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却是实在地思量为将要在这个国家出现的乱局谋一个合适的收拾者,刚巧借宋岩提起的话头,向陆京再次抛出询问。
当然,她不是为了楚国这个国家,或是与她不相干的楚国百姓。
单只是想要让自己的母亲秦雅芝能够好接受一些。
“若是我选用位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的皇帝,我娘说不定就可以原谅我引战火进楚国的罪行了。”
念及母亲病倒的情状,楚欢声如叹息,指节抵在额侧,没了先前反驳宋岩的活力。
陆京揽住她的肩,珠翠缀在她的发上,显得华丽却冰冷,他便将自身的热度让渡予她。
他一边熟练地拥着她,替她松缓神经,一边问道:“殿下真认为我能够治好这个国?”
楚欢合上眼享受他的轻按,没有因为想要他应允就糊弄他,诚实道:“现在的你当然还不行。”
自己这情人从来没接受过处政的教育,即便继承了楚明禾的天赋,大约也只是个能带兵拼杀的武将。
她不是宋岩,不可能认为单凭着陆京身上的皇家血脉和他那点能为他人考虑的善心,就足够让他坐稳皇位了。
陆京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按理说楚欢既然否定了他适合当皇帝,他本心对那个位置也并无渴望,应当拒绝的。
可他不擅长拒绝她的请求,只是再度确认楚欢的心意:“那么殿下依然想要我登上皇位吗?”
如果这真的是她的愿望,他会尽力。
长睫颤颤,琥珀色的瞳内再次映出陆京的身影。
窥得他目中动摇,纤细白皙的手指点落在陆京的眉间,宽慰他的不确定:“我既然有打算让你成为皇帝,自然会教着你如何才算合格。”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可以随意操纵的傀儡,她没有必要选陆京,楚明渊那无能软弱的三儿子倒更适合些。
她是想要亲手将自己可信赖的情人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皇帝。
“殿下计划的未来里的确是有我的对吗?”陆京轻柔捻着她的手腕,如捻着一朵娇弱的花骨朵,摇摆的心到底还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楚欢正要颔首应答,在隔扇后已听不下去的耶律宏怒得直接踢倒了那白玉制画屏:“阿姐,难不成你真想要留在这楚国教他?”
因为心里怀着这样的揣度,耶律宏半点冷静都不剩了。
他以为覆灭楚国后,楚欢顶多将陆京与秦雅芝一同带回去。
虽然仍然看不起陆京,但是到底他更企盼楚欢的回归,所以也就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发展——却不料原来他的阿姐还有意留在楚国。
细思下来,连他都不曾奢望有一日可以得到楚欢的教导,陆京这个卑贱的楚国人凭什么有这份殊荣?
嫉妒与忧虑交织,耶律宏未及多思便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楚欢向来都知道蛮族人轻视楚国人,但是听得耶律宏用“卑贱”这样的形容词,仍然不禁颦眉。
“你是否忘了我也有一半血脉承自楚国人。”她声如寒刃,刺得耶律宏恢复了些清醒。
但他依然无法认同楚欢留在楚国的未来,委屈地犟嘴道:“阿姐你当然与他们不同,你是生来的神眷,他们……”wWW.ΧìǔΜЬ.CǒΜ
“你回去吧。”楚欢冷然打断了他的话语。
见他执拗着,她熄了与他慢慢探讨何时发兵的念头,直接以上位者的姿态发号施令道:“宋岩既已在我府上,楚边军无主将,你回去后便以我令出兵。”
耶律宏恼的眼眶被逼成了显艳的彤色,喘着气带动脊梁一阵颤抖。
但到底理智上不愿与她起更多冲突,只得咬着舌尖品味泛起的铁锈味,屈膝跪地闷闷应道:“是,阿姐,你别生我气。”
神态上宛如受了伤犹然不愿服输的幼狼,知道难得到楚欢的眷顾了,所以舔舐伤口也需等到独处时,不能在陆京面前露了虚弱。
楚欢没有立刻唤他起身。
片刻后见他仍然兀自垂头不服,她心生出些无奈,行至了他身旁,温热的手压在了他的发顶:“宏儿,我答允过会回去,没有食言的道理。”
虽然说话的态度依然没有多柔和,但是耶律宏还是如被顺了毛一般消了许多负面情绪,双手捧住楚欢的手:“阿姐一定不能骗我。”
楚欢轻轻“嗯”了一声,耶律宏重绽了笑颜:“那我便早领兵将阻你归家的障碍扫除。”
仿佛怕楚欢反悔,他讨得许诺后便没多犹豫地与自己堂姐告别,打了个唿哨招来属于自己的信鸽,传递了个“归”字与这趟同来的使者。
这趟前来与楚明渊商定协议本就只是个幌子,既然从楚欢这里得了准信,他与使者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楚国了。
原还多是客的厅内一下便只留了陆京与楚欢二人。
陆京没去探究楚欢有离开楚国的打算,又应当如何教他,只是问起了当下:“殿下想要我如何做?”
既然她不只是要个傀儡,那么应当也需要他去做出的事吧。
楚欢牵起唇角,算是赞他能够主动思考着为自己分忧:“我原意没有要为楚国塑新皇的打算。
所以陆京,我能给你提供的助力不会太多,也不能太多。你需凭自己所拥有的,在乱局中挣出条路来。”
蛮族人在楚国的传闻可算声名狼藉。
若陆京最后是凭蛮族军力支持他登上皇位的,即便楚欢无意以他为傀儡,在世人眼中,他也就是个傀儡形象。
且他没有自己在乱局中拼杀,便无法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班底,只能从楚欢这里继承人脉。
那就不是楚欢想看见的。
她可以教他什么样的皇帝才算合格,也可以将自己看上的人才荐给他组建朝廷。
但是首先他至少得拥有能够谋得皇位的资质才行。
作为自己的情人,在楚国乱局中争得皇位是他应有的素质。
弯了弯眼,她没有直接向陆京言明答案,而是道:“你本身拥有的优势也不小,仔细想想,你能够利用的都有什么。”
陆京沉默一会儿,眼中暗色渐浓:“殿下的意思,是想要我离开了。”
如果真要说他拥有的优势,依然得算在他的血脉和于西南这么多年建立的声望上。
自己义父既然与宋岩一直保持联系,大约对宋岩将推自己上位的事情也有所知晓——只是无论如何,他想要获得支持,都需要暂时离开楚欢身边,回到西南去一趟才行。
在楚欢欲要与楚明渊对抗,随时可能陷入险境的时候。
陆京心情一时晦暗。
然而他的心上人并没有因为即将面对的分别而有任何不适情绪。
她只贴坐在他膝上,理所应当地歪了歪头:“我可没什么好要你担心的,你将心思都放在如何组建自己班底上吧。”
楚欢为向楚明渊复仇这件事谋了整整八年,每一个关窍都已经部署妥当。
这个计划中本来就没有陆京,他的出现只算是一个意外,自然没了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巧笑向陷入思考便不自觉冷下脸去的情人:“领着人反叛,每时每刻你的亲朋故旧都有可能在完成你谋划的路上死去,你自己作为叛者也再没有回头路,除却登上皇位便只剩下死亡,你真的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若是陆京如他父亲楚明禾一样,连反叛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殿下,我是官府定性了的匪,不是完全的良善之辈。”
陆京吻在她的指尖,好叫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一旦确定方向,同伴的死,我自己的死,都不会成为阻挡我前行的疑虑。”
他承楚明禾血脉,却到底不是他。
为将者许多时候不得不惜命,爱惜自己的性命,也爱惜兵将的性命。
为匪者却没那么多后顾之忧,能与他为伍的也大都不是害怕丢去性命的人。
如果不曾遇楚欢,却遭逢蛮族毁灭楚明渊朝廷的乱局,他大约也会抓住时机割裂自己所在西南,好谋图将一直遭受苛政对待的西南一块彻底划为他们可以自己做主的领域。
“有心理准备是好事,但你最好还是别丢了命。”
楚欢的指腹擦过他的唇,一如最初刑台上初见时,直观感受到他冷硬外表下那颗相较自己显得柔软的心:“我找个合适心意的情人可不那么容易。”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薄情,直截了当告知他,如果他不幸死去,她会另寻新欢。
即便不如他这么合意,她也不可能在一个死人身上多浪费时间。
“都将要分别了,殿下就不要拿这种话激我气我了。”陆京知道她真做得出,可到底不爱听,便邀着她给点别的好听些的话。
“那......”楚欢稍微想了想,随即将寻常恋人之间常道的情话拿来改了改,凑近陆京耳边言与陆京听:“你想要与我天长地久,总需活得海枯石烂的时候吧。”
话落她又觉得这种誓言太空,便不待陆京给出评价,直接吻住了他。
陆京还未曾言的感动便都叫她嚼碎,化作了之后零落的喘息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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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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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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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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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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