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曦擦泪的动作顿了片刻,眼眶里终于掉出一滴泪,自知是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心虚的低着头不敢看坐在上方的娘和姐姐。
憋了很久她才鼓足勇气开口:“娘,我知道这样很冒险,可我只能选择如此,请您不要管我,我一定要这样做。”
柳氏虽然讶异沐曦会说出这样违逆的话,可女儿的脾性她比谁都清楚,若不顺着,只怕更离谱的事也做得出来。
她这两个女儿,小苒向来听话懂事,如今娴静有礼,进退有度,可这小满便是太过顽皮,好容易这几年安分下来了,才静心学了些规矩,哪曾想这傻孩子转头就什么也不顾了。
“你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还管你做什么。”柳氏无奈摇头,没有用的劝阻,她不会多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沐昱苒见状,轻声哄道:“娘,您放心吧,小满又不是头一回得罪她们,若真闹出什么,我会去向祖父求情的,只当是姊妹间胡闹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沐昱苒从不随意喊沐曦的小名,平日里姐姐喊她小满,要么是预料到她耍小性子会闯祸,便会在她犯错之前严肃警告:“小满,不许胡闹。”
要么是在知道她闯祸之后,准备取笑她时会打趣道:“小满,你个子不见长,闯祸的本事倒见长了哦。”
现下自然也不例外,想来只是碍着在娘跟前,姐姐不好直接笑她罢了。
沐曦识相乖乖的低着头,不敢争辩半句。
柳氏深深看了沐曦一眼,摇头叹道:“只怕你这好妹妹还另有打算呢,也罢,你回去吧,你自己闯的祸事自己担着,但愿你不会后悔才是。”
沐曦的那点小心思早被娘看得透彻,便也停下了装模作样擦眼泪的动作,一抬头就对上了姐姐似笑非笑的脸,姐姐那眼神里含了许多道不明的意味,轻而易举就拨乱了她的心。
她和陶陶才走出娘的院子没几步,沐昱苒就已追出来,高声喊她:“沐曦!你给我站在那儿,不许动!”
沐曦苦着脸停住脚步,沐昱苒走上前看着她耷拉着眉眼装可怜,丝毫不受影响,严肃道:“我看你真是疯了,就这么不想去选王妃,就甘愿把这机会拱手让给她?”
见沐曦闷闷不乐点头承认,沐昱苒又道:“小满,你真是倔得像头驴,不,你比驴固执多了,不想参选这也罢了,除此之外,你还想做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我想找到他。”沐曦还是低着头,不敢看姐姐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更怕姐姐露出失望的神情。
沐昱苒无奈道:“若一直找不到,你又要怎么办呢?”
沐曦茫然摇头:“不知道。”
沐昱苒没有再说什么,娘都劝不动这痴人,她就更劝不动了。
如今沐曦已经捅了马蜂窝,势必要被蛰满头包才能暂时平息怨气,可既然她这傻妹妹下定了决心要如此做,她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目送着沐昱苒走远,沐曦这才仰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带着陶陶回房。
总而言之,沐曦也算是勉强说服了娘亲不要插手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如此一来娘也不会太过担忧了。
沐曦身心俱疲的回了房之后,任由陶陶为她卸下钗环华服,然后瘫在了榻上靠着软枕歇息,过了今晚,她再想这么闲坐着,可就难了。
不多时,雯儿费力的抬了一个檀木箱进到里屋,往沐曦跟前一放,正色道:“姑娘,东西送来了,不多不少,两百两黄金。”
“李姨娘果然大方,你去回话,明日我必定会揽下所有罪责,还三妹妹清白,请姨娘放心。”沐曦起身往箱子里拿起一块金锭,往灯下细看,笑得没心没肺。
陶陶端着一盅燕窝进屋,望着匆匆又退出去的雯儿,念叨道:“姑娘这几日是让雯儿姑娘做什么呢?她那样活泼爱闹的人,姑娘还单独遣她去做事,也不怕惹出事来,现在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
陶陶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地上的一箱黄金,少不了又开始大惊小怪:“姑娘……姑娘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子?”
沐曦喝了口陶陶端来的燕窝,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随即放下了汤勺,忍着恶心将口中的汤吞下之后才道:“今日帮了李姨娘的忙,这一来一去的,不过是交易罢了。”
沐府人丁稀薄,一脉单传至父亲这代更是可怜,正妻无子,那么多妾室,除了妾室李姨娘育有庶长子沐温佑这一个男丁之外,便也只有四位小姐。
而这位李姨娘,正是沐莞昕的生母,也是父亲心尖儿上的人物,与她做交易,沐曦可不会吃亏。
“姑娘,明儿闹开了,夫人可要为你担忧了。”陶陶已经记不得今日悬了几回心,今日的种种已经让她渐渐接受了这一团乱的局面,想着再坏也不过是被老爷禁足,姑娘已经及笄,为了顾着姑娘的颜面,总不会再被动家法的。
“娘知道我不守规矩惯了,受父亲责罚也不是头一回,反正都已经躲不开了,且这样吧。”沐曦搅动着白瓷盅里的汤,根本不担忧明日事发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反而漫不经心开口:“厨房送来的燕窝好像受潮了,一股子霉味儿,像是加了水随便煮开了就端过来的,拿出去倒了吧,这没法喝。”
陶陶点头应下,并不为沐曦的话而觉得奇怪,如今府内是李姨娘管家,夫人早已不管府中事务,除了要紧的日子露露脸,大多时候都不出院门一步。
府中人拜高踩低,办事不上心早已见怪不怪,厨房连姑娘份例里的补品都敢克扣,足见她们的日子不过是明面上的安稳罢了,虽说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却也过得没有多么顺心如意。
陶陶手里捧着白瓷盅,忧虑的看着地上的金子,担心道:“这么多金锭,李姨娘怎么如此大方?姑娘平时不都躲着西院么,怎么这次寿宴到还和李姨娘扯上关系了,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夫人的脾气,还敢这般做,况且那李姨娘心思那样重,姑娘怎么就贸然凑到她眼前去了呢?”
沐曦不知道该说什么,府里的人都清楚想安稳过自己的日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仅要遵规守矩,还要时时警惕以防旁人陷害。
可再难走的路走她都不会放在眼里,她只是想尽力一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会后悔。
看着李姨娘毫不吝啬送来的金子,沐曦免不了又想起在府里可以呼风唤雨的李姨娘,从父亲的近身丫鬟一路爬到沐府二房夫人的李姨娘。
并且一早生下了父亲的孩子稳了地位,沐温佑两岁时,阿娘才嫁进沐府。
父亲舍不得委屈李姨娘,迫不及待的抬她做了二房夫人,李姨娘生了儿子又得父亲宠爱,父亲还默许她越距管着半个沐府的内务,即便父亲那时已经娶了正妻,却什么都比不上他中意的人。
所以,娘从进门开始就是个陪衬,娴静不争的性子也变成了最大弱点,变成了旁人当她软弱可欺的理由。
李姨娘心机深沉,知道父亲不喜欢娘亲,这许多年里恃宠而骄惯了,除了做做面子上的功夫,私下却不把正室夫人看在眼里。
娘又不屑于旁人争抢,留不住父亲的心,也管束不住妾室,凡事看得比祖父吃的素斋还要寡淡,长此以往,连带着她和姐姐难免受些嫌弃。
李姨娘如此势大,就算她没有授意底下人苛待沐曦,但府里这些见风使舵的人,为了讨好未来当家主君的亲生母亲,自然得趁早表明自己的态度,才能继续安然无恙的在这府中做差事,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所以委屈受得多了,她们也早就习以为常。
可不知道为什么,沐曦心里总有不甘,大好的年华还望不到尽头,她只想豁出去为自己活一回,若不然这乏味枯燥的日子,该怎么往下走才好。
“姑娘,你这样毁自身名誉让三姑娘与周王亲近,于姑娘而言,可绝无益处啊。”陶陶心想,姑娘心思虽然日渐沉稳,想做什么事从来都是最懂得进退有度的。
可向来装作粗心大意行事的姑娘今日却一反常态,看来今日事发种种,必定是早有预谋,想到此处,她那颗心早已悬了起来。
沐曦扶额闭眼掩去愁容,缓缓道:“李姨娘要为她的女儿谋一个好前程,沐莞昕亦是聪明伶俐,你只瞧她今日在未知情的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的模样,就知道她和她那操碎心的娘一样,都想扶摇直上呢。”
她与李姨娘暗地里做交易的事,沐莞昕并不知情,只有在未知状况下发生意外,沐莞昕的一举一动才显得更真实可信,自然也更能惹人怜惜。
陶陶恍然大悟:“一个月后便是陛下钦定为各位王爷择王妃的日子了。”才说完这话,她又有些疑惑:“可……可咱们北矞朝皇子选妃,不都是选着朝臣各家嫡出的小姐里选出德行品貌出众者进宫参选,三姑娘……三姑娘可是连初选都进不去的啊。”
“除去姐姐是早就定了要做太子妃的,入选的名额自然到了我头上,可是如果我德行有亏、悍妒狠毒,父亲疼爱沐莞昕,恰巧借着这个由头,名正言顺的让她取代我,还怕没有法子让她入选么,你瞎担心什么?”沐曦见陶陶苦恼不解,便耐心解释。
陶陶还是担忧:“姑娘不想入选的事奴婢知道,可这法子未免太得不偿失了些……”
“这宫门王府我是半点不想踏入,她们要争就由得她们去争。与其等着李姨娘掏空心思对付我,倒不如与她坦诚的做笔交易,我不过是觉得这金子称手,不拿白不拿罢了。”
沐曦将金锭丢回箱子里,这金锭碰金锭发出特有的脆响最是好听,总能让她烦躁的心平静下来,有银子在手,便可以解决掉大半的麻烦,于她而言,能用金银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沐曦主仆二人言语间雯儿低头已站在珠帘外,轻声提醒:“姑娘,我已回了话,另外,阿弥正在院外,等着见姑娘呢。”
“孙嬷嬷和她们,都支出去了吗?”沐曦坐直了身体,回首问身旁的陶陶。
陶陶点头:“嗯,孙嬷嬷傍晚时就回家去抱孙子了,明早才回来,小彩和小虹也都支出去大姑娘那里拿花样和丝线去了。”
沐曦一边听陶陶说话,一边从榻上起身去穿鞋,随手从箱子里捡起两块金锭,快步走到门前,见垂首站在院中的阿弥,笑得和善:“来,过来。”
“你这次做得很好,不仅借机打碎了她的花瓶,还引她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这个,是给你的报酬,以后,那儿有什么事,你只管来与我说就是。”见阿弥低头上前,沐曦亲手将金子放入她的手里,话里也满是真诚。
阿弥手里握着沉甸甸金块,面上却并无喜色,只恭敬道:“奴婢明白,只是今早打碎了花瓶后,三姑娘罚了奴婢,不让奴婢近身伺候了。”
“你是个聪明人,是清楚她的脾气的,她生气也不过是一时,只要你还能继续为她出谋划策,她就不会冷落你太久的。”
阿弥微微欠身,“是,奴婢明白了。”
“你好好保重自己,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接你到身边来。”沐曦走下台阶,牵起阿弥的双手,话说得郑重无比,语气里满是对她的看重。
为了不引起西院怀疑,沐曦只和阿弥略略说了几句话,阿弥走了后,陶陶扶着沐曦回屋,才缓缓道:“姑娘,这是要为自己打算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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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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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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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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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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