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不相信范闲,只是他毕竟是南庆之人,为了避嫌不能趟这次浑水,而且……——范大夫医者不能自医之故,也被押着诊断了一番。
“公子说得没错,这真气确实尚在控制之内。”黎老搭好脉,说道。
“黎老也是名医,他说的准没错。”蒙浅雪替老人收起脉诊,对着满脸不愿的范闲解释,“谁让你老鬼话连篇。”
范闲拨弄着鼻头万分难为情:“我信誉很差吗?”
“你说呢?”
范闲躲闪着她戏谑的眼神:“皮筋呢?”
“平旌已是长林王,明日就要早朝了,父王怕他出差错,和平章哥哥一起与他演练呢。”
“这么惨!?”
蒙浅雪闻言笑了一声:“你们倒是一样,平常人家袭了王位,是多大的喜事,到你们这里倒成了件麻烦事。不过平章哥哥成了侯爷,在朝堂上也能照拂他一些。”
二人言语间送走黎簇,门外树影婆娑,微风攒动,秋桂开得正盛,道道香气传来,她轻轻嗅了几下,有些尴尬地正经坐在范闲对面,双膝并拢,双手捏着衣角,想到昨夜萧平章与她的一番详谈,犹豫间还是问出了口:“你觉得平旌怎么样?”
范闲莫名其妙:“聪明精神武功高强的阳光小伙,怎么了?”
蒙浅雪被这答案噎了一下,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又换了个问题:“我父王如何?”
“精神矍铄,老而强健,心肠也不错,挺好一老头。”他圆溜着眼睛评判得一脸天真。
蒙浅雪望天,父王要是知道自己在范闲眼里就是‘挺好一老头’,不知道做何感想。要不是萧平章要她来这里打探打探范闲的想法,细细与他分析这些隐藏在表面下的惊天萌芽,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难怪父王最近都有些躲着范闲,上次假风寒也没多在屋中逗留,原来早打算趁这嫩芽还未长成参天大树,退出这场没结果的荒唐之恋。
平旌……,平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还年轻,还算输得起。
梁王的脉象果然是长期中毒导致身体亏空,日积月累十数年间的毒素不可能一朝去除,黎簇听说范闲是用毒高手前来商议了一番,才定了解毒药方,只是这草药珍惜难寻,国库也未必齐全,需回琅琊阁配比,算算时间,一来一回又是个把月。梁王身子虚弱不能等,范闲无奈,找出自己身上的所有解毒丹来让他一一验过,有用的先呈上去解燃眉之急。
因事态紧急,黎簇没有多留就回琅琊阁了,临走还对萧平旌莫名地笑了笑,惹得后者直挠脑袋。
长林王府事事接踵而来。
第二天,有一行人从金陵城门直奔长林王府,为首的是个白衣的年轻公子,打马走在最前,落后两步的枣红马上分别是一老一少,老的不修边幅,少的穿金戴银,再往后便是八个黑衣护卫恪守两旁。
他们到了府前,先望了望牌匾,确定没错,为首的白衣人才下马,冷着一张脸对着门房道:“范闲的好友,言冰云求见。”
这一群人实在惹眼,看上去很不好欺负,门房连忙派了人去告诉长林王妃——范闲。
他们进城的时候,王启年就已经提前告知范闲,这会儿茶水备好,只待客到。
几人鱼贯而入,穿过小桥流水,高府门廊,来到厅园。
“哥真做人小妈了?”范思辙难以置信地看着范闲站在一群人中央,穿着大氅,捏着汤婆子已然一个贵妇模样,惊成了一座石雕。
范闲也成了一座石雕,眨巴眨巴眼回神兴奋地跳起来:“老师!”一股风似的蹦到了他们队伍中唯一的一个老者身上。
“下去下去!”费介撕开他,“老子还晕着船呢!提不动你这头猪!”
“老师!”他实在是兴奋,见费介说提不动,他反把费介抱离地面蹦蹦跳跳,吧唧亲了好几下他因长期奔波馊了的额带,“老师!你怎么来了!”
费介被他强行拥着脚尖点地:“我不来,你岂不是就真的做人二娘了!?”
“我太高兴了!”
“高兴什么!我们是来让你回去的!”
“老师最疼我了,哪能让我回去受那罪,京都要杀我的人可以排到信阳!”
“你说得对,我们不做那什么狗屁官!”
师徒俩分久再见,格外激动。
这时清清淡淡的言冰云泼上一盆冷水:“范闲,我奉命劝你归庆,你必须回去。”
范闲眼珠一转,又缩回到萧家阵地,为了待客,一桌子的珍馐美馔还热乎着呢,他选了颗芝麻球塞进萧平旌嘴里:“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毛头小子萧平旌哪里经得住范大诗仙的挑拨,顿时红了个大脸。
其他人都装作不认识他,萧庭生默默后退一步,深觉自己深明大义,成全了两个小的。
言冰云额头青筋暴起:“范闲,你演技很差。”
范闲挽着萧平旌的手笑嘻嘻回应:“小言公子,你既是以友人身份到访,劝说之事尽力而为便可,至于结果,就不要管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
言冰云冷声道:“院长是怕你失了面子!若放到两国台面上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不是什么都是一切为了大庆吗?我的婚事与你何干?”
言冰云一动不动,身上的白衣像是染了霜,冷漠至极。
范闲才不理他,转而问费介:“老师和范思辙怎么来了?”
费介拨开乱七八糟的头发,闻了闻身上酸臭的味道:“陈萍萍把小言派出来,我硬跟来的。”
范思辙也在一旁吵吵:“爹说让我出来见见世面。”
“若若呢?”
“姐本来也要来,但宫中忽然找她有事,走不开。”m.χIùmЬ.CǒM
范闲心中一沉,心知这是在拿若若当人质,不过他与庆帝还远没有到达反目成仇的地步,说是人质却是有些过了:“你们住哪儿?”
“已经找好了客栈,就是先来看看你。”费介说着,来到萧庭生面前,坊外都在传言老夫少妻梨花海棠,这准是长林王没错了,“你嫁的他?糟老头子一个,你嫁他还不如嫁我,为师收拾一番也能人模人样!”
咳咳!萧平章忍不住低咳,蒙浅雪捂着嘴偷乐。
范闲把费介拖到萧平旌面前:“是他!刚刚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萧平旌愣愣地接受着那双褐黄浑浊的双眼的打量,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是在见家长了?想通后不知所措地被那目光凿凿骇得后退一大步。
“这孩子长得还行,就是胆子太小。”
萧平旌一听不乐意,赶忙又上前一步,后脚刚刚落地,眼前一黑,腥锈味从鼻端传来……,他随手一抹,怔怔地想,流鼻血了?
费介嫌弃地对范闲摊手:“看,还不禁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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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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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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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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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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