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发榜后紧接着就是七月的殿试了,因为是延期补考,所以今年的殿试略有些仓促。不过在礼部的操持下,殿试总算是无功无过地结束了。值得一提的是,皇上虽未亲政,但却由殿试提调官,礼部尚书秦殊颖陪着,全程看完了殿试。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宋英仁,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高玉青等六部尚书和大学士们任读卷官。监察御史高瑞云任监察官,翰林院部分官员担任受卷官等职。锦衣卫还出了不少人任巡绰官,偌大的广场上难得有这么多人。
殿试的阅卷与会试不同,是没空誊录成朱卷的,都是考生的原卷(墨卷)。读卷官们只有一天的时间阅卷,因此受卷官们总是先把会试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呈给内阁过目。然而宋英仁是个猛人,他非要一张张亲自看过,三百多张试卷呢,他也不嫌烦。
徐漱耳朵尖,她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人嘀咕道:“蔡公抱恙,人手本来就不够,还要一张张看吗?”
另一位听声音似乎是户部尚书刘昶恩,他压低声音道:“又不是让你评出一甲来,左右不出会试的前十人,剩下的看看宋阁老和高阁老什么意见,咱们帮着参谋二甲的几人便是。”
徐漱觉得颇为尴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她是来东阁传皇上话的,明日一早,皇上便要在文华殿听读卷官读考生们的试卷了。
“各位大人们,奴婢来传皇上口谕。”徐漱站在门外说道,好让里面的几位大人们有个准备。
刘昶恩等几位正在阅卷的大人们赶忙站在门口接旨,徐漱朗声说:“各位大人,皇上说了,明日辰时的读卷,改到卯时。天气炎热,皇上想着各位大人明日要在文华殿待一上午,这两日大家也没能回家,索性把时辰提前了。早点儿读卷,早点儿写帖子,大人们也能早些回家。”m.xiumb.com
刘昶恩笑着谢恩道:“臣等谢皇上体恤!”
徐漱给诸位大人回礼,刚想走,就被刘昶恩叫住了。
“徐尚宫,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徐尚宫留步。”刘昶恩笑眯眯地,看起来很和气。
徐漱心道,你能有什么不情之请?无非就是托我给王兼济或者皇上带话呗。不过她没有流露出来,客气而又疏离地说:“刘大人言重了,只要是奴婢能帮得上的,您但说无妨。”
刘昶恩一步跨出门槛,和她站在外面低声说道:“明日读卷,按旧例,我们只需读一甲的文章就成。可今年宋阁老带头看了所有的卷子,总不能明日在文华殿,还要让皇上听完三百多篇文章吧?不说别的,天气太热,皇上吃不消啊!”
徐漱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本来大家阅卷就想走潜规则,现在被宋英仁搞得连偷懒都不行了,更别说什么潜规则了。刘昶恩也是担心皇上太小不懂事,被宋英仁一忽悠,说不定当场要他们这些读卷官,把所有人的卷子都读一遍。徐漱浅笑道:“刘大人您放心,奴婢会安排好的。大人们忙了这么多日,真是辛苦了。这跑前跑后的,嗓子热得冒烟,皇上也不忍心让各位老大人们全读完呀!”
“谁说不是呢!徐尚宫你真是善解人意,难怪宋阁老指名道姓地让你跟着去叶尔羌呢!”刘昶恩又不露痕迹地跟徐漱套了个近乎,毕竟皇上身边的大女官,也就徐漱一人。
徐漱见他愿意和自己套近乎,又想到他们阅卷到现在,估计一甲怎么也要出来了,便好奇地问道:“皇上在养心殿说呢,这一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排出来啊?皇上记性好得很,会试前几名他都记着呢。就是不知道这次殿试,有没有一鸣惊人的黑马呀?”
刘昶恩道:“我看也差不多快出来了,有几张好的,正在宋阁老和高阁老那儿看着呢。总的来说,这次殿试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主要还是题目求稳,高阁老出的题。”
徐漱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奴婢之前还担心呢,这不之前京里赶考的举子里,都在押题,说什么策问会考番邦外交。结果蔡家六爷,在这节骨眼上写了篇惹了大祸的文章,他自己也要赶考呢,影响这么坏!若是题目和番邦有关,肯定有很多自诩聪明的贡士,要在殿试的时候直抒胸臆了。”
刘昶恩一方面惊讶徐漱一个内廷宫女,居然也知道蔡六的文章,这蔡六真是捅了大篓子,臭名远扬;另一方面则是在怀疑,徐漱为什么要特意跟自己说这些话?难道宫里对一甲的人选有想法?也不对啊,现在宫里的太后太妃无权无势,都仰仗内阁。小皇上估计连朝廷上的党派都分不清,哪里又会懂一甲人选上的门道呢?
因此刘昶恩并未搭话,只是笑而不语。他以为徐漱大不了是个小丫头出身,只是受人之托来探听风声,没想到徐漱好像要刨根问底。
“奴婢听说,历来殿试一甲二甲,南北两边的人数不能太过悬殊。莫裕炀还在的时候,不是有人曾为了讨好他,故意点了同为辽东人的吕贞为状元吗?”徐漱不经意地问道。
刘昶恩盯着徐漱看,眼前的小丫头和他的小女儿差不多大,为何此话一出,让让有一种没由来的提防呢?莫裕炀倒台后,几乎没有什么愿意再提起他。毕竟寿坤长公主和莫裕炀把持朝政的时候,满朝文武,多得是巴结过他们的人。
因此刘昶恩只能和她打着哈哈,就生怕是有人指使徐漱来问他的。确实,殿试选出的一甲和二甲的前几名,肯定不仅仅是光凭写的一手好文章。这背后有党争,有多方势力的协调平衡。
“没想到徐尚宫还关心这些事情?想必尚宫也是有咏絮才的。”刘昶恩夸道。
“奴婢怎敢与谢道韫相提并论?刘大人别嘲笑奴婢,不过是皇上好奇,奴婢替皇上多嘴问您几句罢了,您可别紧张。”徐漱依旧淡定地说道。
刘昶恩早就听说,这位徐尚宫不仅是皇上身边最体己的女官,还被太妃赐了姓,想必也是太妃的心腹。她似乎还和威远伯府秦家有什么关系,但又有传言说她在宋英仁那里都能说得上话,俨然是第二个王兼济。刘昶恩不敢小觑,只得试探地说:“今年可巧了,殿试的三百多位贡士里,南北两边人数相当。”
徐漱又问道:“听说蔡家除了蔡六爷,还有两个参加了殿试,不知道考得怎样?”
刘昶恩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想问的是蔡家的事情?不知道她是替谁问的,蔡六的一篇文章,把蔡公和蔡家推到风口浪尖,确实有很多人都盯着这次的殿试呢。
“蔡家出了这样的事,满朝震惊啊!老夫说句难听的,蔡家那两个贡士,哪怕把文章写出花儿来,二甲也悬了。”刘昶恩知道蔡家的事情非同小可,蔡六至今还在京外躲着呢,蔡公也依旧抱恙。宋英仁只是没有正面和蔡公撕破脸皮,也是为着蔡家百年的名声和朝局的稳定。毕竟蔡公桃李满天下,南北很多官儿都受过蔡公的教诲。
徐漱闻言变了脸色,望着天冷笑道:“既受着皇恩,就不能做这过河拆桥的事儿。现在的学生呐,交友甚广也不好,那些不该碰的就不要碰。有的人表面上是唱着高调,谁晓得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做着什么生意?刘大人,您说是吗?”
烈日灼心,刘昶恩竟有些冷汗直冒,徐尚宫的这番话就差指着蔡谦益的鼻子骂人了,不知道她是有多大的能耐才敢这样说。
徐漱不是无的放矢,就在前日,尤家二爷尤战进宫了。正巧徐漱在文渊阁伺候皇上,和她二哥打了个照面。尤战似乎完全不惊讶在宫里碰到她,想必是尤戎回家告诉了她外祖父。
尤战是尤家负责家族里人情往来的,他的作用相当于秦家老大秦浙山。尤家几位老爷们都在福建抗倭,游走在京城豪门里给家族跑腿的,就是尤战了。
宋英仁今日不在值房,是高玉青接见他的。高玉青不知道尤战来的目的,只当是他尤家按惯例递牌子进宫。因此皇上也没有避开,由徐漱陪着在正位坐着。
谁曾想尤战语出惊人,向皇上和高玉青禀道:“皇上,高阁老,福建那边来信了。有人看到蔡六在福建和倭寇混迹在一起,家父认为此事不简单,便寄了急信来报。”
饶是高玉青处变不惊,听尤战突然这么一说,也惊讶得反问道:“蔡六?和倭寇在一起?不至于吧?”
尤战面色凝重,继续说道:“卑职不敢妄言,尤家在倭寇的渔船上早就安插了眼线。也就是半个月前,探子来报在倭寇的船上看到了几个汉人。再仔细一打听,是从京里来的。汉人和倭寇装束完全不同,绝不会认错。那些人自称来自京里一个名叫兴社的文人社团,为首的就是蔡六。一开始家父也不愿相信,怎么蔡公的孙子会和倭寇搅在一起?后来又找人画了蔡六的画像,仔细对比后才不得不承认,那人就是蔡六。”
高玉青大为震惊,先让人出宫去找宋英仁,又继续追问道:“说详细些,蔡六他们在福建哪里?我记得你们尤家主要还是在泉州府一带驻兵,难道蔡六跑去了泉州?既然是在倭寇的船上,他这是出海了吗?”
尤战坦言道:“回阁老话,如今倭寇仍在兴化府、同安、福安和惠安一带徘徊,并时不时沿途打劫。当地海商也和倭寇勾结,所以屡禁不止。惠安县临海,探子就是在惠安海岸的一艘商船上看到了蔡六,他们并未出海,只是在此停船。”
高玉青等到宋英仁进了宫,二人一起和尤战商量着这事。看来蔡六写这篇文章绝非他一个人所为,背后定是有倭寇在煽风点火。
尤战临走前,特意留下单独和皇上多说了几句话,为的也是和徐漱好好见一面。徐漱不放心远在福建的尤家,着急地问:“尤千户,福建那边还是乱着吗?尤总兵身子如何?”
尤战扫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内官,才低声说:“尚宫放心,尤家一直在福建抗倭,自给自足,还算过得去。倭寇虽和地方海商勾结,但也不足为惧,形不成大气候了。总兵尚未廉颇之年,尚宫无须牵挂。倒是宫里事多繁杂,尚宫务必照顾好自己。”
皇上第一次见尤战,好奇地瞪大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尤师傅的兄弟?朕看你很眼熟。”
尤战这才松弛了紧张的面容,微笑着说:“皇上没看错,尤戎正是卑职的四弟。”
“难怪你也认识冬至,尤师傅去西北了,朕很想他。你要是有机会给他写信,替朕问问尤师傅现在怎么样了。宋师傅不让朕随便给他写信,说怕半路有坏人劫走。朕一直不信,宫里的信有这么容易被劫走吗?那这样内阁送去西北的军报,岂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坏人劫去了?”小皇上有点不高兴,边说边起身走向尤战,很想跟他亲近。
徐漱见尤战有些不知所措,便解释道:“皇上很喜欢尤戎,尤千户你和他长得像,皇上想要仔细看看你呢。”
尤战这才弯下腰,想从怀里掏出个什么小玩意来逗皇上。但转念一想这可是皇上,虽然年纪和自家侄子一般大,也不能随便逗吧,只得尴尬地收回手,看着徐漱。
徐漱更关心蔡六的事,问道:“我怎么都想不通,为何蔡六会和倭寇勾结?他这又与卖国贼何异!蔡家都出了一个蔡六,我都怕这京中其他的大家族里,也有这等败类卖祖求荣。”
“很难说,总兵听到好几天都不敢信。我也是打小就认得蔡六的,此人不像蔡家大爷二爷那样为人老成古板,倒是有些像勋贵家出身的纨绔。但也不至于能和倭寇勾结,总觉得和他们那个什么兴社有关系。我已经和两位阁老说了,这个兴社一定要彻查!”尤战眉头紧锁。
徐漱越想越担心,这个“兴社”,到底兴的是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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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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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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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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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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