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晓风听过这个名字,她记得江颋曾提到过这个人,并告诉她日后若听到“垅幽”二字务必当心,那么,此人究竟是谁?
“我知道……你……不是垅幽。”
江潾看着她,言语间的停顿令苑晓风心里一阵发紧,就在他说出“你”字之时,短暂的不语一度搅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紧抿嘴唇,抵挡着自己的慌张,她并不擅长演戏,然而要在江潾面前掩饰住一切,她必须做足戏份。
“自然不是。”她假装轻蔑地一瞥,将不敢直视的目光遮带而过。
片晌,二人皆不再说话。
当内心的慌张平定之后,苑晓风方将目光重新落回江潾身上,再看他的神态,不像是看出她的真实身份,但看他的言行,却又像是看出了什么,一时之间她也拿捏不准,她反思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认应是并未露馅,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想,既然江潾仍将她视作陌生人,不如抛开那些作祟的小因素,理直气壮一些:
“所以,你在等垅幽,却未等到?”
她挺直腰板道。
“是,我在等垅幽,来的竟是你……你是谁?”
终于,江潾问到了这个问题,在他将阿娣已无碍告诉她之后,在他将原本要等的人是垅幽告诉她之后。
“有人要我来,做件事。”
苑晓风直言不讳,却并没有直接回答江潾的问题——她是谁?事先她已准备好应答的,但在她看到那些点心,知道他为阿娣所做的事情,在他诚实地告诉她要等的人是垅幽之后,她决定宁可不说,也不要用那些所谓的说辞敷衍他。
他,很欣慰。
“何事?”他放弃了第一个问题,用柔和的声音开启第二个问题。
凌厉的江潾就这样放过了她?苑晓风有些不敢置信,面对一个陌生人,不查明她的身份,轻松地越过这个问题,这不是江潾一贯的作风,但或许也是他的另一面吧,苑晓风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她的时间有限,虽然不用再担心阿娣,但她自己喝下的那碗汤羹还在蠢蠢欲动,她的命,在那个女人手里——
“别忘了,你喝的那碗汤羹,只有我有解药,想要求助,可要找对人啊!”
这是那个女人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很明显,是让她断了向他人求助的念头,她该怎么办?
江潾等着她回答,她不语,他观察着她,她回避。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想问,却怕唐突。面具之下,她的小心与谨慎并非无懈可击,而他只是看着、配合着、珍惜着。
她能这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里不知有多喜悦,他不想揭穿她的身份,她戴着面具便是不想让他认出,就这样把她视作陌生人也好,遂她所愿,只求她安好,便好。
关于阿娣一事,说来话长,他不欲在此多做解释,现下最要紧的是让身陷其中的苑晓风脱身,他要等的人并未现身,显然,此人把苑晓风当作了诱饵,那么,他又该怎么做?
“不知你是否失去过挚爱之人?”他决定这样做。
他知道苑晓风不会作答,她的缄默便是回应,那副面具掩盖着她的情绪,他知道,自是不会强她所难。
“我失去过……”他只继续着决定要说的话、决定要做的事——
这一次,在他的决定之中,饱含着与她的道别,他不舍,却必须。
“她‘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他看着苑晓风,眸光中闪现着别样的情愫。
“或许你会奇怪,为何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不错,这些事原本无须对陌生人讲,但你为阿娣而来,便算不得‘陌生’,此事既牵连阿娣,亦牵连着他人。”
苑晓风不知该作何反应,此时似乎怎么做都不妥,她不知该如何承接江潾的话,亦不知该做出何种表示,唯有静静地听着,是她唯一所能做的。
“阿娣之事,日后你会知晓原由,而江家的事,终归要江家来解决,那些无辜被牵涉其中的人……或许……亦有你……在此道声‘抱歉’……”
苑晓风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的嘴角轻轻抽动,眼泪似要浮上来,她努力地平抑着,不让双目泄露她的秘密。
“我曾无数次幻想,我心爱的姑娘还活着……”说到这儿,江潾稍顿,苑晓风垂下眼睛,她不敢看他,他明了。
“若是她活着,我想要她知道,她活着便是这世间对我江潾最大的奖赏,只要,她活着!”
是的,从他知道她还活着的那一刻起,他便对自己说,不必问为何,无需问为何,只要她活着,便足矣。
“曾几何时,我想与她相伴一生,可是,终究是我错过了……我的肩上,挑的不止是我的今日,更有整个江家的明日,我要让江家走下去,却让自己停在了原地……”
“初见之时,她曾唤我‘潾哥哥’,那一刹那,我便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长久以来,每每回想,我都不禁问自己,我们是否曾经相识?”
“她可知,从未有一个姑娘走进过我心里,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m.xiumb.com
屋外,风铃声阵阵,伴合着倾诉人心底无尽的心事。
“我曾为她谱过一首琴曲,亦是在这竹风小筑,第一次奏与她听……”江潾笑了笑,“可惜,她并不知那是为她特意谱写的……”
他深情地看着苑晓风,将遗憾与惋惜敛在心底,缓步走至案前,那里放着一把古琴,他拨弄起琴弦。
轻盈的韵律声响起,苑晓风忆起在竹风小筑避雨那日,江潾弹奏的便是此曲,那时的他指尖流淌的是轻巧柔和的乐音,此时,乐音如旧,但她却感到格外沉重,内心不断地碰撞。
江潾看出了她的不安,在一处舒缓的琴音处停了下来,“有道是高山流水觅知音,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她走了,这琴曲也便不会再奏了……”
苑晓风依旧没有作声,尽管被搅动的心绪令她思潮起伏,然事已至此,她只有继续扮演陌生人的角色,对江潾的所言所行“无动于衷”。
不过,一个新的念头已然浮现出来,既然阿娣已经脱险,此行既是为阿娣而来,那么她便少了这份担心,那个女人以阿娣相要挟,迫使她接受所谓的“任务”,她没有时间另寻他法,唯有接下“任务”,再见机行事,而眼下这件荒唐的事出现了转机——即便没有完成,阿娣也不会因此而失去生命,她仿佛得到了某种解脱,她可以不必再对江潾做什么,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可以这样做,不是吗?
“别忘了,只有我有解药……”
可是,那个女人的话再一次提醒着她,倘若如此,她自己便得不到解药,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她真的要这样去做吗?她答应过江颋不再离开他,倘若如此,江颋会再一次失去她,她真的要这样去做吗?
“今年较之往年,格外冷一些,梅花却开得早……”
江潾的声音再度响起,仍是那句令她参不透的话,不过,这次却将她的思绪定格在了那张古琴上。
不知何时,古琴上多了一枝梅,或许就在江潾停止抚琴而她在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吧,她想,这句话显然是有意为之的,但是意欲何为呢?她参不透,也无暇去参透。
“我要走了。”她决定起身告辞,此刻她只想尽快离开。
尽管对那枝梅花仍有不解,尽管对江潾的言行仍有不解,但她决意不过问、不追问,摒除那些杂念,让自己从这里离开,今日发生的种种,如若再想下去、再追究下去,只会让她更加混乱,她决定当机立断,不再执行那项“任务”,不再继续在江潾面前做戏,让还未发生的事不要发生。
江潾并未挽留,他神情自若,只淡淡地道了句:“垅幽会放过你吗?”
他的语气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然而这句话却对苑晓风产生了极强的威力——
所有的震惊从她的眼中迸射出来!
而他,依旧云淡风轻:
“据我所知,垅幽是个下毒高手。”
苑晓风眼中的震惊层层叠加!
江潾将梅枝拿起,走至苑晓风面前:“若未猜错,派你来的人,已对你下了手。”
他用梅枝挡住苑晓风的视线,不让她看到他对她的满心关切:“你……中毒了?”
他的声音很轻,他的心却紧张至极,他捕捉着任何一个细节,他需要一个答案,来决定是否放弃原有的计划,他慨叹对手对他的了解,若是他人,中毒与否他可以不去关心,但若此人是苑晓风,那便是击中了他的软肋,令他必须就范。
她没有回应,眼前的梅枝令她看不到江潾的眼睛,恰好,江潾亦看不到她的,她似找到一处不被发觉的隐秘角落,消解着她的慌乱。不可否认,对于江潾的这几句话,她几乎没了招架之力,它们句句直接,句句有力,令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若如江潾所言,那个对她下毒的女人莫非就是垅幽?就是江潾原本要等的人?苑晓风不由得做出这样的推测,倘若如此,假如她没有来江家,那么一切会如何发展?那个女人要她对江潾做的事,会不会发生?
今日相见,于她,于江潾,都是一个意外,她不知江潾是否认出了她,尽管她对自己说不必多想,但以江潾所说之种种、所做之种种,很难令她不去想江潾是否意有所指,如果她承认中毒,那么有可能引发江潾的担忧,他不该为她担忧的,有人要对付他,他不该在她身上消耗心神;如果她承认没有中毒,那么无论江潾是否意有所指,至少眼下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没有,我没有中毒。”
她正面回应道,这次,她没有选择跳过问题,而是选择了跳过实情。
她知道,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比没有答复,更好。
“不……”江潾在心里否定了她的答复,她的眼睛虽被梅枝遮挡,但她的手没有。在他问出那句“你中毒了?”之时,她的一只手不禁一抖,在她沉默的同时,那只手攥成了拳头;而另一只手,自她走进竹风小筑,便一直藏在衣袖之中,始终未有露出——
请她喝茶之时,她单手端起茶杯,她并不习惯用这只手喝茶,但就是不伸出那只藏起来的手;请她品尝点心之时,他在另一侧坐下来,她在舒缓紧张之余,那只袖口却于不经意间露出端倪;当问及她因何事而来之时,她一度沉默,那只手却并未“沉默”,它在衣袖之中抖动;当他为她抚奏琴曲之时,她一度失神,那只手短暂地放松又立刻握紧,她握的是什么?
他看到了答案——
是的,他看到了。
她的否定,没有令答案变得冰冷,反而为他的心口,注入了一丝暖流。
他,心下了然。
没有犹疑地,他折断了梅枝,抛至屋外,将苑晓风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他触摸到了她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
她紧握的,是他的命,不惜以她的,换他的!
他微笑着,顺势举起她的手,在她未及反应过来之时,将她手中的匕首插进他的胸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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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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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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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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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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