们没什么见识,你别听她们的。府里几位郎君……大公子因为病,婚事艰难,这几年都不会娶妻……大爷说了,就算能娶妻,门第也不会太高……正好是我们的机会……”
丫鬟的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谢蝉正好坐在窗下,听了个大概。
这两个丫鬟志气不小,是奔着给公子当侍妾来的。她们相貌出众,有这样的野心,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她们应该要失望了,谢嘉琅既然要送她们回去,就不会心软。
至于谢大爷的打算,也正常。大家族的公子,假如因为患病或其他缘故不能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家中可能退而求其次,先安排侍妾照顾。
谢大爷的盘算大约也要落空。
谢嘉琅那样的人,有他自己的坚持。
阶下,小霜和小翠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站累了,回屋休息。
等她们走远,谢蝉慢慢走出来。
右脚落地还有点疼,她扶着栏杆,摇头失笑,心想:也许这就是随便好奇人家房中私事的报应。
正自己反省着呢,酥叶过来找她,“九娘,六爷说文家来人了,要你回去换衣裳,打扮打扮。”
谢蝉疑惑:“我也要出去见文家郎君吗?”
文宇是来看谢嘉琅的,又不是要看她。
酥叶道:“是文家夫人,老夫人和娘子正陪着文夫人说话。”
文家夫人也来了?
那她确实得出去见见。
谢蝉回房换衣裳,梳妆打扮,到了内院正堂才发现,此文夫人非彼文夫人。
原来,今天来的文家郎君不是文宇,而是文宇的一个堂叔父文录事,仆妇不认得,传话没说清楚。
文录事为总管府录事参军,刚好要携妻子儿女来江州办一趟差事,临行前去文家辞行,看文宇刚从渡头回来,问他去做什么。
文父说文宇去渡头为谢家人送行,顺便说了想和谢家结亲的事。
文录事笑道:“真是巧了!兄长既然有此意,我此次去江州,正好可以出面为兄长探探谢家的口风。”
文父和文宇对望一眼,文宇朝文录事拱手,道:“叔父,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等放榜以后再正式上门求亲。”
文录事摇头:“一家女,百家求。此事宜早不宜迟,等放了榜,可就不止咱们一家去求,而且那时候去求亲,不如放榜前说定有诚意。”
文宇对谢蝉有意,当然巴不得亲事能早点定下,看向文父。
文父想了想,放榜后再上门求亲确实不够诚心,于是把事情托付给文录事。
文录事几乎和谢嘉琅几人一起到的江州,他知道王爷和世子都对谢嘉琅颇为赞赏,觉得此事大有可为,收拾好后便迫不及待地登门拜访。
前堂,文录事先替文宇问候谢六爷和谢嘉琅,然后提起谢蝉,问她可有婚配。
文家这才算是真的来问亲。
谢六爷心中欢喜,怕被文家看轻,忍着不笑,矜持地请文录事吃茶。
文录事看他居然没有露出狂喜之态,心里暗暗道,都说谢家二房势力,六房倒是很沉得住气,父亲如此,女儿也不会差,文宇眼光不错。
虽然谢六爷没有一口答应,但是两家都对对方印象不错,堂中气氛愉快融洽。
长辈相谈甚欢。
此起彼伏的笑声里,谢嘉琅喝着茶,沉默不语,心里想,不知道谢蝉的腿好点了没有。
谢六爷说了些客气话,要灶房备席面,留文录事吃饭。席上,文录事把堂侄文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文家只是表露求亲之意,谢六爷不敢随便松口,跟着附和几句,一直忍到吃完饭,送走文录事,抹一把汗,长舒一口气,浮起满脸笑,对谢嘉琅道:“我让人把九娘叫过来,问问九娘的意思。她要是愿意,咱们就给录事大人一个准确的答复。”
又道,“我看她很喜欢文家郎君,很般配。”
谢嘉琅立在阶前,道:“六叔,九娘今天撞伤了腿,不能多走动。”
“那我去看她!”
谢六爷转身往内院走。
谢嘉琅没有跟过去。
庭前一株杏树,枯黄的叶片随风飘下,跌落在他的长靴旁。
谢六爷喜滋滋地走进屋。
求亲这种事,文家长辈不开口,光凭文宇几句话,谢六爷认为不必透露给谢蝉知道,谁晓得文家是不是真的打算求亲?万一谢蝉知道了,对文宇起了心思,结果文宇反悔,谢蝉岂不是要伤心?
现在录事大人登门,谢六爷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蝉刚从正房那边回来,坐在榻上看自己腿上的青紫消了没有。
谢六爷要丫鬟都出去,咳嗽几声,上前道:“团团,爹爹问你一件事。”
谢蝉抬头。
“你觉得文家郎君怎么样啊?”
谢蝉点头:“文家哥哥人不错,圆滑,精明。”
谢六爷喜得直搓手:“那就好……那就好……文家这门亲事可以定下……”
谢蝉怔住,“什么亲事?”
谢六爷笑着道:“和文家的亲事,文家想求娶你。”
谢蝉一惊,细想这段日子文家的种种,还有方才录事夫人拉着她含笑端详的眼神,回过味来,忙道:“爹爹,你和我说清楚,录事大人今天来咱们家,不是来看长兄的?”
她目光清澈,脸上只有惊讶,丝毫没有小女孩的喜悦羞涩。
谢六爷呆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多了,抓了抓头皮,俯身在榻旁坐下,把文宇此前打听亲事和文录事上门的经过说给谢蝉听。
谢蝉听完,唯有哭笑不得。
“我以为文家对我们这么好,都是为了笼络长兄!”
“文家是想求娶你。”谢六爷小声道,偷看谢蝉脸色,“团团……文家这门亲……你怎么看?”
谢蝉瞥他一眼:“阿爹,我还小呢,你急着要我嫁人吗?”
谢六爷怕她生气,赶紧摇头,讪讪地道:“文郎君年纪适合,家世好,我看挺合适的……先定下,等你及笄了再办亲事……”
“我现在不想嫁人。”
谢蝉一口剪断谢六爷的话,她现在自由自在的,忙都忙不过来,为什么要为嫁人的事发愁?
谢六爷叹口气,满脸可惜遗憾之色,文家可是书香世家!而且和江州离得不算远,文宇又是真心实意求娶……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这么合适的。
“那我去和你大哥说一声……你大哥也觉得这门亲事很好……”
“长兄觉得好?”谢蝉蹙眉,叫住谢六爷,“那我明天亲自去和长兄说。”
她脸上浮现几丝忧色。
天空微微泛白。
晨曦洒在清幽寂静的庭院前,晶莹的露珠从菊花卷曲的花瓣上慢慢滑落,湿润的黑泥间一颗颗玲珑碎珠。
谢嘉琅练完拳,浑身热汗,回屋擦身换衣。
院子很安静,晨起的鸟在枝头跳来跳去,啁啾啼鸣。
小霜和小翠还是被送回去了,谢大爷看他坚持,让两个丫鬟回小郭氏房里服侍。
谢嘉琅喜静。
他坐下翻开书卷,提笔抄写一段文章,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长兄在做什么?”
“在书房用功。”
谢蝉的身影穿过庭院。
谢嘉琅抬眸,透过木格窗看她提起裙角踏上石阶,转过身,朝书房走来。
以前是小小的胖团子,一天天长大,成了大姑娘,以后要出阁嫁人……世事如此,逝者如斯。
“哥哥,你忙吗?”谢蝉站在门口问。
谢嘉琅摇头,目光落在她右腿上,“还疼吗?”
“不疼了,我早上起来看了,没有肿。”
谢蝉脱下丝鞋,挪到谢嘉琅坐的席子上,盘腿坐在他身边,看他一眼。
“哥哥,文家来求亲,阿爹问我的意思,我跟阿爹说……我不想嫁。”谢嘉琅手里的笔停住,笔尖在纸上晕染出一团乌黑。
他回过神,手腕抬起,把笔放在松果笔搁上,侧过脸看谢蝉。
谢蝉一脸的懊恼之色:“哥哥,直接回绝文家是不是会让你为难?”
谢嘉琅平静地看着她,“你想不想应这门亲事?”
谢蝉立刻摇头,眼睛都没眨一下。
谢嘉琅道:“你不喜欢,那便回绝了。其他的事你不要操心。”
谢蝉叹口气。
若是其他人家来求亲,她一口就回绝了,不怕得罪人,可是文家让她有些踌躇。
谢嘉琅是寒门出身,又不愿依附朝中党派,上辈子仕途不顺。她希望他这一世的仕途能够安稳平顺一点,所以帮他打理应酬的事,替他笼络人心。
多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在谢蝉看来,文家对谢嘉琅的拉拢之意十分明显,文父擅识人,看出谢嘉琅是可造之材,想提前为儿子铺路,是以处处示好,她是谢嘉琅的妹妹,文家对她热情,都是因为谢嘉琅。琇書網
文家不是豪门世家,但是正因为不是豪门,他们才需要结交谢嘉琅,他们在安州根基深厚,族中子弟虽然没有任高官的,但分散在各个衙署,消息灵通,而他们又可以算是谢嘉琅的同乡,利益与共。以后谢嘉琅出仕,他们会成为谢嘉琅不可或缺的助力。
谢蝉一直为谢嘉琅以后在朝中孤立无援而忧心,文家示好,她乐见其成。
她欣赏文宇,那是因为觉得文宇有城府心机,将来会是谢嘉琅的好帮手。
她没想到文宇会突然提亲。
说起来也是她忘了这茬,觉得自己还小,没有多想。自古以来,通过儿女婚姻巩固利益关系是最稳妥的做法,她是谢嘉琅的妹妹,文家生出这样的心思不奇怪。
谢蝉发愁:“哥哥,你看怎么回绝文家才合适?”
谢嘉琅铺开一张纸,抬腕提笔:“我写信回绝文宇,和他解释,你不用管。”
谢蝉手肘撑在案几上,摇头叹息。
谢嘉琅眉头皱起。
“团团。”他停笔,注视着谢蝉,神色严肃,语气郑重,“你记住,你的亲事,你只要想喜不喜欢,其他的事都不必在意。”
谢蝉眉头蹙着,很烦心,“阿爹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我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谢嘉琅浓黑的眸子望着她,斩钉截铁地道:“你不喜欢,理由就足够了。”
无需其他理由。
谢蝉一怔。
他不在乎文家能给他带来多少助力,不在乎会不会影响他的前程,只在乎她喜不喜欢。
谢嘉琅眼眸垂下,接着书写。
谢蝉彻底放下担忧,眉头舒展开来,靠过去,看着他执笔的手。
他的手很瘦,手指修长,手背看起来骨骼坚硬,透着锋利,写字动作沉稳而有力,字迹刚劲。
字如其人。
谢蝉抬手搂住谢嘉琅左边的胳膊,像在谢六爷跟前撒娇那样,脸挨上去轻轻蹭几下。
“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小娘子欢喜地道,语气亲近,依赖,敬重。
谢嘉琅沉默,书写的动作依然沉稳。
谢六爷难过了几天,觉得自己的好女婿飞了。
谢蝉伸手戳他:“阿爹,是好女婿重要,还是好女儿重要?”
谢六爷立刻堆起笑脸:“当然是我们家心肝团团更重要。”
文录事再次登门时,谢六爷委婉地暗示要多留谢蝉几年,暂时不会考虑婚嫁之事,文录事错愕良久。
谢嘉琅写信给文宇解释,文宇很快回信,表达了失望之意。
谢蝉看了回信,觉得文宇字里行间不如以前热络,但还算客气,到底是精明之人,不会贸然得罪谢嘉琅。
这事只有双方知道,故而未伤和气。
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谢蝉打发人去安州贴榜的地方守着,一有消息就送信回来。
谢嘉琅参加秋贡的消息慢慢传扬开,最后传回谢家人耳朵里,谢大爷责怪谢嘉琅怎么不提,他道:“不知道能不能考中。”
父子俩的对话传出,都道谢嘉琅怯场,知道自己考不中,所以不敢和家里人说。
天气渐渐凉下来,草木凋落,丫鬟换上了夹衣。
九九重阳是大凶之日,家家户户带着酒盏食盒,登高辟邪,每个人手臂上都佩挂驱邪解厄的茱萸香囊。
爬到山上,相熟的几家宴饮欢聚,喝菊花酒,吃重阳糕。
新任知州家的下人拿着帖子过来,知州大人在山上楼阁里办诗会,请谢嘉琅和谢嘉文去赋诗,知州夫人请小娘子们去赏菊花。
宴席上,小娘子们盛装华服,争奇斗艳。
谢蝉无心争那些风头,坐在角落里吃酒。吴家一个小娘子捧着一盘花花绿绿的狮蛮栗子糕放在她跟前:“九娘,吃糕。”
谢蝉扫一眼栗子糕,淡笑:“多谢姐姐,我不喜欢吃这个。”
“九娘口味刁钻。”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多好的东西给她,她未必看得上,吴家妹妹,你真是自作多情。”
几个小娘子从菊花丛里走出来,为首的小娘子面容秀丽,衣着富贵,打量谢蝉几眼,冷笑着道。
她语气里的讥刺之意太明显,众人都面面相觑。
谢蝉也是莫名其妙,看吴家小娘子尴尬得满面发红,放下酒杯,直视小娘子,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娘子,吴家姐姐热心送糕,也值得小娘子大发牢骚,指桑骂槐?小娘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不擅长猜谜。”
未料到谢蝉直接挑破自己话里的机锋,小娘子无言以对,平时大家都阴阳怪气,谢蝉怎么这么不客气?
小娘子拂袖而去。
几个小娘子追上来,“文姐姐,九娘哪里得罪你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人很好的。”
文娘子心中暗恨。
她是文录事的女儿,偶然从母亲口中得知谢家拒绝了文宇的提亲,替文宇生气。文家不计较谢九的门第,诚心提亲,谢家居然回绝了,谢九还想高攀什么样的人家?
文娘子很不满,然而江州小娘子都对谢蝉交口称赞,知州家的千金也说谢蝉好,加之谢蝉容貌出众,小娘子们话里话外公认她是江州第一,文娘子愈发气闷,忍不住出言讥讽。
官署的小娘子们拉着文娘子劝,“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你刚到江州不久,以后就知道了,九娘最大方爽利。”
文娘子不吱声。
难道她要说因为谢蝉拒绝了自己堂兄,所以自己心怀不满?那丢人的是文家。
正说着话,远处楼阁里忽然一阵哄然喧闹声。
山道上烟尘滚滚,几匹快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都头戴罗巾,身穿锦袍,脚踏皂靴,背上插着几面织金彩旗,骏马飞驰,十几面彩旗迎风猎猎,奔腾响声在山道前回荡,响彻云霄。
从山脚到山上的游人都不由得驻足,望着那几匹快马。
快马径直奔至楼下,几人滚下马鞍。
楼上,知州大人飞快整理一下衣裳,领着属下随从走下楼。
那几个背插彩旗的人朝知州拱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展开一张写满字的大红锦帛。
日光照耀,锦帛上的每一个字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众人看完锦帛上的字,呆愣片刻,回首,几百道视线齐刷刷落在人群中的谢嘉琅身上。
惊叹声此起彼落。
知州大人满面笑容,含笑朝谢嘉琅示意,眼神慈爱。
无数道灼灼的目光中,谢嘉琅一步一步从人群走出来,眉眼黑沉,神色平静。
楼阁那边动静太大,菊花宴这头也都听见了。众人都不禁起身张望,派丫鬟打听那边出了什么事。
文娘子走到母亲录事夫人身边,一起等消息。
很快,欢笑声和脚步声一起涌回花宴上。
“夫人,是喜报!”
知州夫人问:“什么喜报?”
“秋贡张榜了,咱们江州的谢家大公子是解首!”
一人问:“解首是什么?”
知州夫人鄙夷地瞥那人一眼,道:“解首就是第一名。”
各府女眷目瞪口呆。
很快,心思活泛的人最先反应过来,一个个堆起满脸笑,围住谢家女眷,道喜不迭。
录事夫人也喜得拍手,道:“大伯的眼光果然不错,难怪他说不能得罪这个谢家,这个大公子,不是池中物啊……只可惜和他们家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有这位大公子在,他们家以后算是改换门庭了……”
她嘀咕几句,也围到谢家女眷跟前,恭贺谢家大喜。
文娘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在场所有小娘子围着谢蝉恭喜,手脚冰凉。
重阳节全城出去登山,秋贡喜报几乎是当着所有江州大族的面展示出来的。
于是不用谢家操心,一天之内,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江州每一个角落。
谢大爷喜极而泣,谢家各房欣喜若狂,一波接一波赶到谢家道喜,连曾祖父那一代就分出去过的几房也全家赶过来恭贺。
交好的世家,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衙门官吏,县学学官,本地外地商贾……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全都带着礼物登门贺喜,几乎要把谢府正门的大门槛踩平。
炮竹声从早上响到晚上,没有停过。
各家争着送田送地送铺子送仆人,谢大爷尚在狂喜之中,晕晕乎乎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内院,以知州夫人为首的女眷拉着谢蝉的手,满脸是笑。
五夫人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后悔不已,早知道大郎能有今天,她当初真不该巴结二房!
二房,谢嘉文、谢嘉武作为家中男丁,都要帮着招待客人,客人太多,家里实在忙不过来,各房打发家中小郎君来帮忙。
这些小郎君少时和谢嘉琅同在学堂上学,都曾欺凌过谢嘉琅。
众人心里滋味难言。0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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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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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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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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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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