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若是不能上冻,刚修好的城墙和望军台很可能又要被雨水摧毁。今夜若是上冻,鞑子在城外荒地上根本待不住。都说打仗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此时此刻天时便能决定生死存亡了。然而战时没有若是和如果,高瑞云知道尤戎面对的事情,没有侥幸可言。无论今夜是否上冻,尤戎都得做好几手准备。
秦皖山跟在尤戎身后,看他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大同卫里死伤惨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屈指可数。很多百户、千户都是临时补上来的,若是没有尤戎坐镇,此时早已是一盘散沙了。
“不管今夜会不会上冻,你们都要盯紧修补后的工事。看样子雨不会停了,夯土受不住这么大的雨,咱们要做好主动出击的准备。”尤戎严肃紧张却不慌乱,这让人看着踏实多了。
“这么大雨,城外都是荒地,全是泥水,鞑子还会开打吗?”有个百户问道。
尤戎摇了摇头道:“鞑子已经兵临城下了,对他们而言绝不可能不战而退。何况前些日子我们接连失利,鞑子的气焰见长,他们看准了天时不好,一定会想着趁火打劫。我们不能等到雨停了再出战,一旦墙也塌了,守无可守。”
“师傅,照您这么说,倒不如等到半夜我们带一支小队前去偷袭鞑子好了,杀他个措手不及!甭管怎样,先雨夜把他们营地搅个天翻地覆再说。毕竟万一夜里不上冻继续下雨,情况于我们更不利。”秦皖山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跃跃欲试。
“鞑子现在全靠那些火器猛攻,火器笨重,弹药也有用完的一天。若是不下这场雨,我们还能硬抗。但这雨一旦下起来没完,夯土的城墙不出一日便会冲毁,城内排水不畅,甚至还会内涝。天时不利,可事在人为,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如今城内粮草管够,援军到位,不能再等了!”尤戎边说边看着大家,目光炯炯,直让人心潮澎湃。琇書網
“总兵,要怎么打,卑职都听您的!”
“没错,之前打得太窝囊了,老子不服!那群吃生肉的野蛮人,不过是碰了巧。有咱们总兵在,还有兵部郑大人在,到底要他们好看!”
“大家先别急,我们虽是主动出击,可也不能小瞧了那群鞑子。工事修补还要继续,一定要做出非常紧张的样子,让鞑子以为我们重在防守。瓮城那边也不能漏,城内的五千人马随时待命。皖山,咱们用不着等到入夜了,你看现在天色未明的,还有雾气,鞑子离我们很远不容易察觉。这雾气很可能到了午时便要散去,我们得立即出兵。刘成,传我号令!即刻调神机营骑兵队五百精兵随我突袭,你和皖山带京卫五千步兵跟上,先出城打埋伏。骑兵队就是奇兵,先把鞑子的营地打乱,让他们来不及用上火器。接着就看你的步兵了,鞑子虽都骑马,可骑兵一旦被冲散,便失去了战斗力。你带步兵很有一手,我还在京卫武学里就曾耳闻。令行禁止的步兵,远比群龙无首的骑兵要强百倍。刘成,后面就交给你了!”尤戎凝神注视着先锋官刘成,他知道刘成的能耐。
“卑职这就去准备!”刘成拱手辞别尤戎,顺便把秦皖山也给拉走了。秦皖山还想对尤戎说些什么,却只见他孤独却高大的背影。
“放心,他的主意多着呢,不让你跟着骑兵队,也是为了你着想。你跟我在后方中军指挥坐镇,也正好看看我们京卫的厉害!”刘成搂着秦皖山,鼓励道。
秦皖山倒不是放心不下尤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担心什么。去年在榆林也算和鞑子正面相对,可那时还有他二哥在前护着他。如今就他一人,尤师傅和李茂都不在身边,秦皖山第一次徒生出一种焦虑和惶然来。
他没由来地就突然想起了徐漱,他止不住地在想她。徐漱此时此刻应该在宫里陪皇上学功课吧?这会儿早都起来读书了吧?天冷了,也不知道徐漱有没有加衣服?宫里规矩多,就算是徐漱这等级的女官,在冬月里都不能穿皮毛衣裳。
他又想着大同战局未见分晓,军报最快也要好几天才能送到京里。徐漱他们肯定担心的不行,她身边除了夏荷都没个体己的人,很多话也不能和夏荷说。
秦皖山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被刘成看在了眼里。他眨了眨眼睛问道:“皖山兄弟,成亲了吗?”
秦皖山被他冷不丁一问,呛得咳嗽了起来。刘成哈哈大笑,爽朗地说:“你看看你,臭小子,玩笑都开不得?等咱们凯旋了,回京要请你老哥哥我喝酒啊!”
秦皖山忍住咳嗽,拼命点头。
“都说成家立业,可大丈夫若是没有功业,有何脸面去老丈人家提亲?我们行伍之人,功勋爵位是最好的聘礼。你总不能一直仰仗着家族的名头,在外面游手好闲吧?所以啊皖山,听老哥多啰嗦几句你别嫌烦,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大丈夫须得建功立业,才有资本谈别的。再说了,这回要是挡不住这些鞑子,咱还谈什么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想当年我爹和我叔伯们可是亲历过山海关之战,最后也就剩我爹活着回来。关外横尸遍野,死伤的不都是咱大夏的子民?咱必须得好好打,把鞑子赶回他老家去!”刘成劝道。
秦皖山被刘成这么一说,心下定了大半。刘成的话虽然啰里啰嗦,但句句在理,都是大实话。起先他飘忽不定的心思,被刘成这么一说,如今顿时燃起了斗志。
是啊,徐漱还在宫里等他凯旋呢。没有军功,以后怎么庇护妻儿?就算和皇上是打小的情分,没有功勋的武官在大夏,也是草包一个。
他二人先去城中传令给神机营的人,骑兵队整装待发,尤戎亲自领兵出战。
刘成和秦皖山站在城楼上,拿着千里眼使劲往背面看。然而雾气愈发弥漫,看不了多远。
“刘大哥,师傅没跟咱们说步兵出战的具体时辰,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身?”秦皖山虚心求教。
刘成放下手里的千里眼道:“这会儿骑兵队刚出城,动静不是很大。借着雾气逼近鞑子营地,鞑子不会发现的。我们步兵人多,五千人出战动静大,一会儿咱先在城门里面待命,瞅准了时机就出城迎战。”
“刘大哥,师傅刚才说先出城打埋伏,这话作何解?”秦皖山怕尤戎和刘成一个在地方驻防,一个在京卫,此前好像并未共事过,刘成很有可能在后方自作主张。
没想到刘成一眼看破他的言下之意,笑道:“别担心,我虽是京卫的人,可既然来了大同城,就得听凭尤总兵的差遣。打埋伏的一路兵,我方才去找神机营时,就已经传过令了。就在你我说话的空,他们早就出城了。”
秦皖山被他说的脸热,点头附和道:“是我多虑了,刘大哥!我还是第一次出战,以前就守过城而已。”
“守城也难啊!都是提着脑袋在干,得!咱谁也别说谁命苦!”刘成摇着脑袋,不是在抱怨,只是在感慨。
雾霭沉沉,经久不散,越往北走,雾气甚至是黑黄色的。神机营来的都是精锐,口中衔枚,马蹄裹布。尤戎生怕队伍在大雾中走散,令每一总旗执火折子在前。万一走散,每一小旗又有备用的火折子。众人跟着火光骑马,真是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鞑子的营地附近。
鞑子住在毡包里,今早天气反常,不少还都在毡包里休息,只有为数不多的小兵在荒地上放哨。等尤戎的骑兵队策马而来,那些小兵才堪堪意识到大事不妙。
“兄弟们,跟我上!”尤戎挥着火折子,点点火星落在地上,犹如流星闪过。
神机营的精锐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伏在马背上,手里握着火铳,纵马朝那些毡包冲去。一时间营地里只闻阵阵枪炮声,放哨的小兵应声而倒,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尤戎习惯了冲锋陷阵在前,他眼睛又尖,挑了营地里那座圆顶的毡包,直接带人闯了进去。所谓出其不意,大约便是如此。那毡包里的人竟还在喝酒,酒壶刚放下,酒便被惊得洒了一身。
尤戎不由分说,直接朝下座的人开了一枪。身旁有反应快的鞑子,刚想转身抽刀,便被尤戎反手用火铳狠狠地敲晕了头。身后的神机营精锐们也不客气,近身战还靠肉搏,纷纷抄起火铳开打。
若是真的面对面肉搏硬刚,汉人的体格不如鞑子,只能巧夺不能蛮干。可尤戎他们是偷袭,打得就是让你措手不及。还不知道咱爷们姓甚名谁,这群大清早就喝酒的酒鬼鞑子,就被尤戎他们给拿下了。
死的那个鞑子,看起来官儿还不小,直接震撼了在场的鞑子。还有几个被神机营的人直接五花大绑了,脸上挂了彩,正叽里咕噜地冲他们破口大骂。
尤戎不会说室韦话,只能靠看衣着打扮分辨鞑子的官职大小。他们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决定一会儿都绑回去给高瑞云看看,听说小高大人也会一点室韦话。
骑兵队的偷袭神出鬼没,打得这群鞑子完全招架不住。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不少离得远的毡包已经听到了动静,都纷纷上马准备迎战。尤戎让大家不要恋战,指挥众人继续往前冲去,一定要冲散鞑子的人马。
神机营的几个总旗特别聪明,看见鞑子毡包不远处,还有圈起来的牛羊马匹,立刻骑马冲进去。那些牲畜经不起战马的骚扰,都惊得到处乱跑。这边鞑子们乱七八糟地找马,那边牛羊马受惊了四处逃窜,营地里乱得都找不着北。
谁能想到,此前负隅顽抗、被鞑子打得屡战屡败的汉军,竟会在这样的大雾天突然出现在眼前?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火铳声响,鞑子嚎叫,一团乱麻。
刘成算准时辰,在尤戎出城后半个时辰便指挥步兵整装待发。秦皖山跟着他坐在中军的战车中,看着前面整齐划一的京卫士兵们,心潮澎湃。
五千步兵,也不是光提着□□藤牌上阵的。此次来大同支援的京卫,也都是各营抽调的精锐,有一半人都配备了鸟铳、三眼枪、佛郎机等,更别提守城的火炮了。
刘成稳坐中军,指挥着大军前进。他倒不像秦皖山那般兴奋,轻描淡写道:“鞑子以骑兵为主,骑兵带着火器可以猛攻,能把步兵的阵型给冲散冲垮。但骑兵虽然猛,却有个弊端,就是冲出去不容易整编回来。你师傅带着神机营骑兵队偷袭,只能说把营地里的鞑子给冲散了,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调动人马。关键真刀真枪拼的,还得靠咱们。”
“鞑子安营扎寨,不如我们讲究。你师傅早就派人打探过,这个孟和啊,果然是手下的人心不齐,他也管不住这些人。所以他们的营地布局不讲章法,东边扎一堆,西边又扎一堆。你且等着瞧,一会儿就能看见那群鞑子有多狼狈!”刘成轻蔑地说道。
京卫很快迫近鞑子的营地,不远处早就有人闻风而逃了。五千人乌泱泱而来,就是再不留神也看得见。鞑子都没有料到,汉军会偷袭,更没料到的是偷袭后还有大军。刘成一声令下,让五千大军摆开阵型,直接包抄了慌不择路的鞑子。不少被俘的鞑子一脸茫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刘成和尤戎汇合后,大家凑在一起清点人头,尤戎叫人把先前抓到的那个鞑子给赶了过来。总旗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毫不客气地让他跪下来。
“这家伙,看打扮不是小喽啰,估计是条大鱼。”尤戎跟刘成嘀咕道。
“会是孟和吗?”刘成也低声说道。
偷袭成功,秦皖山自然不紧张了,他见这两人当着听不懂汉话的鞑子,还小声嘀咕,有些想笑。
“我让人去追了,孟和狡兔三窟,营地都不在一起。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处营地里,追得上最好,追不上也无妨。”尤戎用脚踢了踢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鄙夷。
刘成倒是对此人脖子上戴的项链很感兴趣,一把拽下来拿在手里细看道:“好家伙,这像是我们中原的手艺。”
尤戎扫了一眼没作声,刘成嗤笑着道:“你也不配戴这个,物归原主了!”
那个鞑子虽听不懂汉话,可也知道一旦被俘就是等死。刘成抢了他的项链,那可是大王子赏赐的!之前刚被抓时很不老实,让神机营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通。这莽汉子只能怒视刘成和尤戎,脸已经肿得和猪头一样了。
秦皖山会几句二半吊子室韦话,正想开口问他,就听不远处有人策马来报。
“总兵!”这是尤戎派去追击孟和的骑兵百户。
“追到了吗?”尤戎急道。
百户滚鞍下马,拱手道:“总兵,卑职们尽力了。那孟和太能跑,我们紧追不上,只抓回他的侍卫。他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跑远了,剩下的人都被我们抓回来了。”
尤戎倒不生气,只是点头道:“把抓来的人一起送到我这儿,严加看守!眼下天气愈发不好了,估计到晚上还要下雪,这些鞑子得赶紧送回城。”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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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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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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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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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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