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申时,贡院内的第一道交卷钟声敲响,提醒众考生这时候已经可以交卷,没答完的人抓紧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
北院的休息处,唐季也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悠闲地倚靠着座椅,想着今天回去要不要下馆子搓一顿。
过了许久,沈狄才从院内的小道走了过来,昨晚的事情发生后,他便提高了警惕心,唐季在这里答卷,他则跟着禁军四处巡视,慢步移动到桌边,拿起考卷:“答完了?”
下一秒,他便瞪大眼睛,连紧闭的嘴唇都微微张开,显得很是震惊,但这次不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这如同小儿胡诌般的文章,站在原地愣了一阵方才缓缓抬头,看向唐季:“唐大人,你是不是不想答卷?”
“确实有点。”唐季站起身,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见状,沈狄不由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想答,不答就是了,为何要胡写一通!”
“胡写?”唐季稍稍提高嗓音,脸上的表情略显不悦,这可是他花了近四个小时写出来的答案,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和孙子刚被抓走,轻咳两声:“沈相,这上面可都是下官认认真真写出得答案!”
闻言,沈狄再次将目光投到考卷上,这次省试的三道政论题关乎治国,安邦以及与外藩之间的关系等等,难度还算比较大,认真浏览过唐季的考卷后,眉头微皱:“民惟邦本,政得其民,礼法合治......”
这张考卷上所写的各项政策都有个响亮的题目,只是下面的配文或者观点写得都是大白话,虽然也很通顺,但失了章法,或者说这根本算不上文章。
若是让考官判卷,唐季这张考卷大有可能被埋没掉。
沈狄不解地抬起头:“你既然能想到这些策略,为何不好好作答?”
唐季再次露出尴尬之色,他总不能告诉面前这老头自己是来自千年后的人,没学过古文吧,说了估计也没人信,快速抬起手抵住嘴唇,轻咳一声:“沈相,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习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要是过程中再多考虑文笔,章法,可能就忘了,再说,这一门考得本就是政论,只要所写的答案能契合上题目不就行了,哟,这都到收卷的时辰了,我得去看看,沈相,您要是实在看不过去,就帮下官改改吧!”
言语之间,他已经向远处的号舍跑去,还不忘对沈狄挥了挥手。
“哎,你...”沈狄本想将唐季拦下,但后者眨眼间便没了踪影,他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臭小子!”
随后,他再次俯首,看向手中的考卷。
许久之后,沈狄僵直在原地,白鬓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感叹道:“难怪陛下会特地挑选你入朝,果然,我等的目光还是比不上陛下,陛下英明啊!”
他收起嘴角扬起的笑容,如视珍宝般将手中的卷子折叠好收进袖中,慢步向着院中走去。
......
半个时辰后,贡院内的第二道收卷钟声敲响,三大主院中的监考官开始收卷,并催促考生离场,每排号房之间还站着数个禁军士兵以维护秩序。
待所有考生离开后,贡院大门重新关上,各院的监考官开始清点考卷,并展开后续的糊名,判卷等工作,就算是不参见判卷,为了防止舞弊,也必须等到放榜之日才能离开贡院。
当然,禁军两卫的巡考官是个例外。
他早已跟着考生队伍走出了贡院,只不过被人挤得动弹不得,等待许久,终于能好好喘口气,却看到站在不远处歪脖子树下的几道身影,抬起手跟他们打起了招呼,并迈步走去。
一身白衣的李屿率先迎上来,就要给唐季一个熊抱,却闻到一丝酸味,不禁捏紧鼻子,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这四天就忙着抓人了,再说这里面也没有能洗澡的地方啊!”唐季耸了耸肩膀,看到姜然,抬起双臂就要给她一个拥抱,却也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便选择作罢。
但就在他要放下手臂的时候,姜然却主动揽住他的一只手臂,乖巧地站在他身边,羞涩言道:“这里人太多了。”Χiυmъ.cοΜ
见她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唐季不禁扬起嘴角,昂首挺胸地向李屿炫耀起来。
“切~”李屿撇了撇嘴,转而笑着说道:“你现在算是坐实了灾星的名头,章修昊被你从吏部尚书之位拉下来了,还有李贤,今早被禁军拉着在内城宫门处打了五十大板,人都被打晕过去了。”
唐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只不过尽了身为省试监考的职责而已,怎么又扯上“灾星”这两个字了?
无奈地叹息一声,他继续向前方走去,随口询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参加舞弊的官宦子弟?”
“不知道。”李屿摇了摇头,补充言道:“他们背后的长辈早上便去御书房找父皇认罪了,最终也没能见到父皇。”
唐季微微颔首,舞弊事大,估计宁皇也很愤怒,叹出口气,有些疲惫地扭动脖子:“走吧,回去洗个澡,然后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
“本王早就备好了!”李屿淡然一笑。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四面八方却涌来许多的书生学子。
唐季连忙护住姜然,环顾四周,发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贡院内见过的考生,眉头紧皱,难不成是沈狄对自己的夸赞引起这群家伙的嫉妒或者不满,现在来找自己挑战了?
李屿站在宋萧身后,脸色微沉:“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个考生站了出来,拱手言道:“唐大人,此次省试舞弊之事我们已经知晓,多谢您能秉持公正,帮我们抓出舞弊之人。”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快速跟上。
“唐大人,学生无知,此前竟还嘲笑您是秀才出身,如今才得知您为了抓出舞弊之人不眠不休地忙碌了三天三夜,我...我深感惭愧,唐大人,多谢您。”
“听说参与此次舞弊的人皆出自豪门望族,唐大人却还能不惧权势,还我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省试,我们应该谢谢您。”
“多说无益,唐大人,请受学生一礼。”
“...”
霎时间,在场的众位考生相继拱手行了一礼。
见状,唐季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这群人要围攻他呢,调整好表情,笑着回道:“诸位不用道谢,本官身为此次省试的监考,做得都是分内之事,不仅是我,相信换做任何一位官员,都会站出来制止舞弊行为,毕竟科举是为了选拔人才而创立的制度,不管是寒门学子,还是豪门望族都会一视同仁,也请大家放宽心,相信朝廷。”
他其实不想说后面那段话,因为这次省试本就是官员组织的,但他现在吃官家饭,自然不能砸官家的碗。
就在周围的考生们纷纷抬手鼓掌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个娇媚的身影:“唐大人说得不错,科举不分贵贱,朝廷更不会纵容舞弊,诸位可以放宽心!”
见到天璇这女人,唐季浑身都有点不自在,但拱起手,随意地行了个礼。
天璇慢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视到姜然的时候,不禁停顿几息,眨眨眼收回思绪,将藏在背后的圣旨拿了出来:“唐季接旨!”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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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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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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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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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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