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公公,陛下心情如何?”范闲轻门熟路地从广袖中抽出一张银票。
侯太监哪里还敢收未来圣上的钱,脚下不停弯腰快速道:“尚可。”一只手硬是把银票又塞了回去。
范闲奇怪,尚可?那怎么这约定俗成的‘礼节’不好使了呢?他狐疑地皱了皱脸,认定今日估计不那么好过,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门内雕梁画栋,厅高空荡,两边的侍女都被遣退了下去,庆帝依旧是一身松松垮垮的行头,正伏案读诗神集,孤零零的煞是单薄,见他进来,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你这诗集,夠朕琢磨上好几年了。”
范闲不明白今儿个他怎么有空琢磨这些花句,但看他面色确实‘尚可’,不像是要生气发难的意思:“臣今天是来述江南之行的。”
“你应该自称儿臣。”庆帝更正他。
范闲苦笑,重说了一遍:“儿臣,今天是来述江南之行的。”
庆帝抬头看他,忽而笑道:“怎么,数月不见,见到长辈不知道喊人了?”
这整个大殿里就他和庆帝两个人,谁是长辈无疑,范闲咂舌,不知道他今天是抽的哪门子风,非要纠结这些末根细节,只好咬着牙吐出刺喉的两个字:“父皇。”
“哎!”庆帝满满答应下来。
范闲被麻得头皮根都痒了起来,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是拿错了剧本,哪儿都不对劲,和颜悦色的庆帝比冷冷淡淡的庆帝更让人害怕,但他向来胆大,探着脑袋高喊:“快传太医!”
庆帝正想开启下一个话题,见他如此大为不解:“为何宣太医?”
范闲紧张兮兮问:“陛下,您没吃错药吧!”
庆帝一听,面上和善尽退,恢复成一张威严冷淡的面孔,冷声道:“你倒是胆大。”敢调侃朕了。
范闲拍拍胸脯,笑:“这样才正常嘛!陛下刚刚那样像是哄娃娃的老虎,哄乖了就下嘴。”
“哼!”庆帝冷眼看他。
范闲笑嘻嘻再次改了称呼:“父皇,——哎呀实在是习惯了,改不过来。”
他身体自北齐重伤痊愈后就一直不大好,长年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久而久之,记忆里热火如歌的儋州少年似在慢慢褪色,本来锐利锋度的眼角眉梢,渐渐地染上了孱弱风流与看透世事的圆滑,不变的仍是那几分潇洒无拘,庆帝蓦地心肠一软:“长公主在大梁的所作所为,朕已经知道了。”xiumb.com
李云睿?范闲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她做的任何事难道不是他授意的么?眼珠一转:“不知陛下——,不知父皇说的是何事?”做皇子后,总喜欢这样膈应他几下,提醒自己不过是他十来年放养在外的儿子,有他没他都一样,勿cue。
“五竹不在?”庆帝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叔不在。”虽然知道他们大概都知道五竹叔的存在,但是被这么当面问还是第一次,范闲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是说李云睿么?怎么又提到五竹了?
“九品失了心脉气血,需大宗师推宫活血即可。”庆帝虚走两步,心里计量着,原来五竹早在范闲出走前就离开了,难怪——一直伤成这样也没有医治,“长公主那里,朕会罚。”
范闲只知道自己的病情升级大宗师可解,可成为大宗师哪儿那么容易,没有特殊的境遇,不到百八十年修炼绝对达不到大宗师的境界,更别说现在又俗事缠身……,庆帝是怎么知道还有另一个方法的?李云睿要害人绝不会把第二个解决之法告诉他,再由他告诉自己……:“叔可能要好几年才回来。”随口回了一句,暗暗叫苦,五竹叔也治不了他啊,从小就被告知的诡异秘密:叔‘不会武功,没有真气’。但这话不能告诉庆帝,后者会以为他在胡说欺君。
所以这第二个解决方案也是无解,天下四个大宗师,四顾剑非亲非故,仔细想想自个以后还可能是东夷城一大威胁呢,听说是个一根筋的白痴,pass;苦荷……,自己坏了他的肖恩之计,又被叔揍过,pass;叶流云上回没砍死自己算是剑下留情了……,这么一想:“父皇,咱宫里是不是有第四个大宗师啊,是谁?让他出来给我推推呗~,虽然有三处的药,但每回疼的时候是真疼……”
少年难得透露出来的撒娇还带着点儿漫不经心,依稀与故人重叠,庆帝沉默地望着那张洁白如玉的脸,眸里总有与这世界不一样的亮闪闪的光,过了好久才道:“皇宫里没有大宗师。”
“没有?”范闲惊讶,四大宗师的传闻其中之一就隐没在庆宫,因此其他国家镇守的大宗师才不敢来犯,这个传言竟然是假的!?“那……”
“不可对外人道。”庆帝转身又去拿了诗神集来看,“若有大宗师杀进皇宫,你来挡。”
“我一九品,还是破的!”范闲后退几步,捂住自己的嘴,“不说不说!”大宗师无人能挡,若真有个人闯进宫杀皇帝……,易如反掌,说到底大宗师这种逆天的非人,就不应该存在于世。
“江南之行朕已经全部知晓,你做得不错。”颇有你娘的风采,庆帝不知为何,短短时辰之间就想起叶轻眉好几次,他压下莫名的烦躁,指着侯太监和立在门外候着的奉茶侍女,“说说,他们俩,谁更好看?”
“啊?”范闲愣住,不知皇帝此举何意,这么古怪的问题当然不可能是表面意思,再说一男一女一太监一奴婢有什么可比性?脑内高速运转,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让他选站队吗?循规蹈矩的侯公公是代表李承乾?踏在殿外不进君地的侍女代表老二李承泽?这是送命题啊!他慌忙一拜,“儿臣选您!”
庆帝呆了一呆,望望同样是一头雾水的侯太监,难能可贵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言自语道:“眼光还挺好。”范闲的眼力不错!哪有范建说的那般不堪。
范闲溜圆了眼睛,这是选对了啊!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父皇,江南之事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可以走了吗?”没事不想呆在皇宫。
“朕桌上的奏折你都带走,看看。”他话刚说完,侯太监立刻熟练地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明晃晃的布袋来,把桌上众大臣的机密都一本本整整齐齐装好,送到后者面前。
范闲眼眸一深:“这来一趟还有外带的啊,父皇您可是越来越懒了。”
侯公公小声纠正他:“少说两句,这是何等大的恩宠!”
范闲冷笑两声:“他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提了布袋转身就走。
侯太监被他这话吓得魂不附体,转头战战兢兢去看庆帝:“三殿下就是嘴快……,以后就懂陛下的心了。”
庆帝似笑非笑:“给长公主书信一封,抄写女则三百遍。”
侯太监心惊,长公主李云睿将范闲害得一身伤病,竟仅仅是如此惩罚,他望着愈来愈远范闲的背影,越发的不懂这父子俩。皇家之事果然是最无道理,权谋,皇位,天下,这其中又是夹杂几分真情,几分亲情,与狠辣和野心捆绑在一块儿,让所有的东西都面目全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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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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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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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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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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