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船上?”雪千影挣扎着坐起身。略略扫了一眼,这房间应是个女子常住的,被褥松软还带着几分胭脂香。
杏色的幔帐配着珠帘,拨开,床头有熏香正燃着,是好闻的花木气息——花木香不算名贵,但调配不易,是遮盖味道的上品。世家用的不多,凡人用得也少。但雪千影却觉得这香气莫名的熟悉。
放眼望去,房间不大。床对面布置了一张小小的琴台,上面摆着一张古琴。地上铺着勾花的毯子。墙上还挂着一对螺钿嵌花镶珍珠的琵琶。应是这房间里最贵重的物件了。
琴台右侧是窗边,窗边有一张梳妆台,上面摆着几只描金的漆盒和一面锃亮的铜镜——那镜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是双头凤的形制。有一只漆盒没有盖严,露出两支金色的蝶恋花珠钗。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雪千影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是被花船捡了,安置在某个花娘的房间里。
雪千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见手肘上缠着的纱布,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被处理过,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心说世人皆道花船花楼是腌臜地方,偏偏这里的好人才最多。wWW.ΧìǔΜЬ.CǒΜ
门轴吱扭一响,一道曼妙脱俗的人影捧着托盘钻进房间,见雪千影已经坐了起来,连忙找了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倩影扑到床前。
“雪儿,你醒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雪千影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一时之间,恍惚又惊喜:“梅影娘!你怎么在这!”雪千影抓着女子的手,晃了晃,“我不是在做梦吧!”
唤做梅影的女子,抓过雪千影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捏捏看,疼了我告诉你?”
梅影是昔年雪蕊姬在花船上做琴师讨生活时的姐妹。最擅琵琶。当时东湖上,柳絮、梅影、梦桐和花蕊,四位琴师齐名,都是音律大家。雪蕊姬死后,她们三个对雪千影多有周济和照料,也与石万同和周花娘一起,为雪千影当街杀人的事情奔走喊冤。后来雪千影随莲威去了白鹤,联系慢慢少了,但消息一直都是有留意的。
约么十年之前,柳絮暴病而亡,梦桐不知所踪——传说是跟人跑了。但周花娘从不苛待花娘,想要上岸嫁人抑或是自立门户,大家都是好聚好散,完全没有偷跑的必要。
又有传说是她杀了柳絮,戴罪逃逸。还有说她是被乔枫带走金屋藏娇,但最后也都证实是捕风捉影。此事当时驻守在千灯的莲氏寮署还特意着人调查过,只是最后线索中断,不了了之了。
又过了三四年,梅影也上岸嫁人去了。周花娘也自此洗手,不再做鸨母。名动一时的东湖四大家,渐渐销声匿迹,不为人所知。
雪千影笑着扑进梅影怀里,撒了会儿娇,又抬起头来:“周花娘和石大叔说你上岸嫁人去了,怎么还在船上?”
梅影笑道:“我嫁了人,就不能在船上生活了?”
见雪千影还没反应过来,梅影笑着将她搂进怀里,“我家男人以前是下地的,后来跟了我,怕损阴德连累了我,就改成了走船。平日里就奔波在汶水上。不是什么光彩营生。好在不缺钱。就是常年不在家。索性我也跟他上了船,他就特意按照我的喜好布置这了房间。”
雪千影点点头。下地就是盗墓。走船也差不多,就是打捞水下沉船,挟持尸体或是货物,问船主索要赎金的行当。确实都不太光彩。
但梅影年轻的时候不太爱笑,清冷的样子在花船上也算是独树一帜。偏偏现在总是笑个不停,嘴角都生出笑纹了,但算算过了五十的年纪,还能这般年轻好看,可见婚后日子顺心。这男人待她不错。
“那你们是怎么捡到我的?”雪千影又问。
“昨天是十五,本来不出工。我家男人带着伙计在夹板上喝酒,我和几个女眷做女红打发时间。一个眼见的伙计看见水面上有个白影,以为是鬼,吓了一跳——可我男人是什么出身,怎么会怕鬼,当即就叫人捞上来。我们女人也凑热闹去看,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可是雪儿啊,你怎么会落水呢?身上还有这些伤?”
雪千影想了想,梅影是凡人,她家男人不管做什么营生赚多少钱,总归也是凡人,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牵累他们的好。便只说自己是遭了仇家追杀,受伤不支才落水的。至于陈氏之类的消息,她是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
梅影点点头,心疼地揉了揉雪千影的脸:“船上的大夫只会治个跌打风寒和晕船。你这伤得不轻,他没什么办法,只叫我先帮你包扎。不过明日我们就能靠岸了,到时候找个好大夫给你瞧瞧。”
说到这里,梅影拍了拍额头:“我都忘了,你不是在那个什么长州莲氏吗?在白鹤是不是?那我们就直接走水路去东湖,直接把你送回去。听说世家之中都是有好大夫的,你回家了,我也好放心。”
雪千影搂着梅影:“不用不用,我养养精神,放个信号,叫家里人来接应一下也就是了。”说着,雪千影又觉得不妥,万一旁人先到,趁机灭口,自己身上还有一寸金未解,根本护不住梅影他们这一船的人。
自己得尽快上岸,找到解药,再来盘算接下来的去向。
截杀的事情发生得突然,雪千影为了保命来不及细想。现在终于静下来,雪千影这才开始回忆,叫自己出门佯装前往昆仑的是泽德广,安排自己进入祖州地界躲藏的也是泽德广,而追杀自己的是陈氏。陈氏一向唯泽氏马首是瞻,这场截杀,不出意外,就是两家针对自己设下的一个局。
陈飒一直想对自己杀之后快,雪千影心里明白也一直提防,却忽略了泽氏。可是她想不通,泽德广急三火四的要杀自己,图什么呢?而且此事必然败露,师父为了自己必然不能与泽氏和陈氏善了。难不成,想让莲氏先动手,泽氏借反击之名一举将莲氏清除,这就是泽德广的目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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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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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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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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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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