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预期中的收获虽然寥寥,倒是有了意外的新的发现——
这支步摇似乎触动了裴若虔,他有所隐瞒!
这令江颋不禁觉得奇怪,更感出乎意料!
一个人,越想掩饰什么,便越易流露什么。
裴若虔在见到步摇时状似不经意的一瞥,自以为不露声色,却反而曝露出他的刻意,江颋觉得他见过这支步摇,那种对步摇本就熟悉的眼神不是假意一瞥便能掩饰过去的,由他眼中迅速一闪而过的那道光,更是不由得令江颋怀疑,他想掩饰隐藏在心底却终未压制得住的“惊诧”。
这是江颋在去异品斋之前,未曾想到的。
因着裴若虔是这方面的行家,与售卖首饰的商家亦多有往来,在查找步摇出处的过程中,江颋并不想刻意绕开他,尽管他曾有过短暂的犹豫,是否需要向裴若虔请教,但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此外,他亦想借由拜访裴若虔之机,试探其曾想带苑晓风去蜀冈山的真正意图,但在他表明当日得知要去见百里青柠,便提出与苑晓风同行,故而未去异品斋时,裴若虔随即转换了话题。
这虽在江颋的意料之中,却也令他更加确认——越是不想谈的事,越有事。虽然他已帮苑晓风拿到了陨星石,然而这背后依然另有文章。
至于那对玉珏,江颋并未提及,百里青柠能告诉他将其交予裴若虔已是给了他提示,他不宜据此询问裴若虔,不过就他的观察,裴若虔表现得与往昔无异,想要从他的身上探知什么,还需另做打算。
与此同时,江颋派人护送奶娘,已安然返乡,奶娘的离开令原先居住的庭院彻底空荡了下来,再也无人会在那里等他回来,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样子。
最初,在他住进去之前,那里便是空荡的,空荡的院落,空荡的房间,空空然了无生气,自娘走后,那便是它的样子。
想来即使找到娘,她也不会再踏足那座庭院,然而如何找到娘,一时却又变得一筹莫展。
按照奶娘所言,他的确找到了宁氏,宁氏证实了他的娘亲仍然活着,但却并不知她现在何处,在宁氏回杭州前,她便去了北方,而曾与她一同离开杭州的栾管家,也已过世多年。
希望的曙光就这么时隐时现,似乎在考验着江颋。
几日来,他亦把杭州城的首饰铺、杂货铺、古董铺、玉器铺等寻访了个遍,竟无一家有相似的步摇,有的虽也是花枝造型,但一看便迥然不同。
就在他感到几近无望之时,柳暗花明又一村,令他振奋的事终于发生了。
可谓机缘巧合,遍寻商家寻不着,一个坐在巷口玩耍的孩童令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孩童手里把玩的正是他苦心寻找的相似步摇,而那支步摇正出自孩童祖父之手。
孩童的祖父是一位制作首饰的老匠人,业已收山,此番是在一再请求之下,为诚意所动,才答应制作花枝步摇。据老匠人讲,请他制作步摇的是位女子,戴着一顶宽大的檐帽,白纱从帽檐上垂下来,遮住了脸,许是不便抛头露面。
江颋的心几乎快从嗓子眼蹦出!女子?!会是他朝思夜想的人吗?
这个念头不住地在他心里拍打!
在他以为她已离开时,步摇的出现给了他一股莫名的信念——是她,在给他暗示!
在他寻找步摇出处时,这股信念一直牵引着他,他怀疑过,亦否定过,但最终,还是不断地受到它的牵引,相信他的直觉。
而在听到老匠人的讲述时,这股信念变得愈加强烈,他的直觉亦更加强烈——
步摇,纸条,他们玩过的猜谜游戏,这是属于他和苑晓风两人的经历,不会有第三人!
他要去找她,不管她在哪里,他要找到她!
熠熠清晖中,江颋向着五云山的方向,策马而奔……
“我的出现,是不是不可思议?”
那日,在五云山,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他,她说,只告诉他一人,她问,是不是无法想象、难以理解?
他只想说,哪有什么不可思议,她的出现便是上天给予他的莫大恩赐,他唯有庆幸、感恩、知足!那些属于她的过往,他的确无法想象,但那又何妨?他只在乎眼前看到的她!
一度,他心灰意冷,她走了,从他的眼前消失了,他亲眼目睹了她的离逝,既成事实。
然而,有些事或许就是如此无法解释,正如她所说,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是如何穿越到明朝的,但它是真实的,它发生了,她的存在,便是事实。
这些话,反复在江颋耳边回响,这样的事实会再度展现在他眼前吗?
马蹄声短促而有力,他期望会,会,一定会再度展现在他眼前……
五云山上,山花已开至烂漫,绿树成荫,丛林茂密,去往五云家的秘径依旧隐秘而鲜活。
她曾带着他从此处穿行,笑言若非她引路,他一定找不到。
是的,他找不到,如果没有她,他找不到通往前方的路,会在密林中迷惑,甚至迷路,失了方向。
到达山腰的平坦地带,一间简易木屋映入眼帘,然而,窗前的山花已经枯萎,桶中的鱼儿没了影踪,养在笼中的松鼠亦不知去向,只余空空如也的笼子。
“五云姑娘——”江颋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他再次呼唤,依旧没有回响。
木屋并未上锁,他轻轻推开门,屋里的陈设本就简单,虽然还在,但俨然已无人居住。
他查看四周,桌案上布了一层灰尘,一张用锁压着的纸随着吹进屋里的风上下翻飞,露出底下一小块干净的桌面。
“本月十五,西湖。”
显然,这是屋子的主人留下的讯息,几乎毫无疑问地,是留给他的,毕竟来过此处的人寥寥可数。
五云姑娘去了哪里?晓风是否回到此处?纸条是谁留给他的,五云姑娘,还是晓风?
江颋不由得做着推测,晓风说过,这里可以说是她的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来这里,然而始料未及的是,竟连五云也离开了。
如今看来,只能等到本月十五,才能知晓答案,即便内心多么迫切,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江颋收起纸,用来压它的那把锁想必是留给他的,他心下会意,出门时将屋门上了锁……
等待是煎熬的,不过有了可等待的希望,却是幸福的,远比看不见希望地无需等待,更另人心喜。
距离十五还有一日,江颋将已经刮干净的脸又刮了一遍,确定每一根胡子都已被刮掉,才放下心来。
他不要苑晓风看到他满脸络腮胡的样子,那样的他,留在苑晓风逝去的日子,明日开始,迎接他的将是崭新的日子。琇書蛧
他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尽管这种感觉只是存在于他的期待、他的心里,但是莫名地,他觉得明日在西湖要见的人,就是苑晓风!
一夜的如梦似幻,他在真真假假间穿行,真实的,虚假的,交替在梦境或想象间,终于,天,亮了!
西湖边,行人并不多,江颋策马而来,将马儿栓好,循着湖岸,寻找着。
这一次他更加警觉,由于苑晓风曾在此遇刺,他的心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本能地,颇为留意周遭是否有异。
凭感觉,他特意向偏僻、人少的地方而去,他不认为苑晓风会在人多热闹之地与他见面。果真,行至一偏远、无人之处,一头戴宽大檐帽,白纱从帽檐上垂下,遮住了脸的女子,背对着他,正看向远方。
他紧张得几乎无法正常呼吸,两只手似无处安放,心在加速蹦跳,一步步走到她身后,小心地唤了声:“晓风——”
他期待着她的回眸,渴望着看到她的脸庞,然而女子转回身摘下檐帽的瞬间,却令他从云端跌至谷底——
他的期待,他的感受,分明那般强烈,他已说服自己理解了他的推测,理解了出现奇迹的可能——晓风活着,没有离开,一如她从500年后来到江家,出现在他的书房,那是奇迹,为何眼前却再见不到奇迹?!
“五云姑娘……”
他从震惊,转为迷茫,心像是空了,只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五云的穿着打扮正如老匠人所说,请求制作步摇的女子,应是她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一阵失落袭来,他多么希望,这个人,是晓风……
五云向他问候,言笑自若,他却似什么也听不到般,只觉耳边有嗡嗡嗡的声音。
“公子随我来吧!”五云一席话后,做出邀请。
他面无表情地呆立着,看起来并未听到五云说什么。
“公子?”
五云叫他,他仍未应。
“公子请随我来!”
五云提高了声量,这才把他从谷底唤回。
“……?”
人是唤了回来,但魂儿却跑丢了一阵儿,不知发生了何事。
无奈,五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最后道:
“师傅在等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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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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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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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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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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