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红墙,朱漆木门,一抹青色刮进这被冬摧残地有些萧条的院子,略微顿了顿,直到身后一身蓝氅的范闲也撞了进来,才复又加快速度,风似地跑进了房,‘邦’的一声,可怜的房门哀哀切切被这大力晃荡了下终究没有选择合上,开出一条小小的缝隙,欲拒还迎。
范闲扒拉着门缝眯着眼看进去,只看得到一道青影伫立,孤零零的煞是……可爱?
“皮筋?”
青色背影撅着跺了跺脚。
“小孩子一样……”范闲推门而进。
萧平旌僵直着身子哼了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
范闲弯着眼睛凑过去:“我知道错了~”
萧平旌不说话,喉咙里哼了一声,如若是平常情况下倒可以避而不见让前者清醒清醒。但现在刺客杀手赶着分批上来,他不敢走远,只好在这里给范闲看脸色。
很是受用。
范闲在他跟前左凑又凑,好话说尽,见对方终于有一丝松动的神色,忙用一句话做结尾:“去吃饭吧?”
一提起吃饭萧平旌就想起那颗莫名其妙丢失的长生不老丹,瞬间没了心情,也不知道荀飞盏搞定了没有:“你自己去吧。”
范闲讷讷道:“还生气呐?你气性可真大。”
“与你无关。”萧平旌看着他总是苍白无血色的脸,暗暗自责,今日变故范闲也定是累得够呛,他身体不好,逞强到极致难免生出灰败之心。
但生气总归是生气的。
生陈萍萍的气。
萧平旌虚走几步:“安之,你可曾想过,与陈萍萍谈一谈?”
“谈一谈?”这倒是从未想过。
“他从未问你想不想要,那你就明确告诉他不想要。”
范闲愣了愣:“有用吗?”
“没用。”萧平旌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态度要明确摆在那里。”
范闲不是很懂。
“安之,你也可以与庆帝谈一谈,带上皇子们,坦坦荡荡地说上一说。”
“说什么?”
“说你不想当皇帝。”
范闲手指不由自主地屈了屈,咽了咽口水:“有用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平旌沉声道,“也许没用。”
“皮筋……,你……”范闲停在一棵迎冬含苞的红梅前,“什么意思?”
“先礼后兵。”
范闲怔怔地注视着这个总是愿天下太平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显了弑杀的锋芒,萧平旌的剑眉不是很浓,但也绝不淡,平白给一双活泼璀璨的眼眸带了点儿沉稳和杀伐果断的气息,鼻梁高挺,唇淡而薄,轮廓分明,挺拔似苍松,刚健似骄阳,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时……,脑子一白,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一句:“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萧平旌说着正事呢,也不知范闲为何会扯到自己的相貌上,虽疑惑却还是摸摸自个儿下巴得意道:“我模样周正着呢!”
“说你胖,还喘上了!”范闲回过神来,红晕渐渐爬上耳根,平日里夸夸同性也没什么,怎么到这家伙身上就觉得臊得慌。
萧平旌没心思调笑,正色道:“安之,总之试试按照我说的去做,说不定会有一条生路呢?”
范闲应允:“我会考虑的。”
“如果一定要逼你。”萧平旌眸子一沉,“还有长林军呢。”
“长林军?皮筋,梁国与庆国国力悬殊……”
萧平旌按住他的双肩,他本就比范闲高一些,这个角度正好彼此可以看见前者的坚定以及后者的迷茫:“安之,庆国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而是你们自己……,我长林军虽然也许从武力上比不得南庆,但南庆的秦业和叶重,甚至是军中各方部署,都是一盘散沙。”
他垂手捏了捏范闲的手掌,虎口掌心的薄茧蹭过柔嫩的指尖,提醒着对方长林战无不胜的事实:“你们南庆强国太久,久到……最重要的军中都开始腐朽。”琇書蛧
范闲好歹是个南庆人士,哪里容得他这般说词,正要反驳。
萧平旌又道:“你别不承认,若军纪严明军令能如山,怎么可能会有京都城外的伏击?”
那分明是军中人所为,是谁?是叶重还是秦业?不管是谁,南庆的军权无疑出现了一个腐烂的大洞,这个洞里的老鼠强大到能够堂而皇之地刺杀皇子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这个洞里的老鼠是谁?庆帝还是陈萍萍?萧平旌不敢想。
“如果走上了绝路,我会带着长林军来救你。”萧平旌看气氛凝重,范闲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挑眉试图轻松一下,“我打仗很厉害的……”
“皮筋……”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范闲来到这个世界身似浮萍无处停靠,本有林婉儿做寄托,却因为庆帝土崩瓦解,范建有心无力,陈萍萍只为执念,老师费介也只有一己之勇到头来难免自身难保,他像是海浪中的孤舟,只能凭自己不停地挣扎,直到沉没。
现在有一艘船说让他试着靠岸,靠不了岸就一起承担这风风雨雨……
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来得轻松。
“动不动就打仗,想过百姓没有?”他吸了吸鼻子,绝不想承认有泪,扯着嘴角强笑道,“萧平旌,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嘛,你舍得看百姓生灵涂炭吗?”
“南庆必有一战,不与我长林,也是与北齐,亦或东夷。”萧平旌叹道,“不破不立。”
神庙之子的流言已经让整个南庆都处于风口浪尖,得神兵者得天下,简而化之,也可以是得范闲者得天下,内忧外患的南庆冲着这流言无论如何也需保住范闲,……倘若保不住,萧平旌猛地一惊,这个流言只有两种解法:范闲活着,争夺。范闲死了……偃息。
“喂,皮筋,你对我这个南庆人说这些好吗?”
萧平旌被这话拉回了思绪:“安之,庆帝若是有个强大的敌人,便无心醉于弄权人心了。”
范闲眨眼抓住精髓:“你是说他太闲?”
萧平旌笑:“也可以这么说。”
范闲望望天,莞尔道:“我知道了,吃饭吧。”
萧平旌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东风渐起,离正月初一还有几天的功夫,渐渐换了年味十足的摆设,大红灯笼从这头挂到那头,日渐繁忙,本就仆人稀少的府中不得不加派人手。
萧平旌将从不离身的宝剑换了左手,右手去抓前面走得略快些人的手腕:“慢点。”
“?”
“小心刺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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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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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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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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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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