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日望新安>第 50 章 第五十章
  “秦皖山,你成日和李茂凑一块儿的,也学了他的无赖。”徐漱很不爽。

  “我又怎么无赖了?你别冤枉好人。”秦皖山看不清她的脸,但却能从徐漱的语气中想象出来她别扭的表情。

  “懒得跟你闲扯,对了,你们去听政,听得如何?”徐漱更感兴趣的是秦皖山他们去养心殿西暖阁的事情。

  秦皖山吃完了一个包子,说道:“雅库萨部改朝换代了,现在的大汗王是姬放的三哥,叫什么哈尔巴拉,汉名叫铎诚。这三王子生母不显,之前也不显山露水的。他能干掉大王子和二王子,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草原一向子以母贵,我记得没错的话,大王子出身尊贵,母亲是大可敦;二王子和五王子的生母是呼延部落的王女,背后势力很大。按理说,勃尔斤大汗王死后,大王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怎么会闹成这样?是不是二王子和呼延部内讧了?”徐漱对草原的情况不是很熟悉,凭着记忆想起了一些细节。

  “你说的没错,就是内讧了。这几个月雅库萨部乱得很,不光是大王子和二王子打起来了,勃尔斤大汗王的弟弟们也在闹。草原上的权力,曾经是兄终弟及,那几个王叔们和大可敦也不对付,纷纷起兵造反王庭。”秦皖山说道。

  徐漱感慨道:“还好我大夏坚决不和亲草原,不然送去的公主得多可怜。你看这大可敦,若是大汗王之位被小叔子们夺去了,还要再嫁给小叔子。汉人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陋习,太野蛮了!”

  “但是和亲,有时候也是权宜之计。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两国和平共处,利大于弊啊。你也知道,一旦开战,死的人更多,花的钱也更多。”秦皖山说道。

  “当然,这道理我都懂,可那个被送去和亲的公主未免也太惨了些。若是我们足够强大,也就完全没必要和亲。毕竟前朝还有草原部落,向中原进贡王女为后妃呢。势均力敌时,双方都只能按兵不动,通过互市来求得暂时的和平。若中原势力远盛于草原,草原便会送来质子和王女,甚至俯首称臣,以求中原施以恩惠。然而一旦中原势弱,草原的铁骑越过长城,整个北方都守无可守。那时候别说和亲了,直接把汉人赶去长江以南都算轻的。兀鲁思汗国占领金陵的事情,也不过才刚二百多年。大夏不能不记着这个教训,毕竟草原不事生产,游牧为主。他们靠抢为生,不可能老实的。”徐漱摇着头道。

  “不过目前草原四分五裂,他们自顾不暇,也就乞颜部还时不时骚扰一下大夏。呼延部、雅库萨部,还有一些小的部落基本没有什么威胁了。”秦皖山想了想说。

  “就怕草原上再出一个兀鲁思大汗王那样,能够一统整个草原的人。他们如今内斗,其实就是内部消耗掉各方的兵力、人口,要比我们各个击破来得容易得多。”徐漱分析道。

  秦皖山点头称是:“没错,听兵部的大人说,雅库萨部现在斗得比以前要小了。大王子和二王子兵败被杀,五王子带着呼延可敦和残余势力逃回呼延部,不过据说呼延部也不肯收留他们。那些有人马的王叔们也死的死,散的散。雅库萨部这一乱,确实比勃尔斤大汗王时代要弱了很多。内阁都说雅库萨部现在不得不向大夏示好了,那个三王子也亲汉,我们派过去的使者已经见到了他。”

  徐漱听他这么一说,怀疑道:“三王子亲汉?他是不是曾经和姬放一起,作为质子来过大夏?毕竟这个三王子本来没什么势力,我都怀疑他最后坐收渔翁之利,也是我们大夏暗中相助。”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皇上和内阁一直很关注草原的动向,说不准他们内讧还是我们的人挑起来的呢。毕竟论计谋,谁也比不过咱们汉人。”秦皖山笑道。

  徐漱也这样认为,“虽然雅库萨部和我们交好,但毕竟是外族。指不定哪天草原换了大汗王,乞颜部还能和雅库萨部联合起来呢。对了,除了雅库萨部的事情,还有别的吗?眼下秋天到了,历来秋天和初冬可是鞑子南下打劫的时候啊!乞颜部有没有什么异动?”

  秦皖山奇怪道:“你怎么知道鞑子什么时候打劫?”

  “这是常识好不好!秋天和初冬,中原还不算太冷。马儿经过三季的喂养,又强壮又有劲。鞑子在草原受冻不如南下来抢劫咯。反过来说,汉人若是想出击草原,往往选择开春。因为那时候牲口都要产小崽子,一开战,牲口们经不起折腾。草原的马儿经过一个冬天的枯草期,马瘦跑不快。而中原的战马,每逢春天开战前,那可都是要仔细喂养的。我在安定生活了三年,那儿的百姓对付鞑子很有一手,我不过耳濡目染罢了。”徐漱颇为自豪地说。

  秦皖山特别佩服徐漱这一点,且不说她是个姑娘家的,就是个男孩子,估计也不会像她这么关注书本以外的事情。或许家学渊源,徐漱对政事有着不同寻常的眼界。

  “我算是服了你了,皇上还真问起兵部呢,说要密切注意乞颜部。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商队定了开春出发,想必也是考虑到鞑子开春是最虚弱的时候吧。”秦皖山说。

  “话虽如此,可万一今年过冬太冷,草原上一场暴雪就能要了鞑子的命。那些幸存的鞑子,如饿狼扑食,沿途抢劫大夏的商队就不好了。”徐漱担忧道。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听说商队可有卫所的人护着呢,姬放也有自己的护卫。除非那些鞑子不要命了,不然这么一队有朝廷兵马保护的商队,是没人敢冒这个风险的。”秦皖山说。

  徐漱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二人一路从草原说到了江南,徐漱问了很多威远伯府在浙江的事。

  秦皖山没觉得跟徐漱说这些有什么不好,反倒觉得难得能有人和他聊得来。

  徐漱之所以要问这些,还是因为她父亲的案子,和他当年任台州知府,在当地组织抗倭有关。徐漱也怀疑过秦家,毕竟案发后,尤家被调往福建,明升暗贬。秦家倒是还好好地待在浙江,甚至还升了官。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陷害徐应钦的,也有秦家一份。

  但徐漱又想不通,若是秦家陷害过父亲,那秦家既然知道自己还活着,必定会斩草除根。可是秦家知道她的身份后,甚至还让她继续待在政哥儿和秦皖山身边。徐漱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旁敲侧击地问秦皖山。

  “要说家里的事情,还是我大哥最清楚,改天我再回去帮你问他。我大哥一直京城浙江两地跑,知道很多消息。你们家当时在浙江,和我家关系很好,那会儿我大哥早就跟着我大伯出去办事了,他一定知道你家的事情。”秦皖山答应道。

  “没事儿,你不用特意去问他,这事儿也不急。你到时候问起来,就随意些,我怕你大哥起疑心”徐漱略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在指使秦皖山胳膊肘往外拐。

  “我懂,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抖出来的。”此时外面天已蒙蒙亮,秦皖山掀开马车帘子,笑着对徐漱保证。“十一月我祖父过寿,到时候我家几位兄长都在。若是我大哥不告诉我,还有我二哥呢。”

  “以前就曾听说过,你大哥擅于交际,你二哥一直在军营里,那你二哥肯定认识我父亲和舅舅们。”秦家曾是尤家的副手,秦皖山的二哥说不定比他大哥还要了解自己父亲的案子呢。

  “对,我干脆直接问我二哥去。我大哥这人鬼精得很,估计就算他知道也不肯说。我二哥不一样,他为人憨厚,对我最为照顾。我记得你父亲是因为贪污军饷被治罪,既然都是军营里的事,想必我二哥会更清楚。”秦皖山说道。

  徐漱挺激动的,只要慢慢找到了解当年实情的人,就不愁还原不出真相。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出了西直门,来到白石桥。

  秦皖山问道:“前面就是我家家庙了,你要不就在马车上等着我?”

  徐漱摇摇头,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坐马车上呢?

  “没事,我跟你去吧,反正我穿的是内官的官服,别人也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徐漱说着就自己跳下马车。

  秦皖山想想也是,便带着她去了家庙。这附近都是秦家的庄子,地也是秦家的祭田。一路上偶尔还能见到早起的庄户,有认识秦皖山的还朝他行礼。Χiυmъ.cοΜ

  “你经常来这儿?”徐漱问道。

  “我以前都是一个人来祭拜我父母,每年除了族里祭祀外,我自己要来好几趟。”或许是秦皖山要见到他的双亲了,此时他的神色有些肃穆,徐漱看了便不再说话,低头安静地走在后面。

  到了家庙,徐漱因为是外人,不能进去。秦皖山便让她和何叔在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进去祭拜了。

  徐漱抬头望着家庙外精巧的木雕,还有门外柱子上的对联。

  “祖功宗德流芳远,子孝孙贤世泽长。”

  她想到了徐家在金陵的祠堂也是写着类似的对联,不由地悲从中来。秦皖山的父母虽然早逝,可他们并无错处,当然能葬入祖坟。自己的双亲不是善终,除非洗刷了冤屈,否则一辈子都是家族的耻辱。

  远处传来几声哀鸣,那是逐魂鸟的叫声。徐漱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这鸟叫声如此瘆人,总感觉很不吉利。

  逐魂鸟,就是鸱鸮。徐漱想起《诗》中有云: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鸱鸮让她家破人亡,可她竟不如那小鸟,至少小鸟还有母亲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只能自己“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小时候读《诗》,感受不到其中的悲痛。现如今物是人非,她倒是成了诗里那个“拮据卒瘏”、“未有室家”、“谯谯翛翛”的孤儿。母亲曾抱着她,轻点着她的额头,说她读书太快,不求甚解。徐漱想到这儿就眼眶发酸,如今自己倒是都懂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过了两刻钟功夫,秦皖山便从家庙里出来了。他见徐漱眼睛红红的,便知道她定是想起了父母。

  “这儿还有一些剩下的纸钱,我带你去前面小路上,你给你父母烧点吧。”秦皖山轻声说。

  “这不好吧?毕竟,这儿是你们秦家的庄子……”徐漱低着头,有些躲闪,怕秦皖山看到她的眼睛。

  “没事,你父母也认识我们家,都是熟人,没事的。”秦皖山手上拿着火盆和纸钱,一看就是早准备好了的。

  徐漱抿着嘴,克制着神情。秦皖山看着她,突然觉得徐漱特别辛苦,一个人忍下了太多。

  “走吧,我带你去。”说着,秦皖山伸手拉过她的肩来。

  徐漱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他带着踉跄了几步。她一时间怕摔倒,不得不抓住秦皖山的手臂。待她反应过来,秦皖山已经揽着她走了。

  “没事的,你跟我走,别怕。”秦皖山轻声说道。

  他平静的声音,给了徐漱莫大的安慰。他并没有点破她的伤痛,也没有说让她别哭了。有时候一句简单的话,仿佛能给身在飘摇风雨中的人,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庇护伞。

  徐漱不知道怎么打火,于是秦皖山帮徐漱点了火石,燃了香,又点了纸钱。火盆里的纸钱烧得很旺,明明是一件非常哀伤的事情,可徐漱看到秦皖山弯腰往火盆里丢纸钱的背影,却有一种暖烘烘的错觉。

  晚秋月未落,天寒露成霜。纸钱的灰烬随着秋风四散在空中,徐漱默念着父母的名讳,祈求他们能在黄泉不要受太多的罪。若父母有罪孽,女儿也会尽力偿还。她暗自发誓,一定要为父亲翻案。

  秦皖山看着徐漱,她此时已泪流满面。他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她道:“徐姑娘,纸钱灰迷眼睛,你擦擦吧。”

  徐漱默默地伸手接过,但并未擦去泪水。她仰头看着点点星火飞舞在空中,心里陡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你瞧,火很旺的,你父母一定来了。他们能看到你的,也能听到你心里的话。”秦皖山说道。

  “是吗?我不知道。”徐漱有些迷茫,也有些期待。

  “是的,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只要你还记得他们,那些离开的亲人就还都在呢。他们只是走得有点早,因为他们想早些与你重逢。”秦皖山的声音特别轻柔。

  “会再见的是吗?”徐漱看着他说。

  秦皖山走过来,伸手抱着徐漱。这个拥抱并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愫,好像就是两个身世坎坷的孤儿,在这凄冷的世间互相取暖罢了。

  他轻轻地拍着徐漱的肩头,柔声道:“会的,一定会的,只要你坚信。”

  徐漱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无声地留着泪水。她其实一直都在忍着啊,以为自己能一直忍下去,没想到却在秦皖山面前破了防线。

  秦皖山轻声哼起歌来,声音如拉满的弓,充满着力量。

  “鸿雁飞,排成队,声声催人归。江水长,秋草黄,草原琴声伤。雁何往,天苍茫,何处是吾家乡。望苍天,遥不见,心安处是家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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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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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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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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