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姝看到她,就自然而然地会想到母亲。
从阿桃做出那一碗酱肘子开始,冯姝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在她和肖十三相认的那一刻,冯姝也想过要和她相认,可一直没有勇气。
这其中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她现在顶着别人的身份,更大的原因却是没有勇气。
因为她害怕从阿桃的口中听说父母临死前的惨状。
她在朱雀街上打听到,西平侯府被围剿的那天,那些官兵从天不亮就开始杀人,足足杀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才把几百口人全都杀光了,鲜血染红了院子里的青石板,血淋淋的人头滚得到处都是。
她几乎难以想象,父亲和母亲当初是何等凄惨而无助。
刚才太子来过,阿桃一定是看见了太子,所以才会情绪激动吧?
难道阿桃也知道太子是祸害西平侯府的仇人?
阿桃虽然是个下人,可母亲从来没把她当下人,更像是姐妹一样。
在冯姝很小的时候,因为母亲身体不适,常常是阿桃照顾她的时间比较多。
阿桃对她的一切生活习性也都了如指掌,从她把那只猫带回定安侯府的那一刻,她大概就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不然,无论她用什么威胁,阿桃恐怕也不会跟着她回去。
再后来,她开了这家画舫,会弹以前她教自己的曲子,喜欢吃以前她做给自己吃的小菜,还把小婵打扮成她年轻时的样子,以此来引诱杨侍郎。
阿桃的这段往事,除了她和母亲,西平侯府其他的人鲜少知道。
所以,那一刻,阿桃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阿桃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少女,脸上有着一瞬的茫然:“姑娘——”
冯姝叹气道:“阿桃,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
阿桃刚要开口,看到旁边有人进出,便站起身道:“姑娘,我们去那边说话。”
冯姝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点点头站起来,跟着阿桃走到旁边的一间屋子。
进了屋子,阿桃转身把门关上,然后回头看着冯姝颤声问:“姑娘,奴婢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昨晚,那个杀死杨侍郎的人是不是您?”
冯姝没有隐瞒,点点头:“是我杀的。”
“姑娘为何要杀他?”阿桃看着冯姝,眼里有火花在跳动,可等看清面前的脸,那火花又转瞬即逝。
眼前的少女怎么可能是泰宁公主?明明不是一张脸。
阿桃在心里叹了口气。
冯姝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气定神闲道:“这个家伙杀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他杀了你全家?”阿桃一脸错愕地看向少女,“姑娘,您是不是弄错了?您全家不都好好的吗?”
冯姝把茶盏放下,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顿道:“其实,我并不是冯大姑娘,而是泰宁公主,是西平侯冯蔚的女儿,乳名絮儿……”
阿桃浑身一震,连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就是……冯大姑娘……”
冯姝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拉起阿桃:“阿桃,到现在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不是冯大姑娘,我是西平侯的女儿,一年多前忽然被封为泰宁公主,远去苗疆和亲,半路上却被人害死,等我再醒来,就变成了冯大姑娘……”
阿桃震惊地看向冯姝,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姑娘,您果真是是絮儿姑娘吗?是泰宁公主?这……”
冯姝一眼瞥到旁边的墙上挂着把琵琶,便走过去取下来,素手搭在琴弦上,随意一弹了一首曲子。
阿桃听着这熟悉的旋律,忽然掩面而哭。
这首曲子是她当年特意为公主所写,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会弹。
毫无疑问,眼前的人就是泰宁公主。m.xiumb.com
原来,公主非但没死,还一直在自己身边,真是苍天有眼啊!
阿桃再也控制不住,扑过去跪倒在冯姝面前:“姑娘,真的是您吗?”
虽说他们之间是主仆的关系,可公主从小就跟她亲昵,在她眼里,公主不是主子,却更像女儿。
冯姝急忙伸手扶起阿桃,眼泪簌簌而落:“阿桃,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阿桃哭得稀里哗啦:“姑娘,您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以后阿桃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
冯姝点点头。
她何尝不是这样?
重生后,她虽然以冯大姑娘的身份活了下来,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处处如履薄冰,遇到大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现在好了,她有了阿桃,以后就不是孤身作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桃才止住了哭声。
冯姝等阿桃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才鼓起勇气问:“阿桃,当年西平侯府是怎么出事的?”
阿桃缓了缓神,咬牙切齿道:“出事的那一天,我正好出去了,等到晚上回来,忽然看到西平侯府门前围了很多人,然后才听说西平侯府被满门抄斩了……”
阿桃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到的时候,府上的几百口人已经被杀光了,杨侍郎正骑在一片高头大马上清点人数,我混在人群里,他没有看到我,我后来才听说是老爷不想把你嫁到苗疆,和齐人串通起来破坏了和亲,皇上勃然大怒,便以叛国之罪灭了西平侯府满门……”
冯姝冷冷道:“这是个阴谋,父亲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是杨侍郎为了让六皇子当上太子,才故意陷害三皇子和父亲勾结,父亲只是做了他们夺嫡的牺牲品……”
阿桃悔恨不已道:“都是我的错,当初扬简落魄的时候,我不该救他,我这是救了一毒蛇,非但害了自己,还害了老爷夫人,我是个罪人。”
冯姝抬手拍了拍阿桃的肩膀,安慰道:“阿桃,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都是扬侍郎那个家伙太坏了,我要把他造的孽,一件一件地还给他……”
阿桃已经听说杨侍郎没死,她失望道:“姑娘,杨侍郎身边有那么多太医,要是把他给治好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的。”少女笃定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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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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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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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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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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