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父崔惑这个人,有些一言难尽。苏城的人都说,他是个疯的。”
一提到疯子,段怡陡然想起了一条传言来。
那会儿她跟着关老爷子,到处搭桥修路。知路无事可做,用绳子提了一罐子水,在周遭乱窜。她就是有那般本事,路上撞见鬼都能闲聊几句,聊得鬼都觉得,此乃吾前世姐妹。
知路听了有趣的话,便回来学给她听。
这其中有一件事,说的就是江南道的崔疯子。
传闻那崔疯子生得貌若潘安,同京都段思贤,南北并立。段思贤美则美,却是个草包;可崔疯子不同,他不光美,还能打仗……
在他十六岁那年,崔疯子去寺庙里上香,偶遇了一位虞夫人。虞夫人生得平平无奇,比他年长了八岁不说,还是个孀居的寡妇。可姓崔的疯子一眼便属意于她。
虞夫人嫁的乃是苏杭有名的书香门第。
既是儒门,道德规矩那便是头上的天。虞夫人进门不足三月,夫君围猎之时,不慎惊了马,当下便摔死了。虞夫人年纪轻轻地便守了寡,在夫家深居简出,过了清修日子,这一过便是八年。
打那日偶遇之后,崔疯子便今日送花,明日送果,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他什么疯批手段都使了出来,硬生生地破开千难万阻,将那虞夫人娶了回家。
虞夫人亦是读过书的,羞愤得恨不得撞死去。
可嫁了疯批,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人都说虞夫人是落入了魔窟里,果然过不得两年,那虞夫人亦是“疯”了。
倒不是失了心智,而是同那崔疯子一般。
真真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段怡回想着,她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知路那日少见的磕磕绊绊支支吾吾,显然这事儿传来传去,被不少人添上了没羞没臊的颜色,一下子变得靡靡起来。
崔子更一见段怡的神色,便知晓她也听过崔惑的丰功伟绩,他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面前的小姑娘说。
虽然段怡比寻常的十六岁女子,要有阅历有见识得多,使他觉得二人是可以并肩而立,好不费劲的对话的。
可这几日,不知不觉的被段怡带到了沟里去。
他母亲是郑王的姑母,算起来他同郑王是平辈的;而段怡的父亲,管郑王叫哥哥。
被她几次三番的念叨,崔子更陡然觉得自己沧桑了不少,好似有些厚颜无耻了。
他想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厚颜无耻四个甩了出去,面不改色的继续厚颜无耻起来。
“你想的没有错,我叔父崔惑,就是传闻中的崔疯子。”
崔子更说着,语气轻松了不少,“叔母久居苏城,已经落入我兄长手中,叔父得知此事,毫不犹豫的领着玄应军倒戈。”
“但是他提了一个条件。说不想让我父亲亡魂,瞧见我们兄弟二人同室操戈,不想让我死在江南东道。因此要先放我离开,一旦离了这片土地,再怎么杀我,他决无异议。”
“且若是兄长应了,他便对天发誓,从此领着玄应军,效忠于我兄长。”
周人将誓言看得极重,崔子更能够好生生的站在这里,想来是崔大郎听了崔惑的,放了他出江南东道,然后沿途截杀。
可崔子更是何等人物,一旦出了包围圈,便宛若飞鸟入林,游鱼下海,谁还能够擒得住他?
“再后来,我收到了叔父的传书。只有短短两行字:
粮贵,寄养,后还。
誓言,屁!”
段怡听着,哈哈的笑了出声……
“你这叔父,当真是个妙人!”
段怡说着,眼眸一动,“若是全靠你一人养玄应军,那不出三日,就能把你吸成人干。那盘丝洞里的蜘蛛精,都没有那么能吸!”
“可让敌人养着,到时候再来制敌……像是赚了双倍是怎么回事?”
崔子更见她笑得欢快,眼睛弯弯的,因为思及旧事,而产生的满腔阴霾,瞬间全都消散了去。
他想了想,掏出了一个小锦袋,递给了段怡。
段怡还在想崔惑的事情,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怎么,这就是你叔父给你的信么?虽然你心比比干多一窍,山上的老狐狸精见了你都要甘拜下风。”
“但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过去了这么久,人总是会变的。”
就算崔惑没有骗他,他只是假意倒戈,玄应军还是听令于崔子更的。但是世事难料,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崔惑未曾改变,不代表军中其他人,就是乐意为了崔子更搏命的。
就像她当初在剑南军中一呼百应,可临了愿意随她浪迹天涯的,也不过数十人而已。
崔子更点了点头,“所以要借兵,先寻了苏世叔借,再问你外祖父借。”
段怡听着,心情愉悦起来。
崔子更这个人,总是很玄乎,像今日这般,掏心窝子的说话,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她在他面前犹如白纸一张。
而他之前在她眼中,却是一团挥不开的浓墨。
这种感觉委实不爽。
到了现在,她又觉得,两人站在了天平的两端,变得坦诚了起来。Χiυmъ.cοΜ
她想着,打开了那锦囊。
里头放着的,却不是想象中传信的纸条儿。而是一个手串儿,碧绿的珠子,没有一丝的瑕疵,一看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件。
段怡将珠子塞了回去,一脸的疑惑,“给这个给我作甚?难不成这是你们玄应军的信物,掏出来便能号令三军?这么特别的虎符,我倒是头一回瞧见。”
“我倒也不会,三日便被吸干。你不是喜欢金子,珠子么?这个给你,你也有人要养。”
段怡忙将那珠串塞了回去,“我二姐姐给了我好些,再说了,咱们现在有黔中可以吃。我已经拿了你的长枪还有枪法秘籍,占了你大便宜。还拿算什么事儿?”
她说着,拍了拍胸脯,“我段怡虽然贪财,但那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有钱了,我们会去劫富济贫的,嘿嘿,抢那些为富不仁之人,比抢你可让人心安多了。”
“放心吧,我同我的兄弟们,可都是有当土匪的一技之长的,饿不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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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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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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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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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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