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与自己约见的路钦谈事情,认真论下来陆京与路钦倒也有些关联,便让二人认识认识。
陆京初听闻锦阙楼时,以为应就是达官贵族出入的烟柳地。
后来从贺雅芝口中得知锦阙楼中的人也都是如公主府一样被楚欢收养的,便又觉得大约应有所不同。
但锦阙楼的华丽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琉璃瓦墨石柱,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犹如天界琼楼玉宇落入人间,楼前车水马龙、来往行人也尽非是凡俗人家。
锦阙之名并不是夸大其词。
“若是夜间点起了雾隐灯,朦朦胧胧的灯火晃在可照出人影的墨石上,才真的好看。”乔夏安搀着楚欢行下马车,正瞧见陆京止步楼前,展颜有些可惜地说道。
陆京在公主府其实已经见过许多珍贵华美之物了,便是侍女们行走提用的灯笼都会在其内绘上细致的花卉剪影。
雾隐灯又有什么玄妙,值的乔夏安特意提起的呢?
“其实好看还在其次的,主要是价值高。”乔夏安解释道:“单说雾隐灯取用的雾隐纱,一匹便需得十两白银。寻常富贵人家购置裁衣尚且不舍,殿下的锦阙楼取之制灯却只燃一夜便弃置。”
“销金窟当然该有销金窟的样子,我舍不得银钱布置,那些来此花费的人怎么会舍得银钱花费?”
楚欢原以为乔夏安不过顺口向陆京提一句,听他讲得这样清楚,觉出了弦外之音,问道:“你与他说这个做什么?”
“楼里的公子们一会儿大约都要来拜见殿下,怕是不会对陆京有好态度,先与他说说楼里的情况,让他有些心理准备。”
乔夏安倒确实是一片好心。
锦阙楼的公子们比府上侍从更加倾慕楚欢,对待受公主殿下偏爱的陆京只会更有敌意。
他们在锦阙楼里见多识广,一个个眼界不凡,陆京本来就不善言辞,可能应付不来。
“那就让他们不要来了。”
楚欢却不思他那么多的弯绕,颦眉道:“我登楼是为谈事,他们如以往一般各司其职就可,不必来见我,也不必特意给我送东西来了。”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锦阙楼的各位难得能遇楚欢登楼,又怎么愿意错过拜见她的机会。
然而公主殿下已经吩咐了下来。
乔夏安只得先一步行至锦阙楼门前,与今日值守门前,正兴奋又期待的俊秀公子道出了楚欢的话,嘱咐他也与其他人说一声。
对方原本洋溢面上如春风般的笑容霎时便如沉入寒潭,遥遥望向马车边偎站于陆京身边无动于衷的楚欢,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向公主的方向一拜,回了楼内告知其他人。
陆京这才跟随她移步登楼。
一层大厅入门便可望得一位美丽的抚琴女子于台上纤指拨弄古琴琴弦,奏出泉水般清明琴音。
台下立着的有男有女,皆身着绸缎,闭目沉浸于琴音中。
曲毕,台上人站起福身致意,台下出身富贵的男男女女们便也都颔首回敬,然后在楼内侍女侍从们的引领下,各自去寻合心意的公子或小姐交谈。
全似没有身份的区别。
“你是不是觉得锦阙楼的客人们太过谦逊有礼了?”楚欢沿通往二层的楼梯拾阶而上,发觉陆京面上的不可思议,唇角上提:“因为无礼的都已经被我收拾过立威了。”
杀鸡儆猴的手段十分有用,没有谁想再当被楚欢掐住脖子的鸡,自然就好生遵规矩了。
进入专属自己的包厢内,发现今日约见的路钦还没有到,乔夏安被遣着出楼去看看状况。
楚欢领着陆京自窗口望去,以俯视的视角去看位于楼内各处赏歌舞的世家贵族们。
公主殿下锦阙楼内养着的人个个姿容不凡,竟是对进入其中的客人也有容貌上的要求。
好在这些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小姐们仔细拾掇过后都不至于被说是难看,各自作出端方温柔的模样,在锦阙楼这副画卷中也不会显得突兀。
只是被迫作出虚假模样,当然就不能再享受其中了,陆京不解道:“他们既然无法在这里放松下来,为什么还要特意前来?”
“是啊,听一支曲就是百两支出,一壶酒一桌菜,一夜过去千两耗尽,还无法落得轻松,这不就是白白给我送钱吗。”
楚欢见他瞧出其中的怪异,也不藏着掖着。
她贴近陆京耳边道:“因为我锦阙楼刨去经营花费所得的利益,一多半是会上缴我父皇的。贿赂我就等同是贿赂我父皇,这是个众所皆知但无人会戳破的秘密。”
若叫旁人来看,这就是楚明渊宠爱楚欢的象征。
让庆阳公主借用锦阙楼揽财的同时还能够建立人脉,没有任何其他皇子、公主能够获得这样的殊荣。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他们以为的帝王宠爱只不过是从结果逆推出的起因。”楚欢笑声从胸口鼓出,藏着的是数不尽的快意:“能有今日,是包括我父皇在内的所有人都小觑了我。”
陆京将她的手团握于掌中,他已从楚欢口中亲口获知她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自然不会再相信楚明渊对待她会真的出自骨肉亲情的疼爱。
锦阙楼的建立一开始只是楚明渊要立楚欢这个皇室公主的靶子出去,用她的恶名换他自己获取钱财。
比起随意将世家贵族抄家敛财,借用这种销金窟从他们身上榨取油水不那么容易激起反弹。
又经过了楚欢这一道手续,即便他们有所怨望也会聚在楚欢身上,她没有母家势力,唯一可依凭的只有自己这个父皇。
只是他不曾料到楚欢会将锦阙楼的门槛打造得那么高,且会依凭她受宠公主的身份,肆意惩处各家族前来试探的人,完全不在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偏偏又是这副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客人上门的模样,竟是让胤都贵族们自行领悟了圣意是让庆阳公主为棋子邀取钱财。
对于楚明渊而言,用意忽然变得人尽皆知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楚欢又确实达成了楚明渊一开始敛财的想法,让他狠不下心半途而废。
还是个小姑娘的楚欢不忌她自己的恶名得罪世家,大肆敛财献上,银钱数甚至远超楚明渊的预期,证实了她的能力和忠诚。
“殿下那时,应该才仅仅八岁吧。”陆京听她将当时的心理都剖析给自己听,想起贺锦织曾经与自己讲述的话,眼前恍然似有那个小小少女的身影浮现。
八岁出宫辟府便陷入阴谋中,让陆京单是想象就不禁心疼。
“你不会在可怜我吧,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无助。”
楚欢见他目中流露出了同情之色,嗤笑着以手指点落在他胸口。
“算下来,那时我年龄上是还没有过八岁,但你还不如可怜可怜锦织那样家乡被毁的人,我出宫辟府买他们的时候,个个都一无所有,如动物般被关在笼子里让人看成色。”
“他们最后也得到了殿下解救。”这一段贺锦织同样讲述给了陆京听。Χiυmъ.cοΜ
然而如乔夏安所说,楚欢听完当即便摇了头,蹙眉否认道:“我买他们可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另有用处,我又不是什么济世菩萨,看人可怜都会救一救。”
她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陆京便也没有继续与她说下去——在如他一般得到她解救的人眼中心里,她大约就真的是渡人苦难的菩萨。
楚欢循着自己的回忆向陆京讲述,明眸潋滟出了些光彩,似乎心里话得以说出,于她也是一桩快事。
在她证明过自己后,皇帝也验证了他对她的宠爱。
楚明渊从指缝间漏出各种副职职缺都交到了楚欢的手上,让她拥有了更充足收受买官贿赂钱的借口。
是否给予官缺的选择权一开始也在楚明渊的手上,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权力便被庆阳公主无声息地篡夺去。
“陆京,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我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织网。”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润得唇染水光:“我父皇他是个暴君,却不是个昏君,他还保有理智会忌惮他人造成的威胁,就是最大的弱点。而我所用的个个都是恶臣,便注定了他们离了我没有好结局。”
楚明渊可以在殿上暴戾杀死临朝规劝他的朝官,却不能将所有为朝廷做事的各府衙副官一齐罢免,导致朝局整个陷入瘫痪。
惧怕庆阳公主一党不顾一切地联手起来,就形成了如今父慈女孝又互相拉锯的局面。
陆京却从其中听出了疑惑:“殿下既然与皇帝并不是骨肉血亲,皇帝又怎么可能全然相信殿下的忠诚?”
弱点被拿捏,不是应该在威胁初显露的时候就扼杀吗?
楚欢听得他提问略微诧异,旋即竟感到了些欣慰,拍了拍他的脸道:“你能察觉我讲述的漏洞确实不容易。虽然真的骨肉血亲不一定就会相信,但我父皇信任我不能除掉我,确实还有别的缘故。”
她弯弯眼,略微一顿后道:“只是陆京,我不能再告与你知晓了。”
两人之间的信任感只能维持到让她教他得知朝廷波谲云诡,不愿意欺骗他,便直言不能相告。
陆京也没有再追问,便听得楚欢指着楼下一个个公子小姐们,说起了他们隐藏于光鲜外表下的荒唐事迹。
一会儿后,乔夏安终于领着今日谈话于锦阙楼的另一个主角路钦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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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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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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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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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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