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他最终还是要说实话的。
现在他心里只盼着大师姐赶紧回来。
日落时分,雪千影终于赶到了夜阳。无常元君顾不上夜云台不可御剑的规矩,直接落在了正院正中。
几个巡守的夜氏子弟见有人来犯,拔剑围了上来,当看见是雪千影时,不禁有些意外,又有些怯意。
雪千影无意冒犯夜氏,只是事态紧急,但无常元君如今浑身浴血,不怒自威,天然一副杀神模样,又如何令人不心惊胆战?
几个夜氏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上前说话。最后还是一个稍稍年长的,指使一个年轻弟子去给夜一行传信,又寒暄道:“无常元君远道而来,应是探望莲家主和金夫人——你这身上可是有伤?”
雪千影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一路疾行,根本就顾不上这些。
年长弟子道:“莲家主和金夫人仍在客院,我给元君带路。”说着,便要将雪千影往相反的方向带。
雪千影只想尽快见到师父师娘,客院的路她是认得的,毕竟一个多月之前刚刚来过。可这个夜氏弟子,为什么要把她往相反的方向带?难不成是新调到正院来的,不熟悉路?
一定是这样的。
雪千影丝毫没把这种小动作放在心上,身形一晃,直奔客院御风而去。
那年长的弟子跟不上,只能在她身后急得跺脚,指使旁人:“你们,快,快去把她拦下呀!”
但眼下却没人愿意触这位无常元君的霉头,几名夜氏子弟收了剑,各自说是要去请长辈和族老过来,瞬间做鸟兽散。
那年长的弟子无奈,只能自己来追雪千影。可无常元君的速度他又如何跟得上。等他追到客院门前,正见雪千影愣愣地站在门口。
夜氏客院门前的牌匾上,挂着白布,两边戳着白幡,大门敞着,院子正中横放着一口大红棺木,前面是个火盆,正有莲氏子弟跪着烧纸焚香。
雪千影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院内一声惊呼:“大师姐来了!”
几个莲氏的弟子冲了出来,围着雪千影全都跪倒在地,痛哭起来。这个说自己没能护卫好家主,那个说若是雪千影早来半日,或许还能见上家主最后一面。
雪千影听得真切,但脑子却是迷糊的。眼前的画面也跟着摇晃起来,仿佛是做梦一般:什么叫做见上家主最后一面?师父怎么了?这棺木里躺得是谁?
是了,师父师娘于夜氏遇袭,想必她的师弟师妹们一定是奋死拦阻,这棺木里应该是某位被刺客所杀的师弟吧。
一定是这样的。
雪千影按了按一位师弟的肩膀,摇晃着身形跨进院中,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得一位师妹将她扶住。雪千影想要道一声谢谢。她理应道一声谢谢的。但此时她的嗓子还是说不出话,只能做出一个嘴型叫师妹自己会意。
那姑娘见此,终于注意到雪千影身上带着伤,周身都是血,瞬间哭得更凶了。m.χIùmЬ.CǒM
雪千影走近院中,伸手摸了摸棺木。这棺木的形制不对。此番跟着莲威和金悯来夜云台的,都是小辈子弟,哪里用得上这么名贵的寿材?一定是夜家主自责,害怕失礼人前,特意拿了夜氏长辈所用的上好棺木来收殓自家师弟吧。
一定是这样的。
金悯被人搀扶着从屋中出来,见是雪千影,颤颤巍巍地扑上来,扳着她的肩膀:“雪儿,你怎么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雪千影扭过头看着金悯,见她一身孝衣,头上还扎了白带子,脸上全无泪痕,但看起来颇有些憔悴,两条暗沉的眼袋,嘴角还长着火疱——这哪里还是一贯精心保养的金夫人该有的样子?不禁有些纳罕,忍不住张了张嘴:师娘怎么会给小辈戴孝呢?
想着,她又探头看看里面,师父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出来?
想到这里,雪千影又笑了,师父一定是害怕丧仪麻烦,故意将琐事都推给了师娘,自己偷偷躲清闲呢。真是,就不怕师娘找后账消遣他么?到时候她可不要帮着师父。
一定是这样的。
金悯聪慧,见雪千影如此,心下猜到了八分,将好徒儿搂进怀里,轻声道:“雪儿,师娘跟你说,你别激动。你师父他,他不在了。”
师娘真会说笑话,您在这呢,师父能去哪呢?您是怕我冲动,非要替死难的师弟跟夜氏讨个说法,才故意逗我的吧?我又不是七岁小孩了,哪里还能这么不辨是非呢?
金悯松了松手,见雪千影神情毫无变化,甚至还在不停地探头,似乎在找着什么人,心下明白她此时的心境。一时之间心肝悲催,五内俱焚。但雪千影这样子下去不是个办法,她早晚都该面对现实,莲威死前还有话留给她,金悯也要向她托付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的金夫人,终于狠了狠心,拉着爱徒走到棺木前,一把推开了棺盖。
棺盖掀起,所有莲氏子弟都嚎哭起来,声音悲切凄怆。守在门外的夜氏子弟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就连路过的飞鸟闻声,也要跟着叫上几嗓子,以示哀悼。
雪千影俯身看向棺内,莲威躺在金丝绸缎铺就的棺褥上,身上盖着半截的满绣丝缎锦被。头顶金丝匣,脚踩祥云柜。双目紧闭,脸色有些发乌。双手自然的搭在胸前。左手抓着一把匕首,右手握着一颗明珠。棺内四角放着金丝包裹的冰袋,冷气袭人。
雪千影看了半天,似乎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躺在棺木里。她伸手摸了摸莲威的脸。五月的夜阳已经入夏,但师父的脸为何这么凉?
她懵懂地回头看向师娘,想要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雪儿啊!”金悯悲声大叫,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莲威的鼻息处:“你师父他去了啊!”
雪千影的手停在莲威的嘴唇上方,好半天一动没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下来。就像一尊凝固的雪雕,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一刻钟。
她是谁,她在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从琵琶岭到夜云台的一段路,她的师父就躺进了棺木?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哭,甚至她自己也在哭——雪千影的眼泪顺着脸颊淌到下巴上,滴到了莲威的脸上。
师父死了。
师父,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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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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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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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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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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