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坐了个少女,在纷飞的树叶中大声嬉笑,无拘无束。
可他心里挂念清栀,实在无心注意这一切,快步走过去,问,“请问姑娘可否知道……”
那少女转过头来,笑颜浅浅。漂亮的杏仁眼,微红的脸颊,就连嘴角弯起来的弧度都与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善渊哑然,竟兀自红了眼眶。
“小师傅,许久未见。”
少女笑着,连说话的方式都与她别无二致。
善渊颤抖着手,就在抚上她脸颊的那一刻骤然收回来,转过头去,声音冷淡,“小僧未曾见过施主,还望施主为小僧指条路。”
少女收起笑容,表情里满是不悦,“那你先告诉我,我与徐清栀生的一模一样,你怎么分辨出来的?”
善渊不答。
感觉,只凭感觉。每次见到清栀,便有忍不住的喜悦从心底升腾起来,周围万物都会一下有了颜色。
那姑娘见他不作答,便没了兴趣,“小师傅,你方才说你没见过我,此话当真?”
“当真。”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停在她身上一刻。
少女暗自叹口气,落寞道,“你若想回去自己便可回去,但你偏偏甘愿陷入这泥潭,叫旁人如何救你?”
善渊知她在说什么,也不回避,“那便不救。”
“不救?”少女冷笑了声,“我且问你,明知此事不和礼数,会叫你粉身碎骨,你还要如此做?”
“是。”
情起,如何断。
少女瞧着他,眼里忽然有了湿意,曾几何时她还清晰记得,有位少年站在忘川边,握着她的手,也是这般斩钉截铁的语气。过去太久了,当年事也只有当年人记得,如今只剩她一人在世间,谁还来为她作证那段旷世奇恋。
“你若想出去,我便放你出去。往后诸事,自行做主罢。”
善渊谢过她,便觉天旋地转,晕死过去。
待他再醒过来时,不觉天色已黑,四师兄伏在桌上已经睡着,大师兄守在一旁,就着烛火翻看经书。看到他醒来,表情微松。
“师兄……”
“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善渊摇头,手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人偶,却发现袖中一片空,霎时慌了神。
“找这个?”大师兄吾思自袖中拿出人偶,递给他,“白日里掉在院中了,你四师兄帮你拾回来的。”
善渊赶紧拿过来,那衣袖擦拭了番,珍宝似的捧在手心。
“关于这个人偶,你没什么要跟师兄说的吗?佛门弟子,如何来的这女子之物……还有……还有你私自藏起来来的帕子。”琇書網
善渊慌了神,他明明……
怎么还会被发现……
“善渊,别想着自己能瞒天过海。百花节上,自那女施主出来,你的眼睛就一刻也没能从她身上移开。你骗自己也罢,可旁人你怎能骗的了,心意是藏不住的。”
这番折腾的厉害,萩沥虽累极了,但也不敢睡得太沉,听到两人讲话便睁开了眼睛,乞料睁开眼就看到善渊将那女子的人偶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心里五味杂陈。
善渊却执拗,低头一句话不肯说,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寂静无声。
“小师弟,你且说句话啊?”萩沥瞧着他这副模样只能干着急。
说什么,善渊死死地咬住嘴唇,要他讲一个佛门弟子是如何动了凡心,背叛师门吗。他讲不出,实在讲不出。
吾思静了半响,道,“善渊,此事师父他老人家怕是已经知晓了,有些小师弟们……”
善渊听了此话并无任何反应,他心里早就知晓也并不祈求师父能原谅他这孽障,他这心里,此时除了她就没别的挂念了。
“师兄……我想去看看她……”
“胡闹!”吾思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萩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小师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我只远远地瞧她一眼也好,只要她能好起来,只要她好,我什么都愿意……”
“就算你去了,又能为那女施主做什么?!到头来不过传出个伤风败俗的事,让人耻笑罢了。”
“我知道,可是……”
日思夜想,叫他如何放心的下。
吾思无奈,叹口气,“明日师父带着你几个师兄去徐府上诵经驱祟,善渊,若你明日踏出这里,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你可想清楚了?”
“清楚了。”
善渊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手里的人偶,仿若下一秒她就能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他又想起来那日自己在纱帐后面被她扯住衣袖,那时她虽笑着,但眼里却毫无笑意,后来回味许久,善渊才知道那是恐惧,对于对未来要任人摆布的恐惧。她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却不得已要遭受这些罪,那时,她明明向自己求救了的,可他却狠心推开,还自以为这是为她好。
善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她笑颜如花的样子,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招手,轻柔的声音飘过来——
“小师傅,许久不见。”
第二天起来,善渊草草收拾了一番,偷偷跟在一众弟子中下了山。
善渊只知道要去往徐府的偏院歇脚,跟在众师兄弟身后,着实走的晕头转向,徐府实在大得很,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只听见一旁走过的丫鬟在低语,“小姐这几日夜里总是说些梦话,听起来让人好生可怜……”
善渊身形一顿,低头跟上去,眼神黯淡几分。
“你好生待着,莫要想些别的事情,我先跟着师父去见徐老爷商议驱祟的事,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善渊应下,跟其他师兄一起待在偏院。这次前来,本就不知师父带了谁,再加上师父素来器重他,旁人也就没多想。善渊跟师兄们闲聊几句,觉得在房中待着实在闷,便独自一人来到院子里坐着。
徐府很是热闹,哪怕是在偏院也能听到人群叽喳的声音,善渊生来喜静,不爱太过嘈杂富华的事物,可一想到她生长在这里,善渊对这一切就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甚至心里充满感激。
如此生动活泼的地界儿,才能养育像她那般真实的女子啊。
善渊藏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住那人偶,眼神逐渐温柔起来——
清栀,我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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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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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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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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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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