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鼻头直泛酸气,这里毕竟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眼睁睁看它落败成如此景象,心中也是一阵不舍。
刘老三把手搭在我背上,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天下之大,有何处去不得,何必偏安一隅,把一身抱负全都记挂在一个小地方呢,陈家这面大旗总要交到你肩上,往远处看吧。
我深吸一口气,甩甩头,陪他走出了荒废的老村寨。
这一走,或许永远不会回头了。
到了乡场上搭车的地方,刘老三示意我停下来歇歇脚,在深山里忙碌了这些日子,两位老人也是疲惫不堪,没什么精气神。
我正要买水,龙一忽然跟随上来,低下头,语气闷闷地说,“小凡,我和师父要走了。”
我“嗯”了一声,轻轻道,“我晓得。”
好男儿轻生死,重离别,龙一是我这辈子所结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交,听到他要走,我内心也是万般不舍,回头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在他胖乎乎的肩上一拍,“胖子,有空减减肥吧!”
他憨厚一笑,吸了吸肚子说,“凭本事吃大的肚子,为什么要减?”
我暴怒道,“你特么每次都吃我那份!”
龙一挠挠后脑勺,忽然把胳膊张开,给了我一个熊抱,是真正的熊抱,我一直怀疑这哥们是野熊成精后变的,只是轻轻一楼,我脚尖都快离了地,赶紧蹬腿跳下来,说得了,胖子,反正你就住在法华寺,等我学好本事再去找你,到时候咱哥俩一块出来闯荡,多自在,你说好不好?
龙一憨憨地笑道,“那敢情好,我要求不高,你管饭就行……”
我脸皮一抽,说行,我现在就开始买彩票,等我啥时候攒够钱,能养得起你的时候再去找你。
龙一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颗灰扑扑的佛珠,递到我手里说,“小凡,走之前我送你件东西,这是我师父花了十年时间温养的佛珠,能给人带来好运,你是招阴体质,到哪里都容易见鬼,把佛珠随身携带就会改善的。”
我接过佛珠,手心中尚且残留着龙一的体温,重重点头道,“胖子,我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的,下次见面我肯定学有所成了,到时候画一张符篆送你。”
“好!”龙一咧嘴一笑,认真地点头,“希望这颗佛珠能保佑你好运。”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胖子,我问你个事,既然这佛珠是你师父花了十年温养的,肯定有神佛法力了,能不能保佑我发财?
龙一一脸便秘的表情,“虽然佛珠是我师父亲自温养的,可法力毕竟有限,最多能保证你每买三张彩票中五块钱。”
我认真算了算,黑下脸说,“那我岂不是倒贴一块?”
龙一哈哈大笑,说佛家的法器怎么能用来求财呢,小凡,你世俗心太重,以后改一改吧。
我说好,我一定改。
这时玄光和尚已经笑吟吟地站起来,双手合十,对我行礼道,“小施主,你和我这劣徒缘分不浅,将来总有再见的时候,不必感伤。”
我毕恭毕敬地还了一礼,“大师,一路顺风。”
玄光和尚一脸慈祥,伸手在我脑门一拍,摆摆手,示意龙一跟随他离开。
夜幕下,两道身影在街边渐渐拉长,消失在了视线尽头,我幽幽叹气,低头只顾感伤,冷不防刘老三蹦起来,在我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还没说话,就听见他呵斥说,“兔崽子,还不快赶路,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我可没时间跟你瞎耗!”
我摸着下巴问,“老头,这次去哪儿?”
刘老三面色诡异,眼中精芒闪烁,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在我身上,我浑身不自在,抱着胸口哆嗦道,“老疯子,你又在憋什么坏水!”
他眼皮也没抬,转身自顾自走在了前面,“走吧,带你去长点见识,省得每次见鬼都吓得屁滚尿流的。”
后面半个月,我再次回归了苦逼的“流浪”生活,刘老三带我走街串巷,不断穿梭于不同的城市角落,闲暇之余,他摆摊算卦,我负责给他当托,专门骗一些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我俩从云贵边境走入两湖境内,沿江而下,到了江滨一个小镇子,刘老三忽然停下不走了,说了句“到了”,随后让我帮他打酒。
我进了卖烧酒的铺子,刘老三蹲在酒家打哈欠,闻着酒香,直流哈喇子,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胡子拉渣到了胸口,一身脏兮兮的袍子就没换过,跟个老神经病一样,对着一帮跳广场舞的大妈吹流氓哨,店家看不下去,请他进来坐会儿。
这老痞子把脚往台阶上一搭,懒懒散散地靠墙说,“老板,你这里最大的酒缸有多重?”
老板笑了,“那可重了,一两百斤吧!”
“行,给这小子灌满,要最烈的烧刀子,天气转凉了,山里湿气重,我怕他扛不住冻!”刘老三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顺手抹在酒家的墙上。
老板抽搐了下嘴角,见他一把年纪也不好说啥,忙说你稍等!
不一会儿伙计抬出一个大酒缸,足有两个成年人合抱粗细,老板给这酒缸灌满烧酒,回头笑着说,“拉货的车呢?要不留个地址,我给您送去?”
“不用了,现成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刘老三取出一根尼龙绳,打了几个结扣套上酒缸,先将酒缸固定住,回头对我说,“背上它跟我走。”
我差点翻白眼,“老疯子你是不是有病,这缸起码两百斤,装了这么多酒水,怕不得有四百来斤了,你让我背着它跟你进山,是人干的事?牲口也不能这么使唤!”
刘老三把眉头一沉,拉长脸说,“让你做什么就做,再顶嘴,小心我抽你!”
酒家老板赶紧打圆场,赔笑说,“老爷子,您这也太难为了,这么大个缸,畜生都驮不动,这位小哥才多大的身板?他要是能驮得起来,这酒钱我也不要了。”xǐυmь.℃òm
刘老三眼珠子一转,咧开满口苞谷黄牙,嘿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再来二十斤!”
店家转身嘀咕,“这老头有病吧?”他硬着头皮抱出一罐烧酒,刘老三用绳子系好,拿旱烟杆一挑,轻飘飘地挂在肩上,回头瞪我一眼说,“还不快干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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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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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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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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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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