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不群与贺年背着包袱漫步前行,看似闲逛的一步一步向南街靠近,此刻在外待命的新寺员们收到外出传信队友的话,按着池不群的想法陆续从蹲守点而出,悄悄走遮蔽视线的小路,迅速散到南下坊附近的高处建筑内,暗伏在其中注视着街上两人的行动。
几名前辈口中的南街说得是坊内一条街道,实际上是一片很大的空场,其中不只有流民搭建的暂居窝棚,还有许多人在此杂耍卖艺、设铺吆喝,人来人往更为密切,四散的视线像是在看别处,又像是在盯着过路人,两人离目标地越近,贺年的心中越发开始慌乱,脚下步伐也不觉变得迟疑,这时身旁的人轻声说道:“别慌,越慌越容易露出破绽。”
“我我知道。”贺年心里打鼓的小声道,“可我控制不住,他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真有把握悉数捉到。”
池不群看他一眼确定道:“只要他们还在城中,想逃走就一定要从离坊最近的明德门出去,城墙上有十六卫把守,他们只有六人必不敢贸然攀登,所以借人群逃出最安全,我们只要确定六人的方位,赶在对方之前将所有人围在城内即可,他们并不如天衙寺的人熟城中每处,一旦六人散开奔逃,便容易逐一捉获。”
池不群说的头头是理,思维也缜密清晰,贺年听完顿然觉得此事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紧张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有些神奇的看着斜眼瞧着对方,跟着这人行动,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因为他总是能快速想出应对策略,让一件充满危险的事看起来有计可施,打量半天玩笑道:“如果是你当上寺中的少卿,我可一点不惊讶。”
“为什么?”池不群有点迷惑的看着他。
贺年嘿嘿一笑说道:“因为除了你,我想不出来还有谁更适合这个职位。”
池不群听了一怔,顿觉胸中荡过一股似有似无的暖流,未接贺年的话,而是将所有表达化成一抹浅笑,勾在嘴角久久没散去。
两人进到南街上放慢脚步,边装做好奇打量摊铺前的商品、边有意无意的瞟向不远处一片大的窝棚区,流民们没有固定的居所,仅是用竹竿和木棍草草搭出类似房屋的框架,而后挂上补了又补的厚粗布划出一个一个的区域,做出简易居住的地方,两人能看到这家的晾衣杆横穿伸到那家,而隔壁搭的锅却煮着周围七八口的饭。
杂乱的居住场所,想在这种环境下准确找出那六个人的所在确实不容易,果真是一帮极度警惕狡猾的贼犯。
两人似转非看的在摊前挪动脚步,贺年见始终隔着窝棚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法详细看清每个窝棚隔间中的情况,向远处走了几步想看个清楚,却被池不群不着痕迹的拉了回来,迷茫眨着眼不解他为何这样做,但见对方的眼光有意斜视到一旁,也顺着目光方向瞟去,顿然明白几分。
斜前方的竹架旁,一名坐在阳光下晒着暖阳缝补衣服的流民女人,正捏着针警觉打量他们这边。
“莫靠太近。”池不群低声一句。
因为流民大多是聚在一起生活,为的就是相互间方便照应,所以面生和面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再加上长年在外流浪,他们的危机感比常人要更高,发现怪异的视线容易引起反应,所以刚才两人瞟的几眼,让那位缝补衣服的女人觉察到别样的视线,对他们起了警惕,紧盯着视线来的方向,确认是否是敌人。
二人当即将目光收回,离开一直在徘徊的摊位,缝补女人一直盯着他们远离窝棚,才接着忙活手里的针线活,未再理刚才盯着看的两人,池不群与贺年不得不拐出南街,又绕在屋子后跑回窝棚躲在一处屋檐下,借光影遮住身子接着紧盯前方的窝棚区。
“这里的流民,一个个和犯人一样警惕。”贺年不快牢骚道,深感那几人还真是寻了块宝地,又不容易被发现,周围还又有一群帮自己免费放风的人。
几近午时,竹竿和木架搭建的简易落脚处里升起几缕袅袅炊烟,是居住在内的人的开始生煮食物火,暖阳下飘着令人舒服的微风,窝棚中一片布影摇曳,在风吹动起的飘荡碎布间,池不群从空隙中一眼看到一个身穿赭石粗布的身影,侧身坐着几近背对二人方向,正谨慎向四周张望打量,当那人的眼光转向背后,池不群立马撤了几步将目光躲回阴影中,朝贺年一点头示意,表示发现画像上的逃犯。
贺年收到对方的提示,也略一探头向外张望一眼,身子忽地不可怔的一抖,定在原地没缩回,池不群察觉到贺年的奇怪举动,正向开口问看见何事,却对方压低声音的颤道:“池,池不群,他们,他们在看咱俩……”
池不群听了也是一惊愕,立刻挨到贺年的身旁瞧去,心中暗叫不妙,刚才背身而坐的赭石色身影现在已经站起,面正冲着两人观望的方向,侧头同身旁的人在窃窃说着什么,一双泛着狡黠狠毒的眼睛在有意无意的瞟视远方,正落在二人藏身的狭窄屋檐下。对方穿的粗布衫宽大又带着些许破烂,袖子垂下完全遮住双臂,池不群注意到那人的阔袖袖摆被风吹起时露出一点银光,应是将兵刃藏在袖间。
两人未想到这几人的警觉度远比他们想的要高许多,也未料到他们早就摸清周围出入的人,远远一眼就认出这两个是生面孔,在两人刚到南街附近就在暗中试探。这时见几人凑在一起低语几句,缓缓撤步要隐如入乱飞的布影中,贺年哆嗦着提醒旁边人他们要逃跑,就觉一道飞影从旁冲出,原地扔下一句:“发信号!”
贺年一个愣神,再回来就见池不群已经大步冲向远方,摸出藏在布包中的机括迅速挂在腰间,拉开轻弩架起朝前方射击,也顾不得再害怕发呆,拿出藏在腰带间的燃筒拉断引芯对着天空一放手,空中当即爆出一团红色的烟花。
“南街偏西染坊两丈处三人!偏北三丈处三人!”
安排在各高处的寺员看见两人发出的信号,当即向地面人传达六人奔走的方向,收到位置散在四周的寺员,纷纷向两个位置夹击,与此同时守在明德门附近的寺员,也在看到信号的第一时刻与驻守城门的兵士说明情况围上木拦,暂时封了出口。
池不群跃出追赶射击六人的一刻,窝棚内外的人登时炸了锅,惊呼着四散躲避飞来的弩箭,虽然自己很小心的避开人群发射轻弩,但前方人却仍回身用藏在袖中的刀将弩箭随意扫向旁边,并胡乱劈砍下奔跑途径中的物体作干扰,全然不在乎四周无辜百姓,只管保全自己。不少人在无形中挨到一弩或是被掉落的木头砸中,有人更倒霉的被打在心脏处当即毙命,见此情形池不群只得收了轻弩,追赶中绕过一铁匠铺,随手拿走一把看上去趁手的横刀,抄小路缩短与前方三人的距离。
六人在觉察到池不群和贺年两人有诈时,就商定好分散撤离出皇城,仗着比对方更能摸清坊中的各处暗路,如游蛇般急速前行,奔至一处道中店前的脚架附近,其中一人习惯性回身看背后,转而对前方道:“大哥,那小子不见了。”
被称为头领的那名赭石色粗布服的男人停脚同样回身望去,三人身后确实只经过零散的几名普通百姓,不见刚才持轻弩紧追他们的年前人,身旁另一人同样疑问:“是不是已经甩丢了。”
“那来这多屁话!”赭石服男人喝他们一句,将手中刀架在胸前警觉的瞪着四周,三人缓步向街头移动,多年逃亡的第六感在提醒自己,那小子绝对不是个善茬,虽穿着常服猜不出具体来历,看身手和反应倒像是天衙寺的人,如若真是,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甩掉,除非对方在计划什么。
这时一声细微的爆裂从上穿出,赭石服男人眼神一眯,猛地抬头向天空看去,一朵在白日空中并不算起眼的烟花一瞬间绽放在头顶,脑中顿时醒悟出来,自己竟然早就被对方发现所在!
起初在流民居住的窝棚地方,车来人往热闹嘈杂,四周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贺年的那个信号发射爆裂的声音,还没传到下方就被一片杂乱市井声淹没,加上烟花转瞬即逝消散的快、六人又是背着逃跑,所以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暴露在所有寺员的视线中,误以为追赶的只有池不群一人,然刚才跑到了远离闹市的僻静地方,少了人马声音的干扰,为首者这才听到信号烟花的动静,顿时明白了所有事情。琇書網
这帮人居然在高处监视六人的动向!这下不管跑到哪里都无法躲藏!可恶的天衙寺!
赭石服人反应过来狠啐一口,骂道:“妈的,那群老贼竟然想出这个法子确定老子在何处,呸一帮走狗!”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见自己已经暴露,其余两人不觉慌张询问,他们也是不想被捉住关进暗无天日的大牢。
“闭嘴!”赭石服男人又喝了两名小弟一声。狡黠双眼一转起了念头,既然被这帮走狗逼的藏不住踪迹,倒不如现在心里一横直接杀出城门,现在还是白天出城的人马尚多,再过几个时辰日头偏西人流变少,那时想混出城面对的就不止天衙寺的人,还有驻守在城门的卫队,总然武功高也架不住他们围捕。正要对其他两人说脑中决定,忽觉一点黑影从天而降在头顶逐渐变大,此时身旁的脚架上窜出一人影飞下,当空挥刀朝领头人的脑袋上劈去。
池不群从铁匠铺抄走横刀,迅速搜索脑中坊间各路小道,回想着三人逃走的方向,脑海中找出一条最近最快的路线,马上转弯从斜前方的一处夹板间横穿过去,加快脚程奋力追赶,当奔至脚架旁的街道上,正巧看到在此附近高处监视的寺员发出位置信号,当即纵身跃上屋顶,一转横刀大跨几步跳下,先手出击压制住对方。
“当啷”一声,两刃相交擦出零星火花,从上挥下的一刀被对方迎空架住,对方随即发力将刀刃向斜下方带去,迅速化解掉从空中坠下压在刀上的重量,同时打算将扑下人原本临上的优势变为落地底身压制的局面,池不群见对方斜滑开刀刃,瞬即用力半空一转身,回转间踢出一脚侧打向男人的脑袋,对方又是架手一挡,池不群趁机蹬在对方手臂上,借势跃到远处和几人对峙。
为首的赭粗布服的男人站正身子,直面前方突袭的年轻人奸邪嘿嘿笑几声,随意一转刀调整攻击姿势,眼神暗暗向两旁示意,方才被从房上突然跳出一吓的两个小弟,此刻从后悄悄从两旁围上前,亮出手中武器同样凶狠的瞪着街中人。
“天衙寺的人?”赭石色衣服男人眼神迅速一扫池不群全身,一眼看见他别在腰间的乌木寺牌,又是嘿嘿一笑,“派个毛头小鬼来抓老子?”
池不群站立着静默不语,面色沉静的盯着对方,额角却已经滴下几滴冷汗,从开始为止心中都不曾有半点惊慌,但此时不知不觉,心底竟然感到几分莫名的慌乱无措,自己似乎还是太过轻视这些人。
两方对峙不过半刻,面前的赭石色粗布衣男人又是哈哈仰天大笑几声,转而眼中大放凶光的讥讽道:“那就看咱俩谁能活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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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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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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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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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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