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家出来,小陈并没有直接回机关。手里攥着那个没给出去的牛皮信封,心里有些惆怅,他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无论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有着多少的悲欢离合,他有过怨,但却从未有过恨。
但刚才在苏家,苏睿的话却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他能听出来那平静语气里的一丝恨意。
恨。
如果苏睿表现出的是怒意或是委屈,他都能够理解,他也知道苏家这些年在这里的处境。可是,苏睿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平静。这就很可怕了。因为他看到一种失望,一种无法扭转的态度。
他叹了口气,心里明白无论这个姑娘将来有多么大的成就都不会跟这个小镇有关了。
这些都是他无法改变的,疏解了一些心中的郁气,抬眼才发现自己已是走到了小广场。
他看了一眼人群正准备返身回去时,发现了站在报道处的一个年轻人。
“小黄。”他喊了一声。
年轻人转过了身,见到小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走出人群来到小陈身前好奇道:“陈哥,你怎么在这里?现在不是该上班呢吗?”说着还不时地朝着四周看了看。
“不要找了,你爸不在。我刚去苏家送东西,正准备回机关,听你爸说你想要去当兵,我还以为开玩笑呢,你这是来真的啊。”小陈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林寻一起给“老广”老爷子修墓的寸头男。也是黄镇长家的独生子,全镇都熟悉的曾经“一霸”,黄立华。
黄立华扬了扬手里的表格,嘴角微微扬起颇为认真的说道:“那当然,咱说到做到。”
小陈会心一笑回道:“那就加油。我也不耽搁了,先回去了,”说完就准备离开。
黄立华突然拉着了他的胳膊,轻轻拽了两下,示意往旁边没人的地方去,他们站在路边的林子里,黄立华轻声问道:“你刚说你去了苏家?是苏睿家吗?”xiumb.com
小陈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是啊,就是苏睿家。”
黄立华连忙问道:“听说镇上要给她家奖励?多吗?有没有发单子给他们。”
“也不算多,三人每人五千。不过后续还有一些政策扶持,他们大学四年也会每年资助一些。这样算起来也很多了。没有给他们发单据,这些都留在了机关,都是有文件的。”小陈没有避讳,详细的说道。
黄立华听到没留具体单子,想了一下,侧了身子将身后的视线全部遮挡了起来。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套头衫,他从衣服下将手伸了进去,弯腰掏了半天,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子,快速偷偷地交到了小陈的手里。
像是做贼般地回头看了看周围,轻声道:“陈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小陈愣愣地接着手里的塑料袋,还未反应过来地下意识道:“你说。”
“陈哥,麻烦你再帮我跑一趟苏睿家吧,将这些也交给他们。就说是镇上的其他补助。”黄立华央求的说道。
这时,小陈才算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的确是钱的触感,从厚度来看应该不少。至少不比他手里的牛皮信封少。
“你哪来的这么多?”小陈很是诧异地问道。黄立华在小镇上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收入,这么多钱他是怎么来的?这不由小陈得问清楚。否则可能会出不小麻烦。
“放心,陈哥。都是从小到大家里人给的各类零用钱、压岁钱还有平时省下来的,这不要去当兵了嘛,我就问我妈要了不少,她心疼我,就让我走之前可劲的花。”黄立华自然明白小陈的担心,忙解释道。
小陈连连点头,不过随即他便沉下了脸,将塑料袋还给了黄立华,摇头道:“你自己留着吧,苏睿不会要的。刚才我去给她镇上的资助,被她拒绝了,很干净的拒绝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了黄立华的脸,认真的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
刚还在疑惑苏睿为何不要镇上资助的黄立华在听到这突如的问话后,只是片刻,脸色便瞬间地萧瑟了下来。
小陈没有再继续停留,离开了小广场。只留下黄立华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黄镇长合上了一个文件夹,揉了揉两鬓的太阳穴,靠在办公椅上闭了会目。他站起身来到侧边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右手摸摸索索地在口袋掏了一阵,拿出了一把钥匙。他拧开门锁,小门很轻没有声响地便被推开了。
小屋内有乾坤。俨然一个标准的酒店套房。洗手间、衣帽间、小厨房,梳妆台,还有一张舒适而硕大的双人床。
黄镇长迈进的那只脚又走了出来,来到办公室门口将门反锁。然后才进了小门,他来到洗手间将手腕上的表摘下放在了毛巾上,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简单洗漱了一番。在衣帽间脱下衣服换上了一身丝质的灰色睡衣。
床头柜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高脚杯架和一瓶开了封的红酒。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开瓶器,打开了红酒,饶有兴致地沿着杯壁缓缓地倒着红酒,轻微摇晃几下,昂头大喝了两口。
“咕咚、咕咚。”半高脚杯的红酒下了肚。
“呼”,他长舒了口气,很是享受地拉开了窗帘,举着又倒了半杯的红酒,站在窗前望着有些热闹的街角,红润的笑容布满了整张脸。
小陈回到了机关,来到镇长办公室门前,发现门是禁闭着的。他上前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推了一下,发现门是反锁的,他便离开了。
苏家小院,有些安静。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苏父抽着旱烟,苏母织着入秋后的毛衣,苏睿则是静静地帮母亲将毛线缠成团。
谁也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苏父知道苏睿没有接受镇上的资助是因为怨,这么多年了,说他自己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苏睿。
可是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怨恨缠绕。他希望苏睿能活的自在,开心。
苏睿平静的眸子里的确有怨,而心中更多的则是一种恨。这种恨不仅仅是针对黄镇长,更恨镇政府里的这些年所有不做声的人,在她的眼里他们都是自家所遭受一切的帮凶。
这么多年了,但凡有一个管事的开口帮他们一家说句话,他们家都至于十几年如一日活的如此卑微。
所有人都不想得罪黄镇长这个土生土长的小镇人,比起苏家三口,黄家在这里的势力自然是非常强大的。
小镇上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流水的书记,铁打的黄家。”
没有人愿意为了几个不想干的人去得罪黄家。哪怕每任的书记也不愿意。他们其实都算是过客,干几年后就会离开的,更不愿意为了这些事和黄家有什么矛盾,那对于他们的官途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会被掣肘。
也曾有人实在看不惯,试图为苏家说点什么,但最终都被姓黄的拿出当年的一些陈年旧事压了下来。而那人最终不知道因何故提前离开了小镇。自那以后,更没有人愿意再多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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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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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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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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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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