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给人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金南智失望地把手机放下,看了看已经不早了,明天还有比赛呢,又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可是刚转过去不到两分钟,她又猛地坐了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穿衣服下床。
队友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唔……这么晚了你去哪?”
金南智拿起房卡出门。
“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她一口气跑到了中国队的驻地,保安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去。
“你找谁?”
“尹佳怡,我找一下尹佳怡。”金南智似是怕他不相信似的,把自己的参赛选手证也递了过去。
“我是韩国队的金南智,之前是北京队的,和尹佳怡也算是队友,我上去一下马上就出来。”
保安看了一眼,又给人递了回去。
“这么晚了,都睡了,管你是谁,就是你们教练来了都不行,快走吧。”
“尹佳怡!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金南智一咬牙,还想往里冲,朝楼上大喊道。
保安一把把人搡开:“我看你是来闹事的吧!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到时候取消你的参赛资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南智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中国队的驻地公寓。
她也没走远,徘徊在大门口,仰头看着公寓里的灯光,站累了,就抱着膝盖坐在花坛边上。
她掏出手机继续给尹佳怡打字,却不知道她的手机早就被万敬收走了。
“尹佳怡,我就在这等你。”
“你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上海是一座常年湿冷的城市,夜风吹的她瑟瑟发抖,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金南智等啊等,等到月渐西沉,公寓里最后一盏灯光也熄灭,门口岗亭里的保安也睡着了。
从一开始的饱含希望,到现在的心如死灰,金南智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尹佳怡是不会来了。
金南智浑浑噩噩起身,拖着僵硬的双腿往回走,理智告诉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可以哭,但是眼泪还是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
“尹佳怡,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
夜里,谢拾安一直睡的很不安稳,皱着眉头梦呓,脸色苍白,冒着虚汗,额发都打湿了。
简常念坐在床边,也不敢合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滚烫。
她又跑出去叫来了医生。
医生进来看了一眼道。
“她身体里有炎症,发烧是正常现象,这是免疫系统在工作的象征,等炎症好点了,烧也就退了,你可以拿毛巾给她降降温。”
闻言,简常念立马找了个盆,问医生要了条干净毛巾,再去洗手间接来了一大盆冷水放在床边。
她把毛巾浸湿,再把水分拧到半干的样子,轻轻放上她的额头,每隔五分钟就换一次。
谢拾安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身处火炉,烧的她五脏六腑都难受,不停呓语着:“水……水……”
简常念俯身去听,赶忙从床头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温水,微微把人扶了起来,靠在她身上,把水杯递到了她唇边。
“拾安,水来了,慢点喝。”
她一口气喝了有半杯左右,又呛的连声咳嗽。
简常念扯了纸巾替她拭去下巴上的水渍,看她难受成这样,心里也一阵一阵泛着酸。
喝完水的谢拾安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干裂起皮的嘴唇也变得饱满湿润。
简常念放下杯子,轻轻把人放在了枕头上,抽身打算再去接盆水的时候,猝不及防,又被人拉住了手腕。
谢拾安闭着眼睛,从眼角滑落了两滴晶莹。
“语初……别……别……别离开我……对不起……可是我好疼……好难受……”
谢拾安有时候成熟理智的,让她觉得她不像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八岁,再加上出神入化的球技,很容易就能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可就在这一刻,简常念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面前的人虽然在战场上无往不胜,可其实也只有十八岁啊,如果不当运动员,她应该刚刚考上大学,坐在教室里读书吧,不用控制体重,也不用忌口,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她爱吃的甜食和火锅。
更不用强忍着痛苦,还要去打比赛。
简常念看着她哭,也红了眼眶。
谢拾安一个人在尘世孑孓独行了太久,都忘了十八岁,其实是还可以喊痛的年纪,但在乔语初面前,是个例外。
她像溺水者迫切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着简常念的手腕,喃喃低语。
“语初……我好疼……抱抱我……抱抱我好吗?”
简常念心里滋味莫名,凝视她的脸良久,还是选择走了过去,俯身在她床边,环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没有打破她的美梦。
“没事……没事了……快睡吧……明天……明天就好了……”
谢拾安一觉醒过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她伸手遮了一下窗外刺眼的阳光,然后就觉得腿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简常念正俯在她的膝头,睡的正香,眼圈隐隐透出乌青来。
她一只手还圈在自己腰上,另一只手里攥着毛巾,以一个保护性的姿势,守护了她一整晚。
谢拾安一怔,尽管腿有些麻了,但伸出去触碰她肩膀的手又缩了回来,有些不忍叫醒她。
就这么又僵持了一会儿,万敬和赛事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就来了。
简常念听见动静,如梦初醒,弹了起来。
“拾安!”
谢拾安坐了起来,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这呢。”
简常念这才把散乱的目光聚焦到了她脸上,少年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头看着已经好了许多。
简常念伸手探向了她的额头,谢拾安也没躲,由着她摸了摸温度,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怀里。
“太好了,拾安,你总算是退烧了,你都不知道,昨晚我有多害怕……”
谢拾安怔了片刻,感受到她整个人也在微微地颤抖,轻轻地把手放上了她的后背,安慰着。
“没事了。”
万敬道。
“车已经到了,你可以走吗?”
谢拾安放开她,点了点头。
“可以,我们出发吧。”
救护车一直送她到体育馆门口,自然引起了媒体们的注意,她刚一下车,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万敬在前面开道,无数长/枪/短/炮对准了她。
“听说你今天是带病坚持上场打比赛,具体是什么病,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吗?”
“身体抱恙,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发挥呢?”
“谢拾安,预测一下今天的比分吧。”
“金南智在昨天的比赛中赢了尹佳怡,你今天和她对战,会不会压力很大呢?”
少年脚步微顿,随手拨过了记者的话筒。琇書蛧
“我觉得有压力的应该是金南智,尹队错失的金牌,我会亲手替她夺回来。”
她这话豪气十足,记者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场馆里,他们还想冲过去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简常念跟着她去更衣室换衣服。
谢拾安换好了,回头一看,她还在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外套,柜门大开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从昨晚开始就异常沉默。
谢拾安知道,她并不认同自己带病坚持打比赛的决定,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伤风感冒。
可是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轻言放弃的话,日后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还是会遗憾的。
哪怕输,她也要站着输。
谢拾安走过去,替她关上柜门。
“在想什么?”
简常念回过神来,三下五除二套上外套。
“哦,没什么。”
谢拾安侧过身来,看着她。
“是……在担心我吗?”
心事被人戳中,简常念的目光有些躲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她这样看着的时候,总会有些手足无措。
“别怕,我会赢的。”
少年信誓旦旦。
“我答应了严教练会替他拿到大满贯,就一定会做到,这只是我送给他的第一座奖杯。”
“我只是……”简常念抿了一下唇,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向她伸出了拳头。
“算了,尽管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永远无条件地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比赛加油,期待你拿冠军。”
谢拾安略弯了一下唇角。
右手握成拳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好。”
今天的场馆里人满为患,就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堵的水泄不通。
谢拾安的球迷们纷纷举起了应援物,拉着中国国旗,韩国队的观众们也不甘示弱,疯狂为金南智摇旗呐喊,紧张的气氛从台上弥漫到了台下。
看台上第一排的位置上,媒体们架起了长/枪/短/炮,对准了比赛场地。
现场直播也已经准备就绪。
大战一触即发。
解说也没多废话了。
“我们今早得到赛事组委会的消息,谢拾安是带病坚持上的场,救护车还停在场馆门口呢。”
“站在这里,都想赢,没有人不想赢的,这场比赛能赢最好,赢不了也希望大家不要责怪她,每一个拼尽全力追梦的人,都值得我们去尊重。”
“好,现场准备就绪,比赛开始!”
简常念看着她昂首阔步走上赛场的背影,在心底默默道:
“拾安,你再等等我,下一次,下一次,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
乔语初嘴皮子都磨破了,总算是哄着劝着乔妈妈做了检查,等看到检查报告的时候,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眼前模糊一片,好半天才聚焦在白纸黑字上,诊断结果那一栏里写着:
抑郁症。
她看着这三个字,只觉得无比剜心刺眼。
“大夫,是不是搞错了啊?我妈她……怎么会得抑郁症呢?更年期情绪不稳定是常有的啊。”
医生推了推眼镜,温和道。
“通过了解你们家庭情况得知,病人属于常年独居的一个状态,可能之前就有些抑郁情绪了,只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你不是说你家最近出了点事么,突遭变故,境遇一下子改变,也有可能是导致抑郁症的诱因之一。”
在大夫的话里,乔语初想起了每一次回家时,妈妈的冷言冷语,偏激易怒,好像都有了理由。
她因为这样的妈妈而不愿意回家,爸爸也因为这样的她而疏远了家,如果她能够再敏感一些,再耐心一些,多关心关心她,去了解她情绪变化背后的原因,说不定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乔语初坐在这里,追悔莫及,微微红了眼眶:“那……大夫,有没有什么治疗的办法?”
“临床上暂时没有什么可以彻底根治的办法,只能说是按时服药,延缓病情,亲人朋友多关心陪伴她,帮助病人走出阴霾,还有就是——”
医生拿起乔妈妈的病历看了一眼。
“我看她是因为绝食入的院,已经有自残的念头了,自残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家属一定要切记,身旁不能离人。”
***
赛前,照惯例,两个人在网前礼节性地握手。
金南智:“身体没问题吧?”
谢拾安:“看你黑眼圈挺重的,昨晚没睡好啊?”
“你——”金南智本来就还在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呢,谢拾安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踩到了她的痛点,她气急败坏地把她的手甩开。
“你等着,一会我非得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可!”
谢拾安唇角微扬。
“昂,那我就等着看了。”
随着裁判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话是这么说,但一交手,谢拾安就感觉到了,金南智比起全国大赛的时候又进步了,从前她打金南智可能会□□开,但现在顶多就是五五开,如果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对待的话,胜负难说,尹佳怡受到了心态上的影响,其实输的不冤。
高手过招,她能察觉到的东西,金南智自然也感觉的出来。
“天赐良机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病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
谢拾安奋力把球给人击了回去。
“正合我意!”
看台上的严新远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能这么搞呢!这不瞎整吗?!带病还坚持上场,这肯定是万敬的主意,这小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输赢,我找他去!”
梁教练一把把人拉住。
“老严!这正打比赛呢!你下去不是影响到她了吗?!拾安是个自己有主意的,旁人轻易劝不动她,本来这场比赛就难,你就别下去添乱了行吗?!”
“那也不能……”严新远还想动,被人拽的死死的,他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待在了座椅上。
“知道了知道了,放手。”
谢拾安把她生病的消息瞒的很好,除了万敬、简常念和队医,也就只有赛事组委会那边清楚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了,如果严新远早知道她得的是急性阑尾炎的话,说什么也要冲下场去阻止她。
“不愧是从死亡下半区一路杀进总决赛的,谢拾安的打法依旧很凌厉啊。”
“金南智的应对也很及时,但运气稍稍差了那么一点,这个球——它过界了!”
“让我们恭喜谢拾安21:19,率先拿下第一局比赛的胜利!”
谢拾安回到休息区里,万敬立马给她递上了水杯和擦汗的毛巾。
“感觉怎么样?还能打吗?”
谢拾安背对着观众坐着,表情似乎有点隐忍,但片刻后,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以。”
“这一局金南智应该要拼尽全力了,你暂避锋芒,保存体力,让她一局,在决胜局的时候再发力。”万敬看了一眼对面,安排道。
谢拾安其实很想速战速决,一口气解决她,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体力逐渐流失,那种熟悉的,隐隐作痛的感觉又来了。
万一这局没打好,消耗了体力又不能拿下比赛的话,第三局就危险了。
因此她还是同意了万敬的战术安排。
那厢,金南智的教练也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着战术。
“南智,这一局她一定会放水的,你不要想着这局能赢就行了,一定要逼她和你打,她本来就带病上的场,消耗她的体力,下一局才有机会赢。”
金南智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拾安。
“那她要是不和我打怎么办?”
教练微微一笑。
“那就是消极比赛,我会和裁判申请判罚。”
金南智咬了一下唇。
“她本来就在生病,没必要……”
话音未落,她的主教练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南智,你穿着韩国队的队服,站在这里就代表着我们大韩民国,已经不是中国队的一员了,没有必要对她们手下留情,你看看你身后,还有那么多支持着你的球迷们,他们为了你不远万里来到上海,不要让他们失望,也别让我失望。”
“再说了,这叫合理运用规则,要怪就怪谢拾安运气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
“好了,比赛时间要到了,去准备吧。”万敬从她手里拿走水杯,谢拾安把脖子上的毛巾摘了下来,再次起身的时候,面朝观众挥了挥手。
看台上瞬间沸腾,山呼海啸着她的名字。
“谢拾安——”
“加油!!!”
“中国队——”
“必胜!!!”
她知道,严教练肯定也坐在其中,此时此刻想必也知道了她生病的消息,她想让人放心。
少年转身,脸上的笑容消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痛意,再次拿起球拍,走上了赛场。
对于谢拾安来说,这或许也是她目前为止的职业生涯里,打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比赛。
因为身体上的病痛,她想稍微放几个球给自己留一点喘息之机,但是裁判的哨声立马就响了起来,原因是韩国队投诉她消极比赛。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被罚了两张黄牌。
金南智加一分,直接拿下第二局比赛的胜利。
观众席上嘘声一片。
直播间弹幕里也骂声不断。
“怎么回事,谢拾安不行就弃权吧。”
“要打不打的,看着真让人窝火。”
“不会吧不会吧,今年女单不会一块金牌都没有吧。”
“谢拾安这是让球了吧。”
“假赛狗滚出世界羽坛。”
“你们都是瞎子吗?难道看不出来谢拾安身体不舒服吗?眼睛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
谢拾安回到休息区,坐了下来,拿着水杯喝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在简常念走过来的时候,她又放下了水杯,把手撑在了膝盖上,强装镇定。
“拾安,你没事吧?!”
“没,我能有……”
她话音未落,冰凉的手就贴上了她的额头,简常念大惊失色。
“你在发烧!队医——”
谢拾安起身,一把拽住了她,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黑,借着力,栽进了她怀里。
外人看去,就像是队友之间亲密鼓励拥抱一样,可只有简常念知道,谢拾安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拽着她的衣服勉强站稳,用力咬着牙,吸着气,才吐出完整的句子。
“别动!也别……声张……金南智已经在针对我了,你想让我输吗?”
“我……”简常念顿时语塞,微微红了眼眶。
“严教练也在看着呢,表现正常一点,别让他担心,嗯?我真的……没事。”
少年说完,拽着她衣服的手一松,脸色苍白,但还是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脆弱又美丽。
像风中易折的白色玫瑰。
“拾安。”万敬也走了过来,向她伸出手去。
“最后一局了,无论输赢,我们都不会怪你。”
谢拾安把自己的手叠放上去,看着简常念,轻轻点了点头。
简常念挣扎片刻,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加油!”
“加油!”
“加油!”
三声之后,各自散开。
谢拾安又拿起球拍上了战场。
“上一局的比赛其实我们可以理解为是战术规避,谢拾安毕竟还在生病呢,已经结束了的比赛就不要想了,保存体力,专心应付接下来的决胜局,才是当务之急。”
“比赛打到这里,两位选手都发挥的很好,无论是金南智出神入化的左手球还是谢拾安拖着病体也要上场打比赛的精神,都可圈可点,大家对我们的运动员要宽容一些。”
两个人在网前短暂地握手。
金南智:“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谢拾安轻蔑一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如果是你,会弃权的。”
金南智杀到网前,谢拾安也不甘示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球平抽回去。
“可惜,你不是我。”
决胜局的每一分都至关重要。
旁人或许只看到了她在场上飞转腾挪,可只有谢拾安自己知道,她为了做出这些动作,时刻保持神智清醒,不得不把舌尖咬出了血来。
这场比赛她不是在用技术打,也不是用体力打,而是在用意志力去拼搏。
诚如金南智所说,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可……
羽毛球落在地板上,滚了几滚到她脚边。
她哭着扔掉了球拍。
“爷爷,我不想打了,我打不过他们。”
爷爷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拾安,对于喜欢的东西不要轻言放弃,现在打不过不要紧,我们回去再练练,我有预感,我们拾安啊,长大了一定会是世界冠军。”
“这是你第一次拿全国大赛单打的冠军,我想我不能上台,但是应该在场。”
“还不是冠军呢。”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
乔语初的脸浮现在了脑海里。
白色流星迎面而来,谢拾安奋力挥拍。
汗水从发梢洒落。
严新远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这一代人,就是我们国羽的脊梁,而你和常念,会是这世界羽坛未来的双子星。”
谢拾安起跳又落地。
简常念和她在更衣室里轻轻一碰拳。
“尽管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永远无条件的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比赛加油,期待你拿冠军。”
她一下又一下,咬着牙,奋力挥拍,球不落地,便决不放弃。
解说惊呼。
“我的天呐!这是人可以在生病的时候打出来的操作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球,在谢拾安的反手位,她已经来不及回防了!”
“可是她在刹那之间,把球拍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一个鱼跃就扑了过去,硬生生把球铲了起来!”
“金南智根本没反应过来!!!”
“不就是左手球吗?!!我们也会!”
“大家可能在场上看到的只有这零点零几秒的瞬间,背地里运动员的付出是无法想象的。”
简常念站在场下,替她紧张着,观众们不知道,可是她再清楚不过了。
从全国大赛开始,谢拾安为了熟练使用左手,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从穿衣吃饭这种小事开始,再到训练室里锲而不舍地用左手去打球。
每天练到凌晨,精疲力尽地回到公寓,天不亮就起床开始训练,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她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做到常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适应的事,所以今天她才能站到这里。
站在世界最高舞台上。
也因为这样,她清楚谢拾安绝不可能放弃。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为她默默加油打气,一边又忍不住心潮澎湃,泪湿了眼眶。
泪洒现场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看着谢拾安一次次摔倒,又顽强地站了起来,也有不少观众受到了感染,大声喊道。
“谢拾安,不管你是不是冠军,妈妈永远爱你!!!”
“谢拾安,加油啊!!!明年世界羽坛的积分榜上一定有你的名字!!!”
“谢拾安,可以了!你已经很棒了!!不要再打了!!!”
……
在又一次因为救球摔倒的时候,她手脚软的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了,五脏六腑都在绞痛,躺在地上,冷汗直冒,半天爬不起来。
金南智也停下了动作,跑到了她身边,把人扶了起来,大声呼喊着。
“队医!队医!”
中韩两国的队医都跑了过来。
简常念一把把她推开,让谢拾安躺在了自己怀里,心急如焚地喊着她的名字。
“拾安!拾安,你没事吧!”
队医要准备把她抬上担架,谢拾安自己强撑着坐了起来,做了一个继续比赛的手势。
“不是吧!谢拾安都这样了还要打啊!”
观众席上有人惊呼。
严新远再也坐不住了,不顾梁教练的阻拦,一意孤行地跑了下去。
他好不容易挤到看台边上的时候,谢拾安已经在众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拾安!”
谢拾安闻言,回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尽管脸色苍白,汗湿的发都耷拉在额头上,狼狈不堪,但神色依旧坚定,目光如炬,轻轻点了点头,便毅然决然转身离去了。
解说也有点震惊了。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打的这么激烈的比赛了,谢拾安坚持不懈的精神,真的很让人动容。”
镜头一转,看台上也有不少观众抹起了眼泪。
“我想,这就是体育竞技最大的魅力吧,球不落地,决不放弃,永远一往无前,也永远热泪盈眶。”
金南智看着她再一次拿起球拍,站到了自己对面,神色复杂。
“何必呢……”
谢拾安眼神坚毅,没有一丝动摇。
“我不能放弃,我承载着很多人的梦想才走到这里。”
金南智看了一眼记分牌,扬起了手臂。
19:20
自己暂时领先。
“那我们就一个球决胜负吧。”
来了——
那抹白色小点在谢拾安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一步,两步,三步……
她强忍着痛苦,跑了过去,高高跳起,抬手就是一个扣杀。
“谢拾安杀球得分!!!”
“20:20扳平了比分!!!”
周沐和她校队的朋友一起,坐在体育馆里,围绕着一台平板,看的聚精会神,当看到她追平了比分时,一伙人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又哭又笑的。
今天一大早外婆就没去地里干活,而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村里的活动室,和村民们坐在一起,看着老旧彩电上谢拾安模糊不清的面容,嘴里念叨着:“加油、加油、加油……”
厨房里,谢妈妈一边做饭,一边把手机放在了灶台上,看着谢拾安顽强拼搏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就流下了眼泪,用手捂住了唇。
一旁电磁炉上烧的开水,滋滋冒着热气。
“还在追,还在追!谢拾安要开始发力了!”
“21:20!!!我的天呐!!!”
“惊天大逆转!!!”
就连解说都微微红了眼眶,激动道。
“355km/h!我们刚刚接到赛事组委会传来的消息,谢拾安刷新了由自己保持的世界女子单打羽毛球最高球速!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比赛还在继续,最后一个球了,能赢吗?!能赢吗?!”
那一个球落地,谢拾安也重重喘着粗气,她眼前模糊一片,金南智的人影分开变成了两个。
世界天旋地转。
她摇了摇头,用牙齿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神智清醒。
裁判吹起了哨子,尖锐的哨声将她拉回了现实,谢拾安条件反射去发球,羽毛球击到球拍上才觉得有些异样,低头一看,拍线断了。
也许是因为她刚刚杀球时,球速过快,用力过猛才导致的,所幸这个发球还是过网了。
金南智上网还击,电光火石之间,球已经过来了,谢拾安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跑下场换拍子。
场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拾安!”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刹那,谢拾安就丢掉了右手的球拍,飞扑向了左边。
拍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稳稳地落进了她手里,球飞过来了。
谢拾安来不及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原地转身,第一次用左手完成了自己回手掏的必杀技。
完美落幕。
记分牌亮起。
22:20,结束了这场比赛。
全场安静了那么几秒钟。
就连演播室里也鸦雀无声。
直到裁判声音响起。
“22:20,中国队,谢拾安胜。”
众人纷纷如梦初醒。
看台上的观众们抱在了一起欢呼雀跃。
全场沸腾。
“谢拾安——”
“无敌!”
“中国队——”
“必胜!”
五星红旗飘扬在了场馆上空。
一片红色的海洋。
周沐和她的朋友们击掌庆祝。
外婆也揩了揩眼角。
“这孩子,真争气。”
谢妈妈切着菜,看着她夺冠的画面,脸上也由衷地露出了笑容,喜极而泣。
中国队员们纷纷冲了上去,和她们的英雄抱在一起,享受着鲜花和掌声,抱头痛哭。
解说也从这场比赛留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道:“去年我读日本著名作家伊坂幸太郎的作品《金色梦乡》时,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他说,你知道人类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吗?”[1]
“是豁出去的决心。”[2]
“今天的谢拾安豁的出去,拼的了命,夺冠的信念让她无往不胜,也让她所向披靡!”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3]
“让我们恭喜谢拾安,拿下她职业生涯里首个世锦赛冠军,我想这一战一定会让她记忆犹新,少年啊,你只管往前走,别回头,这一路上,所有荆棘丛生也都是命运对你的馈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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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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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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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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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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