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仔细的净了手,拿帕子细细地擦干了,方才拿了一团泥,在手中揉搓起来。
“我已经按照阿娘的意思,娶了段娴了,你们还要如何?你们明明知晓,我想娶段怡的。到时候她盖房子,我捏泥人,谁也不笑话谁。”
喜公公踮着脚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子。
这会儿宾客都开始散了,那段大姑娘就等着人去洞房呢,可三皇子这会儿魔怔了。
“皇位有什么好的,太子不是连命都折腾没了。喜公公,你说怎么有人这么想不开呢?就那么一步之遥了,偏生等不得。”
“枉费我造了他的金身,日夜三炷香,祈求他能长命百岁。可惜世人皆着相,方才吃尽人间苦。不然的话,有他在上头压一头,我也能做一世的逍遥王爷。”
段怡听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朝着下头的三皇子看了过去。
他明显比平时絮叨了许多,手中那团泥巴,不一会儿的功夫,在他手中便腐朽化神奇,便得有模有样起来。
“喜公公从前常跟着父皇,知晓这大周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吧?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外敌虎视眈眈。一路走来,你也瞧在了眼中,饿殍遍野,土匪横生……”
“入了这剑南道之后,简直像是进了世外桃源。先前我便说了,求父皇封我做蜀王,我就留在这剑南道做赘婿,捏泥垂钓,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这不比做亡国之君,给大周抗棺材强?”
喜公公听到这里,瞬间怒了起来,“殿下说这些话,对得起娘娘,对得起为你苦心谋划,对得起死在布袋口的将士们吗?”
三皇子嘴停了,手却是没有停,继续捏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声音弱了几分,“所以我事事都听你们。待捏完这个,便过去了,不用着急。”
喜公公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殿下不要妄自菲薄,这天下没有人比您更适合继承大周的天下了。”
三皇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做一个躺着的普通人不好么?若非生在皇家,我同那街上的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是我父皇的日子之外,没有什么合适的。”
喜公公的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三皇子显然捏到了关键处,已经入了神,他亦是没有说话,只是手上下飞舞着,捏得飞快。先前还是一团糟的泥,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变成了一只可爱的鸟儿。
那鸟儿身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是神乎其技,也不为过。
段怡蹲在房梁之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她呼吸重了一些,将那只鸟儿给吓走了。
三皇子捏着捏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了窗前。
这里挂着一个空的鸟笼子,看上去颇为斑驳,已经有些年头了,十有八九是这宅院先前的主家留下来的。
他伸出手来,打开了那笼子,将新捏的泥鸟放了进去,却是没有关上笼子的门。
随后又走到了铜盆跟前,再一次仔细的净了手。
喜公公瞥了那笼子一眼,快步的走到了他跟前,拿了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他洗洗擦了起来。
“殿下,待成家之后,有了子嗣,您便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了。段大姑娘是个有成算的,有她在,一定可以让殿下振作起来的。”
三皇子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袍子,“走罢,莫要让人久等了。”
喜公公见他走了,忙跟了上去,临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将那鸟笼子的门给关上了,然后追了上去。
“殿下,如今是关键时日,娘娘来信说,可不可以先不捏这个了。若是叫人知晓了,参上一本,就怕有人说殿下玩物丧志。五殿下可就在咱们一个园子里住着呢……”
三皇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在锦城捏。”
待那院子落了锁,人已经走远了之后,段怡同崔子更,方才神情复杂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我那老抠子祖父,当真是月老在世,眼光毒辣,牵的一手好红线。”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几位皇子之中,精准的挑选出了最想躺平的佛系大师,将自己的卷王孙女嫁过来的。
她几乎可以预见得到,段娴未来鸡飞狗跳,无比抓狂的驯夫生活。
一个棺材都恨不得睡两口,比旁人多上一口;一个没有棺材只有骨灰坛子,他都无所谓的说烧了不就能装进去了么?
这简直就是……王八配虾,看着都是水产,其实隔了一座青城山。
二人想着,悄悄地出了这院子,快速地又回到了婚宴现场去。
比起出来时候的热闹,这会儿人已经少了许多,一些贪杯的酒鬼,挤到了一块儿,划着拳,吵吵闹闹的,剩下了人都整着衣衫,同主家说着道别的话。
苏筠咱在那里扭着腰,旁边还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食盒,见到段怡来了,快步上前去,“嘿嘿,我去厨房端了好些肉菜,拿回去给老贾吃。”
他说着,轻而易举的提起了那食盒,嫌弃的看了一眼崔子更,“子更哥总是这样,像是刨了你家祖坟似的,难怪段三最近胃口都不好了。”
崔子更的嘴角抽了抽,“谁与豕同席,胃口都不好。”
苏筠听见崔子更骂他,却是半点不恼,“谁不与豕同席,那红烧肘子吃进肚子里去,子更哥你便不认了么?不亏是翻脸无情负心汉……”
他说着,对着崔子更做了个鬼脸,然后换了花腔,“二郎,昨儿还红帐春暖,说要同妾身海誓山盟,怎地今日便指着妾鼻子,说绝不同席?确实没有同席,同寝罢了!”
崔子更一脸震惊,彻底词穷。
段怡瞧着他这模样,笑了出声。
四人两前两后的走着,同人群一道儿,朝外走去。
“你何时习得这个?从前怎么没有听你唱过?”段怡好奇的问道,她自问对苏筠还算了解,却也是头一回瞧见他扮女子声音。xiumb.com
苏筠脸一红,“从家中出来之后,身上钱财被骗了个精光。曾经有个班主,将我当做了小姑娘,教了唱了几日曲子。”
他说着,挠了挠头,“都快忘光了。我这算什么,段三你若是唱小曲儿,便是锦城的第一嗓,那都绝对比不上你。”
段怡恨不得找个地洞刨开,自己个钻进去。
少年,你对我的误解,已经比锦城周遭的溶洞还深,我根本就五音不全好吗?
四人说话间出了府门,青云巷中的马车少了许多,路途通畅了起来。
段怡眯了眯眼睛,压低了声音,“从前说好的,别忘记了。”
到了十五,他们要去寻贵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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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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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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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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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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