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明明只是个比尸体就多喘两口气的肉块,力气小、速度慢,最重要的是心里怂——
却原来此世规则,人身三把火:
头顶一、双肩又各担其一。
这三把火,寻常肉眼凡胎看不见,在诸如怪物这样的存在开来,却是很清晰的指标。
但凡胸中胆子壮的,这三把火自然也就烧得旺,寻常妖鬼远远见着,就不愿招惹,因此又有一言,叫“鬼也怕凶人”。
而若是胸中胆气一弱,这三把火就也跟着微弱。因此任凭谢祄如何竭力拼命,在怪物看来,不过是餐盘中一条鱼、一块肉的无谓挣扎而已。
直到谢祄再次彻底明确目标。
他所有的拼杀,都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死得不太痛苦。
只是为了阿拉。
为了守护唯一仅存的家人、兄弟。
所以他纵然垂死,也犹自挣扎。
就是垂死,才更要挣扎!
一切挣扎,都是为了让所要守护的,不用如他一般挣扎。
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为了让所要守护的,不需承受苦痛。
当“守护”成了谢祄脑海之中,唯一明晰的意识之后,他原先已经微弱得连风中残烛都算不上的、与垂死的萤火虫几无二致的那三把火,陡然之间,亮了起来。
越来越亮。
这才多大功夫?
竟已如大日耀耀。
纵然谢祄的体能还没爆发到能与怪物势均力敌的程度,纵然谢祄还没学会丁点使用这三把火攻击妖物鬼怪的手段。
那怪物还是怂了。
当谢祄再一棍子砸过去,居然真能将怪物砸伤时——
明明只是第一次被伤到,明明那一点砸伤根本不算什么,与谢祄身上的任何一个伤口相比都微不足道
——那怪物咆哮一声,转身就跑。
谢祄本能地追过去几步,才恍惚着觉察:
这怪物,竟是逃了?
逃了?!
逃了!!!
逃了啊……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谢祄将高高举起的半截断刀缓缓垂下。
握着棍子的那只手却依然用力。
甚至比原先更用力了。
实在是给那怪物一逃,谢祄虽然不敢松下心头那股劲,到底脑中各种纷杂思绪重新涌了上来,“守护”虽仍是其中最要紧的一点,到底不复唯一。
凡人多是如此,不管没有退路、唯余背水时,如何一往无前。一旦有了一点点别的选择、别的可能,就总是难免想太多。
想得太多,想要得到的也太多。
谢祄同样凡夫俗子一个。
别看刚才他将肚子里漏出来的东西塞回去的动作多随便、多敷衍,那是迫于现实不得不随便敷衍。
如今怪物逃了,阿拉的生机挣出来了,谢祄既还没死,便也舍不得死了。
即使明知道这般伤势,漫说那怪物的爪子不知道含了什么妖毒,单只是伤势本身,落到现代,都未必能活。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
谢祄如今也懵着,并不很确定这个世界还是不是黛玉林如海他们在的世界。
可只要看看地上这些尸体,脚上穿的是草鞋,身上着的是粗布麻衣;明显死前经过一场拼杀械斗,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械斗,但既然是拼死之斗,却只有寥寥几个用得起大刀,其他多数只有棍棒……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世界不管是不是黛玉他们那个世界,物质水平和科技水平都极其一般!
想来医术水平也是很一般的。
像谢祄这样的一身伤,只怕干脆给自己来一刀还轻松点。
否则熬下去,缺医少药的,什么伤口感染、发烧腐烂……
谢祄都脑补到了。
但即使脑补到,他还是不舍得死。
求生毕竟是生物本能。
更何况……
谢祄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阿拉,有点生气这傻兄弟居然没趁着他和怪物拼命的时候赶紧逃得远远的,却也不算太意外,更有那么一点点暗暗的窃喜。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一边愿意拼着自己不得好死,都要给心中的珍宝争取逃生的机会;一边到底还是欢喜,自己的心意,能够得到几无二致的回应。
如果阿拉是在谢祄处于劣势、形势危急时回来,谢祄少不得气急败坏,要怒骂呵斥赶走它。www.xiumb.com
可现在,谢祄虽然仍闹不明白怪物逃跑的缘故,至少危机暂解,他自然也乐得阿拉回来。
毕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如果可能,谢祄总还是要和阿拉继续相依为命下去的。
如是不能……
能死在阿拉身边,也很好了。
要是能在死之前,给阿拉找个好去处,那就更好了。
因着心中思绪纷杂,所求甚多,谢祄一边疼得只恨不死,一边又不肯死。
不只不肯死,还要强撑住这一口气,拄着棍棒缓缓走到一棵大树下,背靠着大树支撑身子,勉力把身上要紧的伤口略作包扎——
最要紧也包扎得最仔细的,自然是肚腹那一块。
可惜材料有限,再仔细也粗糙得很。
又一个,虽方才战中仓促,谢祄也清楚记得,自己是有将一个不知道是玉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给连着其他漏出来的东西给一道塞进去的。
当时仓促之中,塞得也并不深,偏偏这会子想在包扎前先把东西掏出来,却又怎么都掏不着了。
谢祄心下纳罕,却也没精神继续折腾,只得匆匆包扎上,便拄着那根棍棒,继续挣扎着起身。
谢祄也不是不奇怪,怎么凭他如今这一身伤、这出血量,还能把远处隐约从一片松林中露出来的那一点儿红墙绿瓦看得那么清楚呢?
明明那个距离,就算身体无伤亦无痛,两边视力都一点五的时候,也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晰的。
但即便心下存疑,这会子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个,是那红墙绿瓦人家所在方向,恰与之前怪物跑开相背。
另一个,则是谢祄自忖这一身伤,也着实撑不到再去寻别的去处了。
寻过去未必能得到善意救助,不寻过去,就这荒山野岭的,终归也是个死。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是阿拉……
谢祄微微垂眸,看一眼亦步亦趋,始终紧紧跟在自己脚边的阿拉,叹了口气。
这傻憨憨,只愿再有什么万一时,它还能有躲开的机灵劲儿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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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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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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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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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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