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的两个儿子也回去了,林可星被林太太送着去了娘家呆几天,白天里,这个家的主人就只有林太太。
从林太太接手慈善事业后,她在名门华府就有了自己的会议室以及书房。
今天偌大的书房里,只有林太太跟蒋母。
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林太太又特意关上了门,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蒋母的神情。当然现在想起来,依然是感到后怕的。
蒋母的计划可行吗?当然是可行的。
成功的概率大吗?非常大。
林太太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蒋延对可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了。仔细想想,如果好几年后,可星跟蒋延在一起了,铁了心要结婚,她能拦得住吗?当然是拦不住的。等可星跟蒋延在一起了,身为母亲的她,为了想让女儿过得更好一点,会不会去帮助女婿?那肯定会。琇書蛧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林太太问。
蒋母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要说的,正所谓成王败寇。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一件事。
所有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阿延她的亲儿子都不知道她的想法,林太太是从哪里得知的?
在林家,她分外小心,跟林可星说的每一句话,即便传出去了,也让人挑不出来错。
林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蒋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任何的思绪。
她怀疑过江若乔,但很快又否决了,江若乔不过是二十岁的学生,她跟林太太都不认识,两人阶层不同,更加不可能会碰到,所以,不太可能是江若乔说的。
那么,是可星吗?
也不太可能,可星现在成天的沉浸在痛苦中,恨不得这件事不被外人所知,可星是绝对不会主动跟林太太提及的。
那么会是谁呢?
蒋母终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太太没有回答。了解了蒋母的心思后,就会知道,这个人跟毒蛇一般。虽然她跟江若乔无亲无故,可江若乔毕竟是一个学生,人家好心来告诉她,她没必要将江若乔说出来,这对她没有半点好处。沉默了一会儿后,林太太这才说道:“的确有人注意到了可星的不对,可星几乎是暴瘦,我工作忙没注意,不代表别人看不到。我的女儿我自然上心,就让人去查了一下,才知道那天可星晚上就从农家乐回来市区,但她没有回家,我就留了个心眼,又想到你那天说要去照顾生病的朋友……”
蒋母失笑,原来竟然是这里留了破绽吗?
林太太微微笑道:“我这算不算是以德报怨,或者说,”她顿了一下,“东郭先生与狼?”
“以德报怨?”蒋母细细品味这个词,抬起头来,“难道不是施舍吗?这十年来很高兴吧,高兴能将我踩在脚下,看着我跟佣人一样围着你转。”
林太太也没动怒,“真心也好,施舍也罢,甭管我是什么心思,但这十年来你们母子俩过得很舒服不是吗?舒服到可以算计别人的女儿,觊觎别人家的家产。”
蒋母低头笑了出来,“算计你女儿?你到底了不了解你女儿,你知道你女儿是什么人吗?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引诱着你女儿喜欢阿延的吧?为什么你女儿对我言听计从,你想过吗,那是因为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我说的话她正好爱听,那天晚上我可没在她身边,没绑住她的腿,是她自己摸黑去了阿延的房间。”
到了这时候,不过是互相伤害。
蒋母算准了林太太不会将这件事情闹大,林太太怕林先生知道,更怕外人知道。
不然在知道事情后,何至于隐忍到现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蒋母深谙这个道理。
“究竟是我引诱她,还是我顺着她的心说她爱听的话,她听了以后自己想歪,还不够清楚么?”蒋母失笑,“你这个女儿,废了。”
真要让她来评价,不看家世背景,她觉得,阿延那个女朋友都不知道比林可星强多少倍。
没有哪个母亲能忍受得了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林太太本来还很平静的,只能说蒋母太知道怎么激怒林太太,也太知道怎样让林太太不高兴。
眼看着林太太的脸色铁青,蒋母心里颇感到畅快:十年了!她早就忍耐了十年!
“如果文远还在,如果蒋家还在,”蒋母继续挑衅,“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女儿当儿媳妇吗?”
林太太脸色铁青,却在听到这一句本该最恼火的话时,内心的火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她笑得更从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件事。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们母子吗?你说施舍也可以,我更倾向于是同情,是可怜。”
两人认识近三十年了。
谁还不知道谁呢?
“蒋文远当年的死因很清楚,是车祸身亡。”林太太笑了一笑,“但你可能不知道,他当时要去哪里。”
蒋母:“跟你有关系吗?文远只不过是去给阿延买药!”
“你也信?”林太太说,“他是去送他的情人去国外,是准备去机场的,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就让他被撞死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他可恨,还是该说你可怜,你以为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有一天突然飞黄腾达了,他还会对你一心一意?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你这样钻营算计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你是为了你儿子,可这真的是你儿子想要的吗?如果你是为了你自己,可你能得到什么?”
林太太现在也是唏嘘不已,“你还记得你读书时的心愿吗?你可能忘记了,我却还记得。你说你想当名人,当女企业家,成就自己的事业,可现在呢,你是为了谁把自己变成这样?我知道,你想要重振蒋氏,那你可想清楚了,是蒋文远的蒋氏,还是你儿子蒋延的蒋氏!你哪怕是想给自己开一个公司,自己当女企业家,我都要说一声高明,唯独你为了蒋氏,让我觉得你可怜至极!”
蒋母不愿意相信这些,她努力镇定,后也笑了起来,“你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激怒我而已,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省省吧。”
林太太看向她,似悲悯,似无奈,“你可以去问问你儿子有没有这事,你以为你儿子不知道吗?那他这些年来为什么厌倦提起自己的父亲,甚至从来不都提,你每回提,他的心情好吗?”
蒋母摇了摇头,“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
蒋母离开了林家。
林太太永远也不会放心这个人,她找了人盯着蒋母。
蒋母去找过蒋延,但蒋延不肯见她,后来,她浑浑噩噩回了曾经的老家。四十多岁的人,既不甘心去求职当普通的打工人,也没有太多维持生活的存款,可想而知日后该如何艰难。
林太太太了解蒋母了。她的话,蒋母还是听了进去,只是自欺欺人的不去相信,连证实都不敢。
蒋母在想什么,林太太也知道,蒋母现在离开,其实是等着蒋延有一天会忍不住关心去寻找她,等他找到她之后,她就可以顺势而为拿蒋文远出轨的这件事质问他,届时她会是被儿子隐瞒这么多年的痛苦弱势的母亲,儿子也会对她充满愧疚,而她也会收获儿子的重新信任跟关心。
这么多年了,时光将人变得面目全非,当年挚爱蒋文远到恨不得追随而去的蒋母,也终究能够利用这深情来算计亲生儿子。
爱蒋文远吗?爱蒋延吗?似乎都不见得。
可是如果说爱自己,好像也不是。
林太太看着当年的毕业照,毕业照上,曾经最耀眼最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变成了这样。
蒋母这一次以退为进的算计能成功吗?
不见得。
林太太又看着女儿的照片,不禁长叹一声,孩子总会长大的,令人无法掌控的除了人生,还有孩子。
林先生敲门走了进来,夫妻俩一如往常的闲聊,林先生问蒋母去哪里了,毕竟是在这个家十年,一般工作这么长时间的用人阿姨,林先生都会记得,更何况蒋母还是林太太当年的同学好友。
林太太微笑着回道:“她说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家那边也有家人生病了,所以想回去照顾,以后如果不忙了再回来。”
不会回来了。
可星也会逐渐习惯,生活中再也没有阿姨这个人。
*
江若乔的外公外婆要来了。
考虑一番后,她没有订酒店,而是订了民宿,正好两室一厅。老人家应该是害怕独自住酒店的,这样的民宿就好,她可以跟他们住在一起,有什么事的话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她订的民宿正好在陆以诚租房隔壁的小区,步行只要几分钟,民宿小区环境也很好,主要是离她学校近、交通也很便利。
外公外婆明天就要来了,江若乔先去了一趟民宿,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生活用品。
傍晚,陆以诚的导师找他有事,江若乔便带着陆斯砚在民宿玩,跟陆以诚也约好了,他直接来这边接陆斯砚。
江若乔兴致勃勃地布置着。
虽然才住几天,但她还是买了一个奶锅,民宿有厨房,也有调料,外公外婆都习惯了早上自己煮面条吃,她也担心他们吃不惯当地的小吃。想到外公外婆要来了,江若乔是既担心又兴奋,担心的是外婆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兴奋的是可以带着两老好好玩一玩~
陆斯砚也很好奇:“妈妈的外公外婆,那年纪很大吗?”
江若乔笑道:“其实还好,我外公今年七十二岁,外婆七十三岁。”
陆斯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啊七十二七十三啊!他今年才五岁,那真的年纪很大很大了欸!
“他们头发是不是都白了?”陆斯砚哼着歌,“赶鸭老爷爷,胡子白花花~”
江若乔:“……没有全白,而且我外公外婆很爱美的,每次过年都要去染头发,他们当年都是当地的帅哥美女,你看我就知道了,我特别像我外婆年轻的时候。”
陆斯砚的问题很多,江若乔一开始还会回答,回答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放下了手中的加湿器,想起某个可能,脸色突然煞白,斯砚……这样问,是在那个未来,没有见过她的外公外婆吗?
江若乔来到陆斯砚身旁坐下,声音艰涩、异常艰难地问道:“斯砚,妈妈问你一个问题,你没有见过太姥姥太姥爷吗?”
陆斯砚的记性很好,他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见过啊。”
江若乔猛然顿住。
她喉咙感到干涩,眼眶开始发酸。
不,不可能的。
外公外婆身体那么好。也许是斯砚见过,但是他不记得了……
可是她又知道,以外公外婆对她的疼爱,肯定会经常要见斯砚,就算见不到,也会视频通话。
斯砚的记性不算差,那只能代表……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见过的。
可是那才多少年!
江若乔失态了,她起身说去洗个手后,便进了洗手间关好门,打开了水龙头。
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她见过盖着白布的爸爸。
她也知道外公外婆七十二岁了,而她生下斯砚的时候二十七岁,距离现在还有七年。
人上了年纪之后,生老病死,就不再是遥远的问题。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她就是接受不了。
……
陆以诚是敲门进来的。
陆斯砚开的门。陆以诚换好鞋子后,看到陆斯砚一脸焦急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他有些好奇,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你妈妈在里面?”
陆斯砚神情凝重的点了一下头。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陆斯砚非常懊悔,“我第一次见妈妈露出那样的表情!”
陆以诚站在这里,只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
他想了想,拉着陆斯砚到了阳台上,这才问道:“都发生什么事了?”
陆斯砚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妈妈问我有没有见过外太姥姥太姥爷,我说没有,妈妈就去了洗手间。”
原来如此。
陆以诚沉默了,阳台上也有椅子,他坐了下来,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微颤的点开了手机里的相册。
他的相册一开始照片很少的,是斯砚来了以后,照片才越来越多的。
相册中有几张照片,像素非常非常模糊。
照片中,是一位白发苍苍、皱纹满布的老人。
有老人坐在椅子上,拘谨的看着镜头的,有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睡着的,也有老人……躺在病床上睡着的。
是他相依为命多年的奶奶。
偶尔也会感到遗憾,遗憾自己成长得太慢没有让她享一天的清福,也会遗憾,如果斯砚早一点来就好了。
奶奶见到斯砚,一定会非常高兴,也会非常喜欢他的。
真的……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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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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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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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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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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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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