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盛芸芊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
她看着司翎渊,并不知道司翎渊是否也知道这一点,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司翎渊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依旧是对着盛芸芊笑了笑,然后起身。
“你还起来做什么?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不知道么?”
司翎渊扯了扯唇角,说道:“外头……外头是不是下雪了?”
“那又怎么样?”盛芸芊皱着眉头问道。
司翎渊气息微弱的说道:“你去……在咱们来时的马车上,还有半坛子枇杷酒,你去将那酒拿了来,咱们继续喝吧。”
“司翎渊!”盛芸芊举得司翎渊此时简直就是疯了,忍无可忍的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你就不能好好养病么?即便是不为了你自己……你……你就当……”
盛芸芊的眼泪都下来了,后面的话,哽咽着再也说不出来。
司翎渊自然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那半坛子酒还没喝完,我怕再不喝……就没机会了。”
“你!”盛芸芊气急败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司翎渊,“喝喝喝!我就陪着你一起喝!喝死你拉倒!”
听到这句话,司翎渊却是笑了,挣扎着坐起身来,穿上了衣裳。
而盛芸芊也将那半坛子酒给带了来。
司翎渊从司家带来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这半坛子酒。
先前盛芸芊看见这坛子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坛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知道此时仔细看了,才发现,这竟然是他们那日没喝完的枇杷酒!
司翎渊是疯了不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点酒?!
按司翎渊的意思,盛芸芊在屋外生了火炉。
在这乡下的庄子里,自然是没有司家百年富贵底蕴雕梁画栋的雅致,甚至于因为如今是冬日,寻常庄子上的佃农都已经回家了,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念着往日里司家的恩情,留在庄子上为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人做饭。
司翎渊身上披着一件旧白的布衣,脸上几乎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将双手拢进袖子里,就在这么坐着倚在柱子上,笑眯眯的看着盛芸芊忙来忙去。
盛芸芊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来气,冷声冷气的说道:“你不是厉害么?你不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么?怎么如今连自己都救不得了?你这样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其实盛芸芊说这些,是当真生气。
曾经在临死之时,她恨不得司翎渊永世不得好死。m.χIùmЬ.CǒM
可是看着这个人当真要死的时候,盛芸芊却只觉得心疼。
他是司翎渊啊……
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天命罢了,非人力所能为。”司翎渊喝了一杯冷酒,缓缓的说道:“有些人,从一出生时是错的,那他这辈子都会是错的,此结非死不能解。”
盛芸芊瞬间就明白了司翎渊说的究竟是什么。
她坐下来,皱眉看着司翎渊,说道:“你就不能不管这些么?你又不是司家嫡长子,何以让整个司家都踩着你的骨头往上走?你若是放手不管,谁能逼得了你?”
“哈哈哈哈……”
司翎渊难得笑出了声,“因为我姓司啊,我出生的司家,从年幼开始便享受着旁人没有的富贵,此生都不用为生计担忧,旁人一眼瞧来,便只觉得钟鸣鼎食世代簪缨,你瞧瞧那些寒门举子,他们要几辈子才能如我这般?这些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么?”
“可是……”
盛芸芊还是觉得难以理喻。
毕竟司翎渊不是司家的嫡长子,更不是司家未来的家主。
他只不过是司家三公子罢了,将来这司家家主之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的头上。
若真按照他所说的那样,这代价也应该是别人来付啊。
为什么是他?
司翎渊是何等聪明的人?
他只一眼,便看出了盛芸芊心中所想。
“你就当真不曾发现,各大世家门阀的家主,从来都不是家族之中官位最高、权势最盛的那个么?”
闻言,盛芸芊瞬间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司翎渊笑了笑说道:“所谓家主之名,应当是家族之中最能权衡利弊、带着家族走向兴盛不衰的人,而不是朝中的箭靶子。”
此言一出,盛芸芊突然就明白了。
一个门阀大族之中,必然会有才华出众的天之骄子,也会有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的纨绔,但世家的家主,却往往是最为中庸稳妥之人。
而司翎渊,或许从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会是今日的结局。
就像是盛芸芊最初想要嫁给司翎渊的时候,看见的也是司翎渊那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他三岁识字、五岁成诗、十岁作《帝都赋》名扬天下……
在司翎渊失势之前,无数人赞颂着这个曾经的天纵奇才。
所有人都想成为司翎渊,但所有人也都不是司翎渊。
“所以说……”盛芸芊只觉得浑身颤抖,“司家的人,也知道这些是么?”
司翎渊没有说话,但他面上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心如明镜,却谁都不怨。
他自己出生起便是这样的命,与人无尤。
盛芸芊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司翎渊,只觉得这一刻,她当真将眼前这个男人恨得咬牙切齿。
“你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值得么?”
“不值……”司翎渊笑了笑,“又能如何?”
“司翎渊,你中毒了!”
“我知道,这种毒名叫解离,无药可救的。”
话音一落,盛芸芊沉默下来,彻底无话可说。
司翎渊心里太明白了,他心如明镜,一早便看透了自己的命数。
而司翎渊对着一切,却是毫不在乎,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那枇杷酒。
他吃力的拎起酒坛子来,将坛子里最后一杯酒倒进杯子里。
此时他已经醉了,醉的熏熏然,目光也逐渐迷离。
这一刻,就连雪落下的声音也显得无比清晰。
风很冷,雪也很冷,但盛芸芊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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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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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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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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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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