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猫猫从睡梦中惊醒,她披上衣衫,走到窗前,抬起头,透过巨大梧桐稀疏枝叶间的缝隙,隐隐约约看见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梧桐叶虽然稀疏,但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刚好遮蔽在窗前,在谷猫猫那双明亮而美丽的双眸中,这景致如同一个美丽的万花筒,折射出静谧深夜的深邃和神秘,又如同一个琳琅精致的迷宫。明月散出朦朦胧胧的凄美月光,犹如一个戴着面纱,梨花带雨的美人,等在迷宫的终点。
天空中不断坠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天地之间只能听到雨滴打在梧桐叶上的声音,如同眼泪坠下滴答滴答的声音。缺月清风,雨落梧桐,看到这样萧条的景色,就连谷猫猫这样的乐天派,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小雨渐渐地停了,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漏刻的声音。谷猫猫忽然感到一丝彻骨的寒冷。她紧了紧衣衫,伸出双臂去关窗子。忽然,她看见一个人影正坐在梧桐树下。那个落寞、孤寂、悲凉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从那圆圆的洋葱头,谷猫猫可以认出那便是薛桦。她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么晚他在那里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了。
此刻,整个昆仑山脉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极目远眺,群鸟飞绝,人迹踪灭。在缺月冰冷的月光照耀下,梧桐树下,薛桦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寂寞。谷猫猫见他一动不动,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陷入了沉思,她的心一下子为他揪得紧紧的。
突然,薛桦站起身,低着头,弯着腰,在树下以极快的速度来回走着。他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顿足捶胸,时而口中喃喃,如为爱痴狂的痴情人,又如迷路深山的旅人。他在树下的两点之间,如同漏刻般精准地来回疾走。有时,他好像豁然开朗,便坐在树下,又一动不动地思考。过了一会儿。痛苦的思绪再次占据了上风,他便又起身开始不停地徘徊。薛桦不停地因心中宽慰而坐下休息,又因痛苦难过而起身疾走,如此走走停停,循环往复,不眠不休。
谷猫猫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巨树村惨案的事。所以,她也并不能十分理解薛桦心中那份极力掩藏,却避无可避的痛苦。但是,谷猫猫可以看出此时此刻,暴露在痛苦面前的薛桦,是那样的真实。当他在树下徘徊往复时,便不断靠各种想法来自我安慰,当痛苦的执念被成功压抑后,他便坐下来令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可休息没多久,痛苦的记忆便又潮水般在他的脑中不停地肆虐。于是他便又开始不停地疾走,不停地压抑痛苦,自我安慰。难道这就是亲人离世后的阵痛吗?思念的痛苦会像潮水般一波波地袭来,退去,再袭来吗?
谷猫猫叹了口气,也许自己把薛桦的痛苦想象得太轻了。在别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醉鬼形象。原来他的心中埋藏了这样巨大的痛苦,这才是真正的薛桦吧。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鸿雁的孤鸣,声音凄厉尖锐,令人惊心。谷猫猫急忙向远处看时,只见一个飘渺的鸿雁之影在天空中不断地盘旋。鸿雁往复盘桓了良久,也终未在任何一根树枝上停留。突然,鸿雁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展开双翅,向云端飞去了。
谷猫猫低下头来看薛桦,借着凄美的月光,她看见薛桦那一张爬满泪痕的脸。那曾经是多么年轻,多么英俊的一张脸庞啊。现在,这不甘的眼神,倔强的泪水,紧皱的双眉和痛苦地表情,如同岁月残忍的刀,在上面划下一道又一道伤痕。而他心中的伤痕,想必一定更加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谷猫猫从那年于少林寺见到薛桦之时,便已将他视为知己。此刻见他如此心境,不由地也心如刀绞,落下泪来。谷猫猫不忍再看,关上了窗子,心想,人生于世,只要为了心中的光明,一往无前,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虽然桦哥现在无法理解,但将来总有一天他会坚强起来的。而自己,要一直陪着他,直到他战胜苦难,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想到这里,谷猫猫坚定地点了点头,盖上厚厚的被子,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太阳耀眼的光芒照在暖暖的被上。睡梦中的谷猫猫呷了呷嘴,慢慢地醒了过来。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起身来到窗前,看见昨天在店里遇到的醉酒老汉带着斗笠,披着蓑衣,将钓鱼竿扛在肩膀上,腰间别着一壶美酒,正摇摇晃晃地走出院子。
咦,他是要去打鱼吗?在昆仑哪里可以打鱼呢?谷猫猫的玩心忽起。于是她飞快地穿好衣服,带上足够的干粮,跟着老渔夫的脚步出了院子。临走前她特意去薛桦的房间看了看,只见薛桦正窝在被窝里睡觉,地上有几个空酒瓶。谷猫猫摇了摇头,飞快地向老者追去了。
老渔夫在前面走着,他又瘦又小,瘦骨嶙峋的身子装在大大的斗笠和蓑衣里,像一个穿上了盔甲的老猴子,摇摇晃晃,嘟嘟囔囔。谷猫猫想追上去与老渔夫同行,但是她看老渔夫醉醺醺的样子,而且他昨天嘴巴里也有些不干不净的话,所以谷猫猫有些担心,心想,我远远跟在他身后,不去叨扰他,看一看他去哪里钓鱼便离开,这样也不算对长者不敬。
谷猫猫这样想着,便施展灵猫舞步,将步伐放慢,她的双脚仿佛生了猫咪一样的肉垫,走路竟然完全没有声音。虽然如此,可老渔夫还是发现了她。但他只是对谷猫猫笑了笑,点了点头,似乎默许了谷猫猫的行为。于是谷猫猫便更加放心大胆地跟在老渔夫身后了。
老渔夫先到了无极镇,买了一袋上等的好米。然后出了镇子,在一望无垠的冰面上行走。冰面又光又滑,谷猫猫踩上去险些跌跤,她拼命挥动手臂才能保持住平衡,而老渔夫则如履平地,步伐看上去虽然摇晃蹒跚,但是却又十分稳健,绝没有一丝倾斜的危险。谷猫猫心中十分诧异,心想他长年往返于此,定然是在鞋底做了什么手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广袤无垠的冰面上行走,如同巨幅宣纸上两个慢慢晕开的墨滴,在天地间绘出两种不同的音符,一个醉舞狂歌,一个活泼跳跃。
约过了半个时辰,老渔夫在冰面上停了下来,谷猫猫刚刚一直在想着薛桦的事情,没注意到老渔夫停了下来。当她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与老渔夫相距很近了。她看见老渔夫正眯着一双醉眼笑呵呵地看着她,谷猫猫的脸颊瞬间羞得绯红,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老渔夫哈哈大笑两声,转过身,伸出右掌,聚力运气,向冰面上狠狠拍了一掌。
谷猫猫还以为老者武功盖世,可以将冰面拍得震动,但是她仔细感觉,却丝毫未感觉到冰面的震动,而老者掌下的冰面也完好无损。她心中十分惊诧,难道老渔夫是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
忽然,冰面上传来几声坚冰裂开的咔嚓咔嚓的声音,谷猫猫定睛看时,只见老者刚才拍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由得暗暗赞叹老渔夫内功掌握的精纯。刚才这一掌,如果内功太盛,发力过猛,则冰面可能四散裂开,自己和老渔夫都会掉入冰水中。但如果发力过轻,则又无法打开冰面,这份力道的掌握,足见老渔夫武功高深莫测。
老渔夫从腰间取下刚刚在无极镇买的好米,将米袋浸入水中,又将鱼竿放上鱼饵,从圆洞垂入水中。老渔夫则独自坐在鱼竿前,孤独地垂钓着。谷猫猫看着老者寂寞孤单的背影,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悲凉。
忽然间,天空中飘下雪花来,谷猫猫抬起头,看着雪花如同精灵一般,在天地间,旋转,轻舞,飘摇,降落。雪花无边无垠地落下,落在冰面上,如同给冰面涂上一层亮银,落在远处的山上,仿佛给山盖上一层薄薄的纱。
谷猫猫久居东海,未曾见到如此美丽的雪,她伸出两只猫爪,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中,化而为水。她的双眼闪出快乐的光芒。神奇的自然,奇美的景致,让她赤子般纯洁的心完全地打开了。
她迈开双腿,在一望无垠的冰面上,在茫茫的大雪之中,快乐地奔跑着。大雪笼罩了整个天空,世界如同一座美丽而精致的雪的城堡。谷猫猫仙姿玉色,面若桃花,身如灵猫,飘然若仙,像一个雍容华贵,纯洁高雅的公主,在雪的城堡中尽情尽兴地奔跑着。
谷猫猫跑着跑着,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广阔的水域,整个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湛蓝的湖水如同一只深邃而澄澈的瞳仁,而这只眸子,给人以无比的愉悦和放松,令人亲近。这一湖清丽而深沉的水,如琼浆、如仙酿,承装了满满的感情,氤氲了浓浓的爱意。在少女眼中,它是黄昏时分,心上人吹奏的牧笛,悠扬悦耳,令人心神荡漾。
它像一个美丽的蓝色泡泡,在梦的深海中升起,当朦朦胧胧的薄雾散去后,人们便看见了一个如仙境般,令人如痴如醉的瑶池。鸟儿也为它盘桓,花儿也为它绽放。这是它们深爱的家乡,是它们魂牵梦萦的地方。
所以,鸟儿极力地飞舞翱翔,来展示它的威武和雄壮,花儿绽开所有鲜艳的色彩,来装扮它的神秘和芬芳。五颜六色的花点缀在瑶池的岸边,空气中飘满了馥郁的花香。谷猫猫整颗心都沉浸在这美丽的蓝色梦境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只剩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
谷猫猫在瑶池的美景中流连忘返,她这里看看,那里闻闻,像一个自由自在的猫,任由自己的好奇心和爱美心蔓延滋长。她和每一只鸟打招呼,和每一朵花寒暄问暖,张开双臂,在湛蓝的天空下,在湛蓝的湖水前,尽情地跳着欢快的舞蹈。
谷猫猫久久凝望着这深邃如瞳仁的湖水。这一湖清凉的湛蓝,让她仿佛看见了薛桦那张清秀英俊的脸,看见了他那忧伤深邃的眼神。忽然,谷猫猫双颊羞得绯红。她不好意思地捂起脸,但是心中还是在小鹿乱撞。
她松开手,四下瞧了瞧,并没有旁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以前总是偷看别的小情侣卿卿我我,也曾在书中看到各种各样的情爱,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体会到喜欢别人的感觉。原来爱情就是明明没有刻意地在意,但是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深深扎根在了自己的心里。
可是这样的感情应当如何对他诉说呢?谷猫猫又想起了昨夜缺月梧桐下,孤独而痛苦的薛桦。如果自己贸贸然表明心迹,有失大家闺秀体面是小,惹得他更加心烦事大。看薛桦现在终日醉生梦死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本真。想到这,少女的心事愈发沉重起来。琇書蛧
忽然,谷猫猫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她一捂自己的肚子,想起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她掏出干粮,吃了两口,干粮又潮又干,难吃极了,既不美味,又煞风景。谷猫猫收起干粮,决定去无极镇好好大吃一顿。
谷猫猫说走就走。她转身而去。忽然,她觉得背后有一股阴沉恐怖的气场压了过来。谷猫猫回头看时,只见湖面上的薄雾渐渐散去,远远地,在湖的对岸,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塔若隐若现。这是一座七节宝塔,通身漆黑无比,似乎是由上等楠木打造,设计精巧,美轮美奂。
谷猫猫走遍整个大宋,也未曾见过此等令人惊叹的建筑。只是这宝塔仿佛是一个被人控制,丢失了心智的巨人,他的气质和他的形体完全相悖。黑塔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种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感觉,令人厌恶。
谷猫猫忽然想起在雪山上偷看梁一鹰和盛伊莲时,远眺到的黑塔。这就是望穆楼吗?炎刀门的所在,昆仑的权力中枢,梁一鹰发誓要摧毁的恶魔。谷猫猫瞪大了双眼,黑塔如一个巨人一般,俯视着她。
它是一切规则的制定者,它是一切利益的分配者,它是一切刑法的执行者,凡人只有接受、朝拜、信仰它的义务,而绝无质疑、反对、抗议它的权利。它的傲慢,它的轻蔑,它的强悍让谷猫猫这个天性活泼洒脱的人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如果再不离开就要被活活闷死一般。
谷猫猫向黑塔狠狠瞪了一眼,哼了一声,心想这么美丽的瑶池仙境边上竟然有这样一座不知变通,傲慢无礼的建筑,真是无趣。她转身施展灵猫舞步,向无极镇的方向奔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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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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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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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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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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