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楼连续劳碌几日,雪千影拉着他去泡温泉缓一缓乏,自己就在屏风外坐着品茶。冷月寒卸掉了说和不成的包袱,拉着修正,跟着几个宋氏的向导,打算再往周边走一走,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有意思的石刻或是壁画。宋文安亲自派了心腹人手跟着,又知会了附近两个小世家,倒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茕茕。”温泉里的夜小楼突然叫了一声。
雪千影从屏风后探出头,看着夜小楼问:“怎么了?”
夜小楼笑了笑,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好像能看见光了!”
雪千影又惊又喜,窜出屏风,正想走到夜小楼身边去看看,却突然反应过来那人还在沐浴呢,自己过去着实有些不妥,连忙又转过身去:“要不要我去请阿正回来?”
“那倒不必。陶先生一早叮嘱过,说距离拆掉纱布这几日,可能会有光感。我也只是想把好消息告诉你而已。”
雪千影笑着,背着手,来回晃着脑袋,像个左摇右荡的大纺锤。夜小楼忍俊不已:“你干什么呢?”
“替你高兴啊。”
夜小楼笑着揉揉眉心,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雪千影偶尔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对夜小楼来说虽然已不如初见时那般新鲜,但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刹那,对他来说依旧弥足珍贵,值得珍藏。
如果可以看得更真切……夜小楼开始对几日之后的复明有所期待了。
沐浴更衣,夜小楼少有的换了一身家常装扮,雪白压着银线龙鳞刺绣的里衣,金红勾边的白色中衣,外面套了一件极为素净的玄青色暗纹窄袖圆领袍,只在衣角处绣着一簇金色银杏落叶。腰间一条两指宽的皮革编织腰带,左边挂着千叶玲珑金玉环佩,右边挂着雪千影送的鲲骨筚篥希音。脚下是一双黑色的鹿皮短靴。
夜小楼换好了衣裳,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把玄玉梳子,绕过屏风,递给雪千影,又指了指自己头顶。
雪千影看着手里的梳子,又抬头看了夜小楼一眼,好气又好笑的咬了咬门牙。
夜小楼却笑:“就这几日不方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雪千影白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哪个,之前说自己肩上有伤胳膊抬不起来,欺负阿正帮你梳头梳了半个月——你上瘾了是不是?”
夜小楼哈哈一笑:“我就是喜欢别人帮我梳头,在家时若是婉妹不在,便欺负小姽。偶尔也会欺负我兄长。”说着,又伸手扯了扯雪千影的袖子,“不是说好了吗,我可以跟你撒娇。你帮帮忙嘛。”
雪千影无奈,将夜小楼按下坐好,轻轻将他头发梳顺,而后又编了发辫,挽了发髻,将发尾打理利索,而后戴好玄玉冠,插了素簪。
雪千影越过夜小楼肩头,凑到正面打量了几眼,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
夜小楼伸手摸了摸,一会儿说这里不够紧,一会儿又说那里太紧了,直说得雪千影不耐烦了,这才老实,晃着雪千影的袖子:“等我眼睛好了,换我天天给你梳。你要是嫌弃我手艺不好,我先回去拿婉妹练练手。好不好?”
雪千影笑着破了功,坐在他对面,伸手拨开他贴在额上的碎发,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短短几句话,夜小楼提了夜小婉两次,显然是心里有事跟她有关,却又不想跟自己说。
夜小楼这个习惯,很多人也都有这个习惯,只是自己察觉不到。旁人可能从未在意,但雪千影却从两人相识不久便留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雪千影想了想,还是问道:“是婉婉那里出了什么事?”
夜小楼微微一愣,极为不自然的咬了咬唇角。
雪千影看在眼里,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她闭关一个多月了吧,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信呢。”
夜小楼神情稍稍松了松:“我也没收到消息呢,应该是还没出关。”
雪千影哦了一声,心里更确定是夜小婉那边出了什么罗乱。但既然自己问过,夜小楼还不肯说,就证明这事不好甚至不能对自己说。雪千影便不问了。
“那个,”夜小楼却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刻意隐瞒,心生不悦,伸手拉过雪千影的手,却不知如何开口。
雪千影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眉心:“好了,都要拧成疙瘩了。”说着自己站起来,伸手把夜小楼也拉起来,“那日在沈氏的地洞里得的那些画,你还记得吗?我把它们拆了装裱重新排列,竟然是一幅完整的画,我带你去看。”
夜小楼跟着雪千影来到书房,进门就发觉铺了一地的纸张。画上是什么他看不清楚,但听雪千影的描述,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偷闲小半日后,夜小楼开始动手将壁画还原。雪千影拿了氅衣给他,提醒他不要太过劳累,便独自下了浮光槎。四下转了几圈,宋文安已经开始带人清理石刻了,更说明日便会有天墉城的几位夫子带着高徒过来,开始拓印。
“家主叔父吩咐,先把这一片弄好,然后在原地起个冢,安葬沈氏中人。”宋文安在发现沈氏地洞不远的地方比划着,“先沈氏的坟茔,早在被灭族时就被平了,找不到了,想来他们在这边隐居数百年,也勉强算是故土。但愿子夜魂归之时,感念我宋氏这一点恩义,不要侵扰我柳州百姓。早些放下恩怨,来生投胎去个好人家罢。”
雪千影回头看了宋文安一眼,这小子难得这么感春悲秋,让她难免又为沈氏叹息。琇書網
雪千影指着地洞的方向:“宋大哥有没有吩咐说,那些地洞要怎么办?”
宋文安恢复了平常模样,眼角眉梢带着精明和小心:“我们的意思自然是填了干净。毕竟这地方离天墉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万一被什么人利用藏身,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于我宋氏不利,又难以提防。不过叔父却说过几日他要过来亲自接你们回去,到时候再做决断。”
宋云殊行事谨慎,定然会处理妥当,雪千影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文安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那日元君你们走了以后,我带着几个细心的小子,又把地洞清理了一遍,除了一些日常用品,确实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发觉多了一把剑。”
“多了一把剑?”雪千影眉峰一挑,转身看向宋文安。
“那把剑上没有血迹,但无论形制还是样式,都与沈氏中人的佩剑十分相似。但奇怪的是,那把剑并没有开锋,是一把钝剑。”
雪千影蹙眉思索,既然是没开锋的剑,又是多出来的,也就是说并不是沈氏中人的随身兵器,很有可能象征意义远大于实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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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安手腕一翻,从乾坤袋中取出他口中所说的剑,双手交给雪千影:“我已经派人给叔父说过了,这把剑交给元君查勘。至于其他的那些,如果元君有兴趣便要抓紧了,叔父有感沈氏后人之义,要将那些剑随他们的主人已经下葬。”
雪千影接过那把无锋重剑,看起来确实与她之前缴获又归还的那把重剑无异。且剑身上也刻着无常二字。
但入手却觉得轻了很多。
雪千影轻轻敲了一下剑身,一阵嗡鸣传来。宋文安一愣:“空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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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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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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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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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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