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左右的亚成年雄狮,体型看着是足够唬人了,实际上毛都没长齐。好一点的爆毛厉害,头顶还能有个莫西干尖尖,差一点的只长了脖子,头上一马平川。
这个年龄段的雄狮外表渐渐向大狮子靠拢,心却还是幼崽的心,既不像成年雄狮那么沉稳,也不像小狮子那么人畜无害。就好比拿着枪的孩子,下手没轻重。
近年来,各个保护区里少有痛痛快快离开的亚成年。秃头们倾向于在父辈的领土附近活动,总跟狮群打游击,猫猫祟祟、蠢蠢欲动,有的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还要杀个回马枪,有的是干脆赶都赶不走、时不时还要回家蹭饭,被地主雄狮猛揍一顿才会死心。
其实这也是食肉动物的天性。
捕食者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开始试探自己在食物链中的位置。它们不知天高地厚,总爱招风惹草,放头大老虎在跟前都想上去捋一捋虎须。这个时期的秃头最为冲动莽撞,也是在这个时期折损的最多,西岸的亚雄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但是莽撞不代表没有杀伤力,对领地里的其他亚成年来说,它们是实实在在的危险源。
细数有通报的被杀害的亚雌,特别是离群落单的,十有六七都是和秃头起了冲突;偶然还有听说秃头仗着数量多骚扰狮群、杀害成年母狮和反驱逐狮王的。可以说是一秃胆如鼠,两秃敢杀母,五秃干地主。
安澜丝毫不敢小看这群流浪小子。
水坝四个秃头从被赶出来开始就在领地北区晃荡,今天骚扰骚扰猎豹一家,明天骚扰骚扰蜜獾一家,有时候还被树上的狒狒拿小石头砸。狮群是不敢去碰的,也是被林德雄狮战败时的惨状吓怕了,知道马赫蒂不好惹,但其他亚成年并不被它们放在眼里。
每当马赫蒂到北区来探亲时,水坝秃头就躲得远些;等马赫蒂扭头回到南区,它们又开始肆无忌惮。领地这么大,只要一方铁了心游荡,一方没动真火气往死里赶,加上母狮在中间斡旋,机会还是很多的。
一连三个月,四头亚雄都没有彻底走远。
这对西岸小分队来说是个坏消息。
安澜最大的担心就是猎物安全。她见过水坝亚雄狩猎,不知道是水坝母狮本来就水平不高还是它们没有认真学,从驱赶到压制技巧没一个像样的。大概它们自己也知道问题所在,在某次挑战水牛失败差点减员后,总是少数时间做饭,多数时间抢/劫。
和许多人的印象不同,狮子是会抢食的,甚至它们一个很重要的食物来源就是其他捕食者的狩猎成果。而且狮子来者不拒,在饥饿时也食腐。
自从水坝秃头这个“邪恶势力”开始在北区到处打劫,上树下水无所不用其极,这一带的厨子们都深受其害。
原本花豹只要把猎物放在第一个枝丫上,现在还得努力往上爬到雄狮够不到的地方;原本鬣狗只要狩猎成功就能开饭,现在还得防着草丛里有四头狮子在蹲点;原本猎豹......算了,原本猎豹就一直在被抢饭吃,它们都习惯了。
可安澜习惯不了。
虽说穿成了一头狮子,但她也可以说从小是被爸爸妈妈阿姨们宠着长大的,哪怕在流浪的时候老父亲也一次没让猎物被抢过。现在母亲在养伤,父亲毕竟不能总和女儿们混在一起,容易近亲繁殖,所以去打了新的狮群。离了长辈,难道小分队以后就得一直被抢饭吃?
头一次被盯上的时候她简直气得背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是雨季尾巴稍的一个傍晚,小分队在追踪一群斑马。不知是不是因为拥有人类的灵魂,安澜觉得自己辨认颜色的能力很强,不像一般的狮子只能看见黑白灰三色,这也给了她一个更好的锁定猎物的机会,不至于斑马群一跑起来就抓瞎。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五头亚成年已经开始有了默契。
狩猎从安澜的追逐开始发起,尼奥塔和苏丽从左边包抄,托托从右边包抄,黑耳朵蹲在远一点的位置,等待着从正面迫使猎物停滞、绕道。这头斑马被狮子们切黄油般顺畅地从群体里分割了出来,它狂奔着,但不知道自己在奔向什么方向,只是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跑出一段距离,黑耳朵适时出现,吓得斑马几乎要脚下打滑。安澜抓住这个机会,撒开四腿瞬间加速,和靠过来的尼奥塔一起扑了上去,借力把它从背后拖倒在地。当猎物倒下时,她敏捷地朝侧面跳开,下一次扑咬的位置就是脖颈。鲜血混合空气从牙刀切入的地方漏出,血沫飞溅到脸上,带来一股奇异的咸香味。
斑马不是最好杀的猎物,但它能给一个中小型狮群提供几天的吃食,而且肉质鲜美。穿成狮子后,安澜常常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斑马这么完美的存在,抓上去像个敦实还有弹性的猫抓板,吃上去像个巨大的汁水四溢的牛排,现在要是立刻穿回去逛动物园,她能盯着斑马举世无双的屁/股看一整天。
要是斑马知道她在想什么,估计死了都要起来啐一口。
但这种享受食物的愉悦很快就被打断了。
就在黑耳朵撕开肚腹,躲闪着流淌出来的还未消化的草料时,西岸小分队都闻到了一股同类的气味。
安澜警惕地抬起头,就看到四个恶霸越过一个高起的土坡,直溜溜地朝猎场跑来。最大的雄狮跑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三个弟弟,边跑还边咆哮,似乎以为自己志在必得。托托和黑耳朵立刻对此做出了反应,同样咆哮起来。
五打四。
对方是四头亚成年雄狮,这边则是三头亚雌和两头亚雄,怎么看怎么不对等。有那么一瞬间,安澜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放弃食物,但她不愿意向亚成年低头,很快就下定决心、坚守阵地——
甚至主动出击。
先冲上来的秃子首领劈头盖脸地挨了两巴掌,本来信心满满的它顿时被扇得有点找不着北。等它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圆圆的眼睛就瞪得更圆了,好像从来没见过体型这么大的雌性一样。还别说,安澜除了没有围脖,远远看着和亚雄没什么两样。
趁对方懵住的时候,她又向前猛扑了一下,抓住它的肩膀就朝领毛保护不到的地方撕咬了上去。雄狮吃痛,龇牙咧嘴地抬起巴掌反击。双方的前臂都死死抓住对方,试图把敌人按到在地。正当局势有些倾斜时,另一个体重压在了雄狮身上。
是苏丽!
肥美的苏丽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眼见首领陷入麻烦,另一头水坝流浪汉拍马赶来,还没挨到边就被黑耳朵从侧面扑倒在地。两头亚成年大哥不说二哥秃,谁也不让谁,很快就撕打在一起。几秒钟后,托托和第三头流浪狮子同时卷入了战局,平原上只剩下水坝老四和尼奥塔在大眼瞪小眼,一个左跑跑右跑跑,不知道该从哪里混入其中;另一个只知道吼叫,好像个啦啦队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等安澜活生生从流浪首领背上咬下一撮毛,再观察战场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辣眼睛。
亚雄打架不像大狮子打架那么好看。
何止是不好看,简直是胖鸡互啄。
两边都是嗷嗷叫着,后腿蹬地,前爪腾起,在空中扑腾着一顿乱锤。知道的能看出它们是想把对方压倒在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只大猫在打喵喵拳。尼奥塔看得眼都直了,吼叫也变成了拉风箱似的呼呼声。
虽然不知道谁大谁小,安澜心里早就默认这些都是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尤其是黑耳朵和短尾,是她自己的亲兄弟,怎么也不能让别的秃头欺负。眼看流浪首领盯着苏丽,她腾出手来,抓住一头亚成年的脊背就给了它一口。
这还是头非常少见的白狮子。
但打起来也就是棕毛乱飞和白毛乱飞的区别。
等母亲赶到现场时,两个小狮群正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在扎堆吼叫,看起来很像两伙人类打架时的飙垃圾话环节。眼看还有帮手,那头被暗算的白狮子立刻后退了,边退还边咆哮,好像在问: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还偷袭?偷袭就偷袭,为什么还带着妈妈?
从这次之后,水坝秃头就和西岸小分队结了仇。
蹲点出现、争夺猎物是常态,哪怕在游荡时碰面,也总会升级成双方的对峙和相互追逐。
某次水坝亚雄抓到了落单的苏丽,把它逼到角落。苏丽背靠着河岸蹲坐着,前臂撑起身体,尾巴紧紧缩在身下,耳朵背起来,低头吼叫。当雄狮逼近时,它只能用快速的挥动前爪来解围。一左一右两个秃头就像在玩弄猎物一样,你上去咬一口,我上去咬一口,借着体型优势把它掀翻在地。如果不是安澜带着狮群及时赶到,可能就要发生惨剧。wWW.ΧìǔΜЬ.CǒΜ
在等待救援队出现的时候,安澜蹲坐在地上,尾巴拍打着地面,眯起眼睛思索着。
得给这群秃头一个深刻的教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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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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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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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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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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