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江颋不出声,苑晓风只好站着等候吩咐,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就这么看着江颋——
这个传说中令人生畏的人,其实风采颇为出众,双目如潭,面容英秀,眉毛黑而浓密,身上有着一种英武的气质,看起来与江潾年龄相当,只是更加冷峻。
江颋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一直翻看着手中的书,许久才开口道:“为何一直站着?”
苑晓风正轻轻地活动脚踝,好站得舒服点儿,猛不丁被这么一问,便直言道:“没有地方坐。”
的确,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她不站着还能怎样?
可苑晓风却是会错了意,如此回话倒也是下人中的第一人了,江颋抬眼看了看她,显然是对她的回答感到意外。
苑晓风并不自知,见江颋在看着自己,便礼貌地回敬以微笑。江颋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表情平淡得透出冷意,甜美微笑面对冷若冰霜,结果自然是微笑者尴尬地收起笑容。
“谁吩咐你来的?”江颋再次发问,声音亦是冰冷的。
苑晓风可以肯定的是,在被杖责前,是江潾亲口告诉她来服侍二爷的,便如是说:“大爷让我来的。”对此她确信无疑。
江颋冷笑一声,将目光重新转移到手中的书上。
就这么持续了一刻钟,苑晓风终于忍不住了,正欲开口,只听江颋冷冷地道:“我不需要服侍,下去!”
苑晓风纳闷:“不需要服侍,那要我来干嘛?”心中虽然不解,还是听令转过身去,准备退下。
只听背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苑晓风回头,江颋已站起身来,拄着拐杖向桌案走去,因为跛脚,走路有些费力,苑晓风好意上前想要扶助,双手刚轻轻扶着他的胳膊,想助他一臂之力,却见江颋突然狂怒,猛一挥手厉声道:“走开!”完全没了适才的沉静之气,转变之快、力道之大令苑晓风目瞪口呆,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咝——”她倒吸一口凉气,刚好的伤处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地面。
苑晓风委屈地抚着痛处,不明白江颋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待痛意渐缓,定定神,站起身来,走到江颋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你怎么这样?!”
江颋没想到挥手会误将苑晓风推倒,本意只是想甩开她,不愿多做解释,扭过头视而不见,转身欲走。
苑晓风见他竟毫无歉意,君子之礼何在?跨步上前拦住他:“你太无礼了!”
江颋依旧不睬,想闪开,脚下却没站稳,身子一晃,苑晓风又是本能地扶住他,江颋一急,更加用力地想甩开她,苑晓风扣住他的胳膊,两人都有些摇晃,江颋尽力撑住拐杖,让身体保持平衡,两人才不致同时摔倒。
江颋气急,怒视苑晓风,苑晓风亦不甘示弱,回瞪着他:“脾气这么大,果真是只老虎,说发怒便发怒,怪不得没人敢侍候你!”
江颋嗔怒:“好大的胆子!板子没挨够吗?!”
苑晓风生气地抽回手,愤愤不平道:“江家的主子都喜欢用板子打人吗?”丝毫没有怯懦,心中只觉气忿——好心相助却反遭其辱,即便他是主人,她只是个丫鬟,她也需要尊重,更需要尊严!
江颋眼中似团火升起,一股怒意喷薄而出,苑晓风意识到自己顶撞了他,可是事已至此,只有“临危不惧”了,便壮着胆儿故作镇静道:“我只是想扶你,可是却被你推倒,你……”
眼见江颋的怒意越来越盛,苑晓风不敢再说下去,暗自祈祷不要惹恼了这只老虎,在他的双目怒视下,不自觉地身子向后倾,江颋怒目紧逼,苑晓风心里越来越慌,瘦小的身体竟不自觉地抖起来。
江颋见状,心下一软,收起灼人的怒意,暂且作罢。苑晓风微微舒了口气,抚住胸口,正在慨叹“逃过一劫”时,却听江颋回身喝道:“还不下去!”
苑晓风惊住!从没见过一个人会如此莫名其妙地发火,更何况这火来得没有由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招致他用这种态度待她?凡事以理先行,她可以下去,但要有尊严地下去,而不是这般被驱逐出去。
“让我下去可以,但请二爷告诉我,我究竟哪里做错了,要被如此喝斥?”尽量不让身体发抖,尽量不让心里发慌,苑晓风义正词严,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尽管内心已经极为不平静了。
“大胆!”江颋怒喝,“容不得你来问话!”
“是,二爷,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容不得这样说,但即使我身份卑微,也需要最起码的尊重!”苑晓风挺直身板,回视以坚定的目光。
江颋一怔,尊重?她要尊重?!从来没有下人敢要求什么,更何况是尊重!一个丫鬟,何以有如此胆量?!
“不要以为大爷为你说了几句话,便可以如此嚣张!不要自作聪明!”江颋愠怒道。
“大爷?”苑晓风一愣,“和大爷有什么关系?大爷为我说话?”
江颋冷哼一声,不屑一顾,苑晓风见他无意表明,自己也无意深究,平复一下情绪,道:
“尊严是我自己的,和其他人无关。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将我推倒,难道要我感谢你吗?你是二爷,可以随意大发雷霆,我是丫鬟,就不能为自己说两句公道话吗?每个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被别人帮助又不是可耻的事,即使不需要,也不该粗暴地对待好意相助的人。”
江颋一时间沉默了,这番话出自一个丫鬟之口,令他颇为震惊,而看苑晓风态度凛然,更是他见所未见,此时他仿佛才真正开始认识这个原本想驱而赶之的女子——
她面容姣好,不施脂粉却胜在自然,双瞳剪水却果敢倔强,娇俏的嘴唇半翕半合,就这么不退缩、不妥协地迎着自己,任哪个女子能在他的盛怒中如此不惧?
本已升起的怒意不知怎的竟渐渐开始消退,她那柔软而坚毅的目光反令他的怒火在一点点地熄灭,原本他会因这番无礼训斥她甚至惩戒她,而此时,他只觉像是触到一股不曾触摸的力量,令自己软了下来。
罢了,她是对的,江颋回味苑晓风的话,亦觉自己的确像只老虎,只要是江潾派来的人,都会被他用这种老虎的姿态喝退,这似乎已成为一种保护,保护着他那不想被人窥探的脆弱,令他觉得在江潾面前他仍是强大的,只是这样的强大,只有他知道所带来的痛,那是多少个不眠之夜,由心底的泪汇聚而成的无法诉说的痛。
江颋将目光从苑晓风身上移开,敛起锋芒。方才所为确实鲁莽,这原是他所不齿的,而今却成了他的面具,以至长久以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第一次,在一个无关的下人面前,他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模样。
“我说了,我不需要帮助。”他选择了止怒,语气渐趋缓和,不再与苑晓风针锋相对,他和江潾的争斗本就不该牵扯到这些下人身上,而他的愤怒却太多地发泄到了他们身上,这些与这场争斗最不相关的人身上。
苑晓风却没有就此打住:“好!不需要帮助是吗?那为何还用拐杖?它也在帮助你啊!”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自己一时嘴快,想什么说什么,但如此说话未免伤人,“唉,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她在心里暗暗自责。
本打算收起的怒火被再度燎起,江颋横眉怒视,眼中重又露出狠厉的光芒,紧紧抓住苑晓风的胳膊,一字一顿道:“你、说、呢?”
苑晓风心里一紧,强自镇定,这样的目光令她畏惧,江颋看起来随时会爆发,她后悔不假思索就说出那样的话,对一个身有不便的人来说,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这次的确是她错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害怕了?你的胆量呢?”江颋目光如炬。
“我不想伤害你的,真的对不起!如果令你误会,我很抱歉!”自知理亏,苑晓风不想逃避,错了,就该有勇气承认,“我也有过和你类似的经历,腿脚不便的时候真的很难过,而我却不过脑子说了那样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敢直视江颋的眼睛,苑晓风低着头,打心眼儿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是一番懊悔:“我是诚心诚意道歉的,有时我就是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但绝无恶意的,真的,对不起!”
江颋本已涌起怒火的心仿佛钻进一缕清凉,继而慢慢在身体里扩散开来。他缓缓松开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苑晓风,她低垂着眼睛,睫毛弯成优美的弧度,在看似娇柔的外表下,却似有着一颗桀骜的心,她可以憨傻地站着等待发话,可以率真地说出心中所想,可以执拗地要求尊严,甚至可以倔强地激怒自己,而此刻的一番话语又是那般真诚而绵软,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渐渐平静下来,江颋看看手中的拐杖,眼中闪过一丝忧郁,是啊,他何尝不需要帮助?这小小的一根拐杖就好似他身体的一个支撑,她难道说得不对吗?不欲多言,江颋只淡淡地道了句“下去吧”,遂背过身去。
看着江颋萧索的背影,苑晓风有些不忍,初次见面即这般针锋相对,他的眼神令她惧怕,亦令她同情,有些话想要说出口,却又感无从说起,慢慢走到门口,停住,犹豫,迈出腿,又停住,终是转过身来。
江颋业已转身,正凝视着苑晓风,不知为何,看着她慢慢走向门口,停下,再停下,竟隐隐地期待她能回过头来,他似在等一个未知的结果——她会如其他被他推开的人一般不再回头,还是会有所不同?
两人目光相交,江颋心里一跳,莫名地,心底竟有丝惊喜。
苑晓风不知道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会不会令江颋不快,但既然转身欲说,便不吐不快,轻咬下唇,缓缓道:“前些日子,我也像你一样,受了杖责,伤没好,走路跛脚,当时心里好难过,可是我告诉自己,我的腿还能走路,就不算太坏,人不能钻牛角尖儿,小时候我就知道这个道理了……”xǐυmь.℃òm
江颋抿着嘴,不发一言,只看着她,苑晓风继续道:“我知道你受过伤,现在这样心里不好受,可是人总要往好处想啊,总要有希望地活着,不是吗?你的腿总有一天会好的,和你比起来,其实我更惨……”
苑晓风眼光波动,顿了顿:“我和亲人失散了,还遇到坏人被卖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的家人……”说到这儿,伤心事涌上心头,这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呢,她在劝解江颋,也是在开导自己啊,“我们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请你,不要拒绝帮助!”
说罢,苑晓风向江颋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许久,只有微风轻送的声音……
就这么静立着,江颋久久凝视着门外,“总要有希望地活着”!“不要拒绝帮助”!她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
像是一场意外,就这么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子,是天意,还是阴差阳错?
江颋不能否认,此刻心境的微妙变化令他有些不知所从,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而事实却是始料未及。在此之前,他一如既往地预见到这个新来的丫鬟会和其他人一样知难而退,而她,却是那么得与众不同。
江颋承认,听着她的那番话,他的心感到遗失已久的暖意。那是被他狠狠抛弃、不愿再向任何人敞开的心,他用冰冷将它封印,拒绝融化。
就像是一场幻梦,天上掉下个倔强的女子,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毫无征兆地,轻轻在他心上投下一点温热,温柔却有力地侵蚀着冰封的一角,让一丝温暖流了进来,任一丝温暖流了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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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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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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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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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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