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穆扬嫌她喝得慢,自己喝了送进费霓嘴里,连着喝了几口,费霓整个人有点儿晕乎乎的,“我想自己喝。”
方穆扬又给费霓倒了一个杯底,“那你自己喝吧。”
费霓喝了一小口,看着方穆扬笑,“你等着,我去把电唱机搬过来。”现在终于不怕吵到人家。
“我去吧。”
费霓脱了鞋,斜坐在方穆扬买的毯子上,小口喝着酒。
不一会儿,方穆扬就带回了唱机还有唱片,唱机里放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方穆扬拿过费霓手里的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抢我的酒喝?”
方穆扬又给费霓倒了半杯,两人坐在毯子上喝酒,仰头看天窗的月亮。
费霓赤着脚走过去把灯关了,借着月亮透过来的光亮她又回到方穆扬身边。
“这个礼拜天,咱们去乐器行给你买一把提琴,以后你就拉给我听。”
方穆扬拿手指刮费霓的鼻子,“你倒会享受。”
费霓想象着自己喝着酒看着月亮,方穆扬在一旁给她拉琴,要多惬意有多惬意。确实是贪享受了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费霓躺在方穆扬膝盖上,仰头看月亮,听着唱机流出来的音乐,方穆扬理着费霓的头发,时不时地把酒凑到费霓嘴边。
这日子太好了,费霓想她是真醉了。
方穆扬问费霓:“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咱们俩结婚,就都有房子住了。我只有跟你结婚,才能有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你跟别人结婚,不也有房子住吗?”
“可那不是我自己的。”
“那要是你自己的房子,你就愿意了是么?”
费霓不说话,方穆扬当是默认。
“你这么想要房子。咱们就把这房子买下吧。”
费霓点头又摇头,“你要是想买当然可以买,可要是买了,我就不好意思再要分我的那间房了。”
“难道现在这房子还比不上原先那个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买了这房子也是你的。”
费霓笑:“这样好像我占了你一个大便宜。”
“咱们结了婚,你的房子我也能住一辈子,我一点儿亏都没吃。不过我巴不得你占我便宜,我只会嫌你占得不够。”
费霓去数他的手指,“你可真是个傻子。”
方穆扬问:“你当初是想跟我真结婚还是假结婚?”
费霓不说话。
“要是假的,你跟我结婚的时候,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要和你假戏真做?”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要我不同意,你不会的。”
“可我要是那种人呢?你怎么办?难道你就一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费霓只是重复:“你不会的。”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方穆扬拿起酒瓶子仰头灌了一口,他问费霓,“你要不要喝?”
月光泻进来,方穆扬的手指去描摹费霓的嘴唇,她的嘴微张着,像是在等待着酒送进来。
“还是我真跟你假戏真做,你也觉得比跟别人结婚强?”
方穆扬把酒瓶口送到费霓嘴边,费霓的嘴唇抵着瓶口,里面的酒却始终落不进费霓嘴里,费霓凑上去要喝,方穆扬却把酒送到了自己嘴里。
“给我也倒一点。”
“你回答我,我就给你倒。”
费霓点点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跟我结婚,也不完全是为了房子吧。”
“跟谁,也不如跟你在一起自在。”费霓笑,“跟别人在一块儿,看个书都得藏着掖着。弹个琴,不是为了自己高兴,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没那么差劲。真是太没意思了。跟我结婚,你也没坏处,你就不用去乡下了。”
“这么说,跟我结婚也有部分是为了我了?”
“当然要对你有好处,要太吃亏,你也不能答应不是?”费霓晃晃杯子,一滴都没有,“你不是说,我回答了,你就给我倒酒吗?”
“再喝就醉了。我给你剥石榴吃。”
方穆扬把石榴一粒粒送进费霓嘴里,费霓闭着眼睛,方穆扬的手指一触到她的嘴边,她就张开嘴,等着石榴送进去。
方穆扬的动作太慢,他是把石榴一粒粒推进费霓嘴里的。
费霓抢过石榴,“你太慢了,还是我来吧。”
方穆扬把石榴递给费霓,费霓捧着石榴自己吃一些又往方穆扬嘴里送。透过落地窗看月亮,月亮掩在桃树里。
“咱们出去看吧。”
“在里面看不行吗?”
“那不一样。”费霓因为已经有五六分醉,连穿鞋都忘了,赤着脚捧着石榴就出去看月亮。方穆扬跟她一起出来。
费霓站在月光下抬头看月亮,嘴里也没忘了吃石榴,她自己吃不够,还要踮着脚往方穆扬嘴里送。
方穆扬的嘴去找费霓的嘴,不知是月亮不够亮还是怎样,一直找不到,只在她的嘴角碰碰,费霓被弄痒了,只好踮起脚扶住方穆扬的肩膀,帮他把嘴对准,她的手里仍拿着半个吃剩的石榴。慢慢她的两只手从她的肩膀滑到方穆扬的脖子后面,还有半个石榴没吃呢。
费霓被迫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方穆扬去亲她锁骨上的痣,院外的声音格外清晰。过八月节,邻居在院里赏月。
她听见有孩子说:“我不吃自来红,我要吃翻毛月饼。”
费霓仰头不仅看到了月亮,还看到了一双猫眼睛,那双眼睛在夜里比月亮更亮。那只猫趴在落地窗前的桃树上,一直喵喵地叫,调子起得很高,尾音拖得很长。
费霓咬着牙,避免有不合时宜的声音流出来,“去里面吧。”
“可你不是喜欢在外面看月亮么?我现在也更喜欢在外面看。”
那只猫噌地从树上下来,爬到费霓脚边,去玩儿费霓不小心落到地上的石榴。
费霓没穿鞋,猫的爪子去蹭她的脚趾,挠一挠,又搔一搔自己的后脑勺,间或再表现一下自己的音乐才能。
费霓脚趾收紧,可猫仍然不管不顾地时不时蹭一下。
“去里面吧。”她的声音里有些哀求的意味。
“去里面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同意吗?”
费霓没表示,方穆扬于是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直到费霓嗯了一声,方穆扬才把她抱进了画室。
费霓的双手撑在落地窗前,仍然能看见那双猫眼,连月亮都忽略了。费霓闭上眼睛,也不去看月亮。
她在画室里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小孩子在找猫,声音很大,生怕胡同里的人听不见。
费霓猜来她家的猫便是了。
可这猫并不离开,爬到了树上,仍盯着里面看,时不时地叫一声,调子不再像刚才起得那么高,可更让人心乱。
费霓匀出一只手去拉窗帘,把画室和外面彻底地隔开。
整个画室的光源只剩下天窗透进来的月光。
费霓即使醉了,也下意识地咬着牙齿,方穆扬把他的手指递过来让费霓咬着。
费霓大概是舍不得,牙齿也咬得不那么紧,声音流出来,碎得不成调子。
外面的猫受到主人的召唤,一跃而下,爬出了费霓的房子,见到小主人,它打了个滚儿,露出松松软软的肚子,主人把它捞到怀里,它又开始喵喵地叫,这次叫声里很有些撒娇的意味。
十六早上,方穆扬让费霓看他画的画,是一轮月亮。天窗里的月亮。
像三流摄影师拍的,镜头一直晃,看不真切。并不符合团圆的美好寓意。
可这月亮正是费霓看到的那一个,现在看了,还能感到那种晕眩感,喝醉了控制不住身体平衡的人,看到的月亮大概就是这样的。ωωω.χΙυΜЬ.Cǒm
“你觉得这个送给姐姐当结婚礼物怎么样?”
费霓冷下脸,“不好。”
“你是说这画不好么?”
“还是送个别的吧。”
“那要不把我给你买的笔送给他们?”
“一只合适吗?”
“我还给我自己买了一只,只能一块送了。”
费霓知道方穆扬是不会给他自己买笔的,所以这礼物早就准备好了。送画只是一个幌子。
那幅月亮装裱完成后最终挂到了费霓的卧室,她不得不每天睡前都感受那种晕眩感。
老方本想着去会会亲家,还没成行,就被落实了工作,不过是个虚职,每天不必坐班。单位给他的汽车他也不用,偶尔去单位开会,也是坐公共汽车去。
家里又变得热闹起来,老方以前嫌太寂寞,现在又嫌吵得慌,总归不如他意。客厅挂着逆子的画,来人看了不免称赞几句,老方替逆子谦虚,不过随便涂鸦而已。又有人问及方穆扬的工作,老方坦诚说在饭店当服务员,他并不避讳此事,逆子的工作比较能体现他的大公无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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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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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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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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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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