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了她,点了点头,高个子那位脸上挂着笑,叫了一声:
“祁太太!”
时檀打了一声招呼问:“我能见见我父亲吗?”
语气有点小激动。
“请,医生正在里面。具体情况你可以询问医生!”
高个子含笑:
“祁太,骆先生没死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恭喜!”
“谢谢!”
时檀回以和善的一笑,终于进了病房。
房内,有医生在作各种检查,护士在辅助,并没注意到她们。
没和医生打招呼,她的目光一下落到了病床上。
走近后,她看清了八年未见的骆遂意,那一眼,她几乎落泪——
骆叔叔形同枯木,戴着呼吸机,光头,两眼下陷,紧闭,两颊削瘦,袖管里的双手,就像皮包骨头,好瘦……好好一个丰神玉立的艺术家,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鬼模样。
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般,疼起来。
医生终于注意到有外人进入,转过头来看她,和身边的护士一起打量了起时檀和玛丽。
“两位是家属?”
“我是他女儿!医生,我……我父亲……他怎么样……”
时檀滚着轮椅又走近了两步,依旧有点不敢相信骆叔叔还活着,她伸手小心翼翼的覆盖到他那双干巴巴的手背上,眼里就有眼泪滚落而下:
这八年,他到底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啊……
身后,医生接下了话:“零辰送过来的,目前处于昏迷当中。可能是药物导致的。具体是什么药物,有待进一步排查。身体状态,需要全方面的检查。”
护士正有把骆遂意推出去的打算。
“要去做什么检查?”
“各种检查!很多。可能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你可以陪同,也可以全程由我们的人代为照看。上头就是这么交待的!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了……”
医生看了看手表,示意护士把人推出去。
玛丽过来将时檀带到边上,拍拍她的肩:“让护士们照看着吧!你不是还要去见慕以淳吗?”
在医院待了那些日子,时檀很清楚,各种检查有多么的让人挠心,她知道自己就算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与其把时间花在漫长的等待上,不如,拿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骆叔叔这边,她可以等一下再来看他。
“嗯,我先去看以淳!”
不过五分钟时间,时檀来到了26楼2621号房间,和2228号那边一样,门口同样守着两个特种兵战士。
她上去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推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玛丽没有进来。
轮子轻轻碾压着地砖,发出了一记异样的声响,可能是碾碎了什么东西,惊动了床上正浅睡的人。琇書蛧
一团雪白的被褥中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很快,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只是脸孔上布满了太多的伤,一道道似乎是被什么炸伤的,已经结疤,一块块厚厚的疤枷,令他的脸孔,看起来有点狰狞可怖。可那眼睛,还是一如八年前那样的澄亮,有亮光在其中聚集并爆射了出来……
“时檀……”
他低低的叫着,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声音很沙哑。
时檀的鼻子莫名的发酸,发疼,眼泪再度从眼窝里冒出来,并停在那里,滚滚欲落,她想笑,可扯出来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以淳!”
她加快速度,走近,想都不想就把面前的男人给紧紧抱住了。他的手也扣住她的身子。
暖暖的身子,带着一股子消毒药水的味道,冲进她的嗅觉系统。鼻子抵住的地方,是一片瘦骨如柴的胸膛,不像那一次,在祁园,她误认他时抱住的那种感觉了。
她的心,钝钝的疼着,这段日子,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折磨?
两个人相拥抱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情绪中——
他们没看到门口处,祁继悄悄走了进来,却在看到这一幕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他体贴的知道,他们需要独处的时光,不需要他在场。
属于他们的过去,他插不进去。
一别八年,世事皆变。
一个拥抱,自有满腹感慨在怀,心有千言,却不知从何处诉起。泪水,会因为这样一份肢体上的亲近而止不住的淌下来,喉咙是堵塞着,他们有太多的理由来追忆当年,来感慨这八年浑然不知而天各一方的情绪。
“你欠我一个解释!”
抹掉眼泪,时檀轻轻的说,水光让她的眸光更加的闪亮动人。
“不,我欠你很多解释!”
他坐好,时檀给他找了两个靠垫垫在背后,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突然,他的目光僵了一僵,她感觉到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他的眼神落在她的手指上,那枚素戒,正被一抹折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的闪亮。
这枚戒指,代表,她已是别人的妻子。
可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自己已为人妻,年少时的记忆,似流水一般涌来:
青葱岁月里,他们亲亲我我的上课下课;骑着自行车,他带着他,穿梭在大街小巷;背靠背赖在公园的一角,一个看书,一个听歌,安享岁月静好;或是一起比划着拳脚,玩着不成气候的搏击术;或是热情的接个吻,在好奇中探索着异性身上不同的神秘区域;或是相拥而眠,在晨光里嘻闹着起床,又得防止被家人发现……
他们爱过!
真的真的爱过!
在没有祁继的那些岁月里,他们属此彼此。只是后来……
慕以淳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回想那一年发生的事。
突然其来的噩梦,彻底毁掉了他们的光明世界,留给他的是绝望,留给她的彷徨。
“他……待你好吗?”
他低低的问,眼睛里闪过痛楚之色,虽然他竭力在掩饰,可从灵魂深处被夺走至爱的痛,不是想要掩饰就能深藏的。
时檀点头:“嗯!”
她搓着手心,似想把那份别扭从身体上搓掉一样:
“我们不谈他好吗?先说你。我有好多疑问。比如说,七年前,你怎么死里逃生的,又是怎么失去记忆的;比如说,七年后,你是怎么记起这一切的;比如说,那天,你是怎么去了研究基地的,又为什么对那个地方那么那么的熟悉的;又比如说,你是怎么会被阐风抓去的……”
好多好多疑问在她心里徘徊,令她想不透,更理解不了……
慕以淳靠在那里,望着天花板,似乎一下子掉进了让人挥之不去的过去,人怔怔然着,没了任何声音。
时檀没有催,只静静等着。
他从来是一个有故事的孩子,只是他一直没和她提过遇上她之前,他曾有过怎样一种生活。
“事情很复杂!”
良久,他终于找回了声音,慢吞吞回答起来。
“你可以慢慢讲。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如果你讲累了,可以和我说一下,然后,你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够了,再继续说!对了,你需要检查身体吗?”
“我昨天晚上该检查的都检查掉了。另外,早上抽了几两筒血去。暂时不需要作其他检查。我想这应该不防碍我们说话……”
慕以淳微笑,那种目光似乎又恢复了当年阳光男孩的本色。
其实他不是一个很阳光的少年,他的神情更多时候是淡寡的,在面对外人笑的时候,会带着几丝邪气,独对她是柔软如水的,充满情意的。他是她一个人的阳光男孩。
“好,那你说!”
时檀牵着他的手,鼓励着。
“不知要从何说起!”
舔舔嘴唇,他看着手掌心上那只白白净净的素手,想了一下,才问:“你知道你们被困的那个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听这语气,他应该是清楚的。
“据说,那里是个研究基地。那个地方培育了不少无辜的孩子——以违背大自然法则的方式克隆出来的,他们被称之为产品。这些产品,被用以宿主们生病之后的各种身体零部件的替换……”
时檀轻轻吐出了这样一句,语气很沉重。
“想不到,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慕以淳叹。
“莫家一直在调查这件,我父亲母亲也是因为这件事被害的!”
提到这事,她就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痛在肢体内循环起来,无法得到排泄,疼痛感强烈无比。
“你父母?”
慕以淳一怔,有点不解。
“我父亲叫石云骢。”
她轻轻解释。
“被乱枪打死的前外交部部长!”
慕以淳一口叫了出来,语气微微惊讶:“原来你是名门之后!”
“石家本是名门,可自从二十二年之前的事发生之后,石家早已被除名在名门之列。”
她神情黯然,倒不是特别在意石家风光不在,而是石家所承受的那份侮辱。
“檀,你能重振石家!”
慕以淳鼓励,脸上扬着肯定之色。
“先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的事!”时檀不觉得那些未来的事,适合在现在讨论。
一种异样的局促,极为少见的在他眉目之间浮现。
他望了望房门,好一会儿,才对视上她的目光,复杂的满口迟疑的吐出了一句话:
“有一件事,我想我该和你坦诚一下。”
“什么事?”
“我,我是克隆人!”
数周之前,祁继有过那样一个说法,时檀当时很是震惊,没想到,数周之后,会从当事人嘴里亲耳听到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而有了其他异样的负面情绪出现。
她相信:承认自己是人为非自然法则培育出来的产品,与他而言,肯定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事。
如果不是他爱她还是和八年前那样的热烈,这样一个惊天秘密,恐怕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吐露出来的。
“这没什么区别!我看不出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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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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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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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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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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