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悔之不及,昨日就不该用什么姑母试探江竹归,夸下海口,说什么要将江竹归送到家。
结果江竹归还真是个不讲客气的,一大清早就过来找他,笑眯眯的将一封书信递与他,先是说昨日那一场,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今天再见面,少不得有些不自在,他是个外人,不好再多叨扰,不若静悄悄离去,让大家舒心。
云启昨夜又亲口答应了他,要备好马车送他走的,云小公子金枝玉叶,一言九鼎,想必是不会食言而肥,等等等等,将云启堵得哑口无言,暗恨昨日自己多嘴。xǐυmь.℃òm
他昨天夜里先是将云南送去疗伤,又不放心,亲自带领护院侍卫们在城主府中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严令加强防备巡逻,又传令给守城兵士,明日不得开城门放人,要他来亲自守着才能放。
如此种种,忙碌了大半夜,到得四更时分,才觑了个空隙,打算好好补个眠,却让江竹归给生生叫醒,实在是又气又恼。
可江竹归礼数无可挑剔,话也说得滴水不漏,再则俗话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启只得将这口闷气吞入腹中,吃了这个哑巴亏,匆忙勒令下人们备车,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哪知半路又杀出了一个薛年杳,将江竹归给拦截下来,他心中恼火,原意是早早将江竹归送出去,自己好再去睡个回笼觉,眼看又要成泡影,邪火嗤嗤的往外冒。
只碍于对方是薛年杳,他才再三把这股邪火压了下去,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他都要不分青红皂白,先上去将人痛骂一通再说别的。
即便如此,他对着薛年杳也没什么好声气,掀起眼皮子白了她一眼,胡乱从怀中掏出江竹归的书信,往薛年杳递去,不耐烦道:“又怎么了?给,这是江竹归留给你们的书信!拿去罢!”
薛年杳却看也不看一眼,伸手拨开,径直走到江竹归面前,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与此同时,折戟走到了大门前,将铁鞭抽出,很明显是防备江竹归突然发难要从这儿逃走的意思。
江竹归将两人一举一动皆数看在眼里,一张面如冠玉的俊脸仍然笑意清浅,只眼神却有些难以察觉的色变。
“年杳,怎么了?竹归不辞而别,着实是竹归的不对,但也算有一二苦衷,全都写在了书信里头,交予了云小公子,若是年杳愿意,尽可拿去查阅一回。”
薛年杳勾起唇畔,笑容冷然,道:“不辞而别?呵,怕是被我们揪到狐狸尾巴罢!”
她口中一道还在说着话,身躯已然一晃而至,闪到了江竹归面前,一掌就往他面门劈去。
江竹归脸色赫然变换,足尖往地上一点,上身如柳条般柔软往下折去,避开了这一掌的掌风。
然而薛年杳等的就是这里,原本劈他面门是虚招,左掌在江竹归眼前虚虚一晃后,立刻收了回来,右手出手如电,却是瞅准了江竹归的腰带,不过一呼吸的功夫,她已经攥住了江竹归的腰带,内力迸发,猛然一抖,就把江竹归的腰带给整条抽了下来。
江竹归不意她有此一着,身子溜出去后,腰带也到了薛年杳手里。
他人闪开了,衣裳因为没有腰带束缚,凌乱不堪的散了开来,他脸上阴狠毒辣之情尽显,然而下一瞬间,又稍纵即逝,仿佛那个狠辣的表情不过是他人的错觉。
“年杳这是何意?你若是想要男子的腰带,就算拿不到云城主的,好生同我讲,我也愿意送与你,你这贸贸然就上手硬抢,实在不是大家闺秀所为啊。”
江竹归脸上还笑着,却已经有了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蕴含在里头了。
他这话说得当真有些轻佻,隐隐的藏着辱没薛年杳的意味,云启听得勃然大怒,当即抽出佩剑,指向江竹归,怒道:“你小子刚才说的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薛年杳见云启第一时间就跳出来维护自己,心中有些感动,但还是走过去,道:“比起他的所作所为,他说了什么话,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了。”
说着,冷笑一声,将腰带一抖,内力灌注进去,登时皮革撕裂之声响起,呲呲啦啦,紧接着,将腰带裹得严丝合缝的小牛皮,竟然全数为薛年杳的内力震碎,四散飞裂。
等碎裂的皮革从腰带上剥落在地后,那腰带的真面目,这才呈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这皮革包裹下的并非他物,而是一条长长软剑,正是和昨日夜里袭击云南的刺客手中所使兵刃如出一辙。
江竹归的笑容渐渐褪去,嘴角虽说依然天生上翘着,可一双凤目如三九寒冰,令人胆战。
薛年杳眯着眼睛,将软件抖开,声音冷森彻骨:“这,是何物?”
“薛年杳,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啊。”
江竹归冷笑一声,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掌,语气中竟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而云启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不由更是火冒三丈,提剑跳脚:“真的是你!你脸皮太他妈厚了吧!刺杀了我大哥,今天早上还那么施施然的叫醒我,要我备马车送你走!啊呸!”
站在大门口防止江竹归逃跑的折戟眼中虽有讶异,但一闪而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其实昨日夜里虽说江竹归应答自如,但他因着心中始终对江竹归有所戒备,无法彻底信任于他,所以此刻见此刻果真是江竹归,心中所想也不过是“到底是他”,就再不作他想了。
江竹归被戳破了西洋镜,还是丝毫不见慌乱,他唰啦打开折扇,从容不迫扇了几下,俊脸又重新攀上了笑意,只这笑容,再怎么看,都像是戴了个面具,半丝真诚也无。
“年杳,我栽在你手里,倒也不算丢脸,只是你们知道是我,那又如何呢?”
他笑得狡黠,忽然将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那原先看似不堪一击的脆弱纸扇中立时爆发出七八根铁扇骨,直往薛年杳和云启二人胸怀而去!
薛年杳和云启忙抬剑格挡,铮铮铿鸣之声响起,等到二人将铁扇骨打落在地的刹那,江竹归早已蹂身朝如门神般挡在大门前的折戟扑去。
折戟手握铁鞭,屏气凝神,蓄势待发,等江竹归扑到跟前时,一鞭携卷千钧之力,哄然朝江竹归抽去,将将抽在他身上。
按理说这一下应当万无一失了,折戟却敏锐的发现有不对,再仔细看去时,却发现铁鞭抽的是江竹归的幻影,他一错眼,江竹归本人已扑至他跟前,掌风擦过脸颊。
折戟忙抬掌和江竹归硬对了这一下,他胜在内力绵长浑厚,非是江竹归能敌,这一下又使出了十成的功力,原以为再不济也能给江竹归一点颜色,谁知江竹归昨夜里和他交过手,知道自己内力不能和他匹敌,目的竟并非是借机偷袭他。
他硬生生挨了这一掌,只觉虎口酥麻生疼,想来是被震开了,喉咙中也泛上铁锈味的腥甜,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身形并无半点滞碍,在和折戟对过这一掌后,行云流水般轻飘飘扭转身子,从折戟身前绕过,往门外溜去。
折戟岂能给他这个机会?铁鞭中灌入内力,将它变得坚硬僵直,似棍又似刺,反手一扬,就要当腰往江竹归扫去,眼见着要将他拦腰扫断,劈成两截时,薛年杳在后面赶到,惶然大喝:“不可!留他活命!”
折戟闻言,硬是把这挥出的千钧之力往回收,登时两下里一相撞,顿觉胸口如遭铁锤重击,闷闷一痛,受不住这反冲之力,气血翻涌逆行,噗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
江竹归回身朝薛年杳笑道:“多谢!”随着话音未落,人也好似灵猿那样敏捷,在半途变换了好几次身形,风驰电掣般朝门外逃去。
就在他以为即将逃出这生天之时,却听得后面薛年杳大喝一声:“去你妈的!你再跑一个试试!”然后只听身后风声袭来,江竹归下意识回头去看,这一看,不禁看得他一双瞳孔睁得老大。
在他比常人显得更浅一些的琥珀色瞳孔里,俨然映照出半空中一个巨大的石狮子,携卷着江河湖海浩荡怒气呼呼作响,从天而降,照他砸来。
江竹归:“……”什么鬼!
岂料就是这一愣神的空隙,那石狮子已然当头砸下,正砸到了他的后背,将他噗一下砸翻,扑倒在地。
他猛遭这石狮子重砸,这石狮子少说又有个五六百斤,当下就直把他砸昏过去,喀拉之声一连响起好几声,想来是肋骨被砸断了。
即便如此,江竹归在晕过去之前还在庆幸,若非他在被砸昏前强行运起内力护住身体,否则他恐怕就不止是被石狮子砸断几根肋骨,怕是连心肺都要被砸的从嘴巴里喷出来罢!
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瞬的想法,很有些悲愤。
说好的武林高手呢?哪里有用这么又重又庞大的石狮子偷袭人的啊!坑爹呢这不是!万一要是砸死了,传出去多难听啊!死于刀剑之下也就罢了,一说出去就说那个江竹归是怎么死的?被石狮子砸死的!岂不成了笑话?!
不光是江竹归悲愤,折戟和云启同样也亲眼目睹了薛年杳以气拔山兮气盖世的勇猛,把大门口的石狮子抱了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猛然将石狮子丢出去把江竹归这个武林高手砸的半死不活的场景,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薛年杳晃晃脖子拍拍手,走到江竹归面前,嗤笑一声道:“哼,到底叫我给砸中了!”
言语间,很有些得意。
云启和折戟见了那副惨状,都悄悄的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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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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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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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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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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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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