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居然又是孙倩。
因为刚刚训练的时候她扶了自己一把,简常念倒蛮意外的,但因为之前的事神情倒也谈不上热络。
“你怎么来了?”
孙倩走到她床边摊开掌心,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听说你进医务室了,所以过来看看,低血糖的话吃块巧克力就会好一点的。”
简常念坐着没接:“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孙倩笑笑,把巧克力放在了她的床头,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她可以坦率一些。
“你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吗?”
简常念沉默。
“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孙倩低头看着她放在床边满是补丁的旧球鞋,虽然简常念买了新鞋,但还舍不得穿,一回宿舍就放起来了。
“一千块钱对于别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真的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了,有的时候,还能救命。”
简常念抿紧了唇角:“那也不能……打假赛吧。”
把这四个字说出口,她都觉得侮辱了自己心爱的羽毛球运动。
孙倩也知道那天的事确实是自己不对,听她这么说,眼眶立马红了,她长的其实蛮好看的,是大众审美都会喜欢的那种瓜子脸,大眼睛,乖乖女的长相,眼眶一红,很容易就让人起了怜惜之心。
“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想赢,也很需要那笔钱,我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去求你们的……”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也是真的为了想要继续打比赛才来到这里的。”
简常念生平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再加上她在训练的时候帮了自己,又给自己送巧克力的,任是铁石心肠,此刻都有些心软,赶紧扯纸巾给她。
“诶,你别哭啊……”
她话音未落,医务室的门被人推了开来,严新远走了进来。
“哟,这是怎么了?”
见他来了,孙倩立马揩干了眼泪,站起身。
“严教练,没事,我和常念聊天呢,您找她肯定有事要说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就径直离开了医务室。
“诶,这就走啦?我也没什么事啊……”严新远还想挽留,人已经走远了,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严教练……”见严新远进来了,简常念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严新远一把按住了她,替她掖了掖被角。
“诶,别动,这针还没打完呢。”
简常念笑笑,这才又躺了下来。
“严教练,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她彻底晕过去之前只记得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醒来就躺在医务室了。
“是谢拾安背你回来的。”
“咳咳……”简常念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
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是她。
严新远从桌上的热水壶里倒了杯水给她。
“为了救你啊,谢拾安还有乔语初,这次的成绩都是倒数,当然,还有你哈。”
这话说的简常念有些惭愧,但对谢拾安却有了那么一丝丝改观和歉意。
原来表面看上去那么高傲自私的人,也有这么善良柔软的一面。
“我改天一定好好谢谢她。”
严新远笑了笑:“她能跑回去救你我也没想到,只是小简啊——”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道。
“固然成绩重要,可身体更重要,以后像这种空腹参加训练的举动可不能再有了。”
简常念吐吐舌头:“知道了,严教练。”
“对了,你们刚才聊什么呢?”严新远想到刚刚进来时看见的那一幕,还是有些好奇,毕竟关心每一个队员的身心健康,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就说起那天体育馆的那场比赛。”简常念把孙倩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跟严新远转述了一遍。
严新远叹了口气道:“关于她的家庭情况,她倒是没瞒你,和你半斤八两吧,确实有一个重病在床的母亲,也因为这样,我虽然对她心存芥蒂,却还是让她进集训队了,我想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看她自己了。”
“这样么……”简常念听了他的话,又看了看枕头边上放着的巧克力,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道理。
“我知道了,严教练,作为队友,我会和她好好相处的。”
严新远拍了拍她的肩膀:“交朋友这事啊,还得看缘分,我就是希望这段集训的日子,你们都能过的开心,充实,即使集训之后大家各奔东西了,以后想起来也能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行了,话说完了,本来想给你带点吃的,但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人先给你了,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严新远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两个橘子放在桌子上。
简常念略微坐起身和他告别。
“严教练再见。”
***
简常念挂完水就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回到宿舍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也许是下午睡多了。
桌子上的闹钟时针走过了十二点,简常念睁眼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爬下床,拿了支球拍准备去训练室打会球,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都这个点了,训练室里灯火通明,竟然还有人在。
简常念有些好奇,会是谁呢?
她轻轻走过去,贴着门缝一看。
居然是……谢拾安!
偌大的场馆里只有她一个人,谢拾安的脚边落了一地的羽毛球,她似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不停挥着拍子练习发球,空荡荡的训练室里,只有球拍撞击羽毛球发出的砰砰声。
简常念瞪大了眸子。
自从上次在江北二中的体育馆里和她交过手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打球了,来了这几天也都是安排的最基础的体能、步法训练。
时隔那么久之后,再次看她打球,谢拾安的步法还是那么轻盈,像是在跳舞一样,可是挥拍的手臂却是那么有力,球拍拿在她手里,就像是拿了一把出鞘必取人性命的剑。
上次和她交手的时候只顾着想如何御敌了,她打球可真好看啊。
简常念在心里默默想着。
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谢拾安手撑着膝盖,埋头喘着气,调整呼吸。
“我知道你在那,出来吧。”
“什……什么……她看见我了?”简常念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扒着门缝一动不敢动。
谢拾安嗤笑了一声。
“看半天了吧,还不出来么。”
算了,反正她都发现了,自己早晚也是要跟她当面道谢的。
“我……”
简常念咽了咽口水,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
训练室里传来了另一个清脆好听的女声。
“哎呀呀,这是后脑勺长眼睛了嘛?我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呀。”
谢拾安回过头去,朝她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你进来的时候没关门,有风,风会改变羽毛球飞行的轨迹,我的球落点总是离我预想的差了那么一点距离。”
乔语初回头一看,果然,她进来时的那扇小门洞开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谢拾安笑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蹲在地上去捡满地散落的羽毛球。
吓死我了。
简常念松了口气,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她把手从门把手上,轻轻挪了开来,又蹑手蹑脚地退回到了墙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乔语初问。
“你还生气吗?”
“没有。”谢拾安把一个羽毛球扔进框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拾安……”乔语初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谢拾安微微抬起头,乔语初的掌心里躺着一颗棒棒糖,熟悉的包装纸,是她喜欢的草莓味。
“从前你不开心了,我都是拿这个哄你,你每次吃完糖都会对我笑,现在还一样吗?”
谢拾安小时候爹不疼娘不爱,只有这个邻居大姐姐最照顾她,她每次在外面受了欺负,都是乔语初哄她,安慰她,甚至替她去找那些小混混们理论。
这糖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乔语初拿出来哄她的。
“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乔语初却还一直记得这事呢。
谢拾安把嗓音里的颤抖掩饰得很好。
“我早就不爱吃糖了……”
乔语初眼神暗了暗,笑容有些苦涩。
“是么,我以为你……”
不忍见她难过,谢拾安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好久没吃了。”
乔语初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撕开包装纸递给她。
“那快尝尝,我知道你爱吃这个,我妈上次说要寄东西给我的时候特意让她买了一起寄过来的。”
她这样把自己的喜好放在心上,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好,照顾她,保护她,还怎么生的起气来。
谢拾安接过棒棒糖,舔了一口,确实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甜意稍稍驱散了一点心中的烦恼。
乔语初见她神色稍霁,故意蹬鼻子上脸。
“那你不生我气啦?”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即使吵架和好的也非常快,谢拾安别过脸去道:“如果你帮我把这些球都捡起来的话,我就不生气了。”
乔语初叉腰,故意凶巴巴的。xǐυmь.℃òm
“好哇,你自己干的好事,又让我给你当免费劳动力。”
谢拾安用羽毛球拍铲起一个球准确无误地扔进了框里。
“从小到大,你这样的事干的还少吗?”
“嘿——我怎么听出了一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呢?”
话是这么说,这满地的羽毛球,真要让她一个人收拾,还不得捡到后半夜去。
乔语初还是认命地撸起了袖子陪她一起干,她怀里抱了个框,一边捡一边看着谢拾安。
“真不生气啦?”
别看谢拾安表面上一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模样,实际上也是个心里特别能藏事的人,小时候有一回发烧到38.9°,硬是扛着没告诉任何人,直到在学校里晕倒,老师才发现,赶紧把人送到了医院。
乔语初怕她心里留个疙瘩,毕竟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却结结实实地戳在了她的痛处。
谢拾安摇摇头,又扔了一个球进框里。
“你又没说错。”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但我也是希望有些时候,你能多想着自己一点儿。”
谢拾安蹲着捡球,又因为嘴里含了棒棒糖的缘故,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乔语初蹭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也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今天这事是我说错话了,可是我也只是想你能多交几个朋友,这样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也不至于……”
谢拾安抬眼,眼角有些红。
“阿姨又在催你回家了吗?”
乔语初和她不一样,当初打职业只是因为高考有加分,而且她已经二十五岁了,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拿到过全国大赛的亚军,受伤病等各种因素影响,一个运动员的黄金时期是非常短暂的,像乔语初这样没有拿的出手的成绩,也没有什么人气,多半会退役回去继续上学,或者另谋一条出路。
乔语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把最后一个球捡起来,放进框里。
“嗯,都是老生常谈了,捡完了,我们回去吧。”
谢拾安直起身,看着她的背影道。
“我们一起,一定可以拿到冠军的,全运会、亚运会、世锦赛、尤伯杯、甚至是奥运会,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赢的。”
“你喜欢羽毛球,我也是,所以……不要走,好不好?”
乔语初弯了一下唇角,泪就滑落了下来,她仰头吸了吸鼻子,把剩余的眼泪逼回去,然后转身向她走去,把人拥进了怀里。
“好,不走,我陪你拿冠军。”
谢拾安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又放了下来,总算笑开,似倦鸟归巢一般紧紧地抱住了她。
“嗯,那一言为定。”
“小气鬼,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总行了吧。”
不知不觉,门外的简常念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她也说不清是因为好奇还是什么,本来想走的,脚步却被莫名留住了。
简常念心想:
原来那个冷冰冰的谢拾安也有这样的一面啊,她和乔语初的关系竟然这样好么。
训练室里的两个人还在说说笑笑,门外的简常念转身一个人离开了这里。
外面的风雨很大,有吹落的树叶从走廊外飘进来,简常念搓了搓胳膊,她有一点儿想念咋咋呼呼的周沐了,有朋友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呀。
***
回宿舍之前,简常念还是去公用电话亭给周沐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都这个点了,她会不会接。
她正这样想着,电话就被接通了:“喂,谁呀?”
简常念笑了笑:“是我,还没睡呢?”
“哎哟,大忙人,这半个多月总算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是不是交什么新朋友了,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里得见旧人哭啊。”周沐语气里难得有一丝埋怨,故意拿腔拿调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没时间么,也就是今天台风,取消了下午的室外训练,这才得空。”简常念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和她通着话。
“这么忙吗?”
“嗯,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开始训练,中午一点到两点休息,吃完下午饭也得训练到晚上了,回来倒头就想睡觉。”
简常念絮絮叨叨和她说了一些生活训练上的事。
“对了,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去看过我外婆,她身体……”
周沐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看小说,一边和她聊着天。
“放心吧,外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对了,她让我带些你爱吃的咸菜给你,我改天寄给你啊。”
简常念赶忙拒绝,请她帮忙瞒着外婆,以及回家帮她看望老人家,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不用了,外婆做的咸菜挺好吃的,你留着下饭吧,食堂的饭菜反正都是一个味道。”
周沐嘿嘿笑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吃一半给你留一半。”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程学长啊?”周沐压低了声音问道。
简常念摇头:“虽然游泳队就在隔壁,可都在封闭训练,没有请示不能随意出门的。”
“这样啊……”周沐嗓音里难掩失落,末了,又眸中一亮。
“不能随意出门,那我周末去看你,找你一起玩总行吧!”
简常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不不不,你别来……”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周沐说孙倩那件事呢,万一两个人撞上了,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话音未落,就被周沐打断。
“那我不管,人家坐牢都还能探监呢,你们这集训队总不能还不如坐牢吧。”
简常念还想说什么,周沐压根就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只听见一阵骚动,然后就是嘟嘟的声音。
“好了,不跟你说了,宿管来查寝了!周六见啊!”
简常念拿着听筒,目瞪口呆,得,这电话打了还不如不打。
***
算算日子,来集训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严新远在折腾他们这件事上,可谓是花样百出,且从不手软,虽然训练很残酷,但结果有目共睹,至少简常念从一开始的跑不下来3000米,到现在也游刃有余了。
只是每周五的实战对抗上,她的成绩依旧不怎么好,训练室门口有块白板,上面会记录每个人从进入集训队开始到现在一共赢了几场,包括小分,都记得清清楚楚。
简常念的名次一直在倒数一二名徘徊,严新远说过,每个月会有月度考核,考核内容包括体能和实战对抗的成绩,成绩不合格者,淘汰,下周五就是考核的日子了,自己的成绩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呢。
进入训练室之前,简常念看了一眼门口的白板,笑容有些苦涩。
来集训之前她还在为体育馆里赢了谢拾安一个球而沾沾自喜,现在才明白,原来那真的只是侥幸而已,因为现在凭她的成绩,根本分不到谢拾安那个组里去,就算是在总体成绩最差的D组,她也是垫底的那一个。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来刻苦训练,甚至常常一个人练习到深夜,还是会技不如人,难道是自己真的没有打球的天赋吗?
在这种环境里,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会被一点一点摧毁殆尽。
又是一球落地,出界了。
因为D组的比赛最后打,早早打完了球没事干的队友们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嘘声一片。
严新远皱着眉头,吹响了口哨。
“简常念,你会不会打球?!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打球就跟下围棋一样,给我走一步看三步,那个球能那样打吗?!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样打肯定会出界!再发这种臭球,你就给我卷铺盖滚回家!”
在训练的时候他向来都是严厉且不近人情的。
简常念涨红了脸,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呼吸,提起球拍,摆好了防守的姿势。
她越想打好,就越打不好。
对面的赵启东笑嘻嘻的,做着鬼脸。
“诶,豆芽菜,你行不行啊?第二局了啊,我记得你这周没赢过吧,要不我让你几个球?”
“少废话,还打不打了?”简常念咬牙,又看了一眼围观的群众,大半个集训队都来了,把本就不宽敞的场地围的水泄不通。
她一边打,一边有人在场外指指点点。
“诶,那个球,不对,应该平推上网啊。”
“步法,注意步法,你削他啊,怕什么!”
“后场,后场,他要打高远球啦!”
简常念的耳边仿佛有一千只苍蝇在飞,脑瓜嗡嗡的,再加上赵启东在对面不停扮鬼脸吐舌头撅屁股,做着各种小动作扰乱她的思路和打法。
她越是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些场外因素干扰了,就越是在意这些人的声音。
又一次因为救球摔倒之后,简常念红了眼眶,站起来,向严新远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教练,这样……我没法打。”
严新远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算什么,几十个人围着你打就受不了了?到了赛场上,几百上千,甚至是上万人,一人咳嗽一声都是山呼海啸,你也跟教练说没法打么?”
简常念一指赵启东:“可是他扮鬼脸影响我。”
赵启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我鼻子痒,规则里没说不让挖鼻屎吧?”
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严新远依旧坐着没动,神色甚至更冷厉了几分。
“难不成你指望你以后遇到的每个对手,都跟助教一样只会站在那里接发球吗?我告诉你,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了!不打就给我滚蛋!”
虽然知道训练的时候,严新远一向严厉,但被人指着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骂,简常念还是有些委屈,微微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
那场比赛她当然毫无意外地输了。
打完之后孙倩走过来安慰她:“你没事吧?”
简常念正埋头坐在训练室门前的台阶上,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刚比赛的画面,她抬起头来,见是她,微微冲人笑了一下。
“没事。”
孙倩给她递了瓶矿泉水:“虽然赵启东也分到了D组,但毕竟是老选手了,实力还是很强的。”
简常念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她来安慰自己,明明大半个月之前还是她的手下败将,但在经过集训这段日子之后,孙倩进步飞快,成绩已经上升到D组中游了。
简常念想到这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起来。
“大家都在进步,只有我……”
孙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严教练不是也说了嘛,你基础差些,我好歹也在校队打过几年球了,等再过段日子,你基础扎实了,成绩会起来的。”
简常念苦笑,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明显有些情绪低落,不想接她的话茬。
孙倩倒也很识趣,转移了话题。
“对了,明天严教练批了大家一天假,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起出去玩一下,放松放松啊。”
简常念摇头:“每天训练都还打成这个鬼样子,哪里还敢放松啊。”
“那行吧,那我就先走了啊。”孙倩背了个单肩包,又化了个淡妆,看样子是要回家。
简常念跟她挥手告别:“再见。”
对于简常念来说,今天唯一高兴的事大概就是,这下她不用担心明天周沐过来会撞见孙倩了。
宿舍里,乔语初也在收拾东西。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你要不跟我一块回去?”
谢拾安摇摇头:“不了,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我去干什么。”
“这有什么,你小时候不也经常在我家蹭饭嘛。”
谢拾安坐在床边,看着她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试衣服,忙忙碌碌的。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
“是喔,小时候一口一个姐姐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乔语初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搭配半身裙,在镜子面前比来比去的。
谢拾安一点头:“就这个吧,挺好看的。”
乔语初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晚上有饭局的原因特意化了淡妆,红色毛衣一衬,更显气色,她也喜上眉梢,十分满意。
“行,就听你的,那我走啦——”乔语初拖长了声音,走之前还要过来捏一捏她的脸。
“你要是无聊了就去隔壁找橙汁儿玩,或者去公园打球下棋,上我家也行,就一条,注意安全,别惹事啊。”
谢拾安神情略带着一丝嫌弃把人拨开:“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随着关门声响起,空气归于寂静,谢拾安脸上的笑容散去,眉宇间隐有一丝落寞。
***
第二天。
周沐一过来就看到了蹲在路边闷闷不乐的她。
她走过去拍了拍简常念的肩膀:“你这是怎么啦?”
简常念见是她来了,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起身。
“没,这不是在等你嘛。”
周沐仰头好奇地看着训练基地的大门:“哇,我可以进去参观参观吗?”
“你等一下啊,我问问门卫。”简常念跑过去跟守门的大爷说了几句什么,又在到访人员名单上签了字,这才跑回来。
“走吧,我带你逛逛。”
平时都在训练,简常念也鲜少出来逛过,今天陪周沐走了一圈,才发现训练基地也蛮大的。
进门水泥路一直延伸到实训楼,路旁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楼侧面爬满了爬山虎,这个季节已经变黄了,地上落满了叶子。
实训楼旁边是他们平常就餐的食堂,再后面就是一个大操场。
至于宿舍,因为有其他舍友的关系,就不方便带她去了。
两个人逛了一圈,也没什么事干,又回到了训练室打羽毛球。
周沐进去的时候显然也留意到了门口那块显眼的白板,她一边发球一边问。
“所以你们下周就要考核了?”
简常念挥拍,把球给她送回去。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赢过,哪怕一次也好。”
周沐跑到网前想接球,但没接住。
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把球拍撑在地上歇气。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的比赛经验太少的缘故?”
简常念发球的动作停了下来,眨巴着眼。
“怎么说?”
“嗐,你想啊,你从小就是一个人打球,要不就是我跟你打,很少有和人正儿八经打过比赛吧,而且,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内向了,他做鬼脸,你就做回去嘛,怕什么,大不了互相伤害呗。”
简常念嘴角抽了抽,还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呢。
她摇了摇头。
“不行,我做不出来,而且那么多人围着,七嘴八舌的,我很难不被影响,心无旁骛地打球。”
周沐想了想,突然眸中一亮,过来拉她。
“拿着球拍,跟我去一个地方。”
简常念不明就里被人拉着跑。
“去哪啊?”
“市里,人民公园。”
人民公园,江城市最大的政治文化娱乐中心,兼相亲角。每到周末除了有一些打太极抖空竹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之外,年轻人们也迅速占领了公园里的每个角角落落,今天更是秋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篮球场,乒乓球场,还有羽毛球场,熙熙攘攘,都挤满了人,好不热闹。
周沐拉着她穿过人群。
“到了,你看,我说这里有好多人在打羽毛球吧,你还不信。”
这一块是专门腾出来的运动场地,几个项目分别用绿色的拦网隔了开来,视线还算开阔,围着的人也很多,因此但凡有谁打了个好球或者臭球,总会响起嘘声一片。
简常念算是长见识了:“好多人啊,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啊?”
“和校队的朋友一起来玩过几次,你别看这场地小,但几乎每周都有擂台打,高手如云呢!”
周沐一边说着,看着场地里穿绿色衣服的男人,一个扣杀封死了对手的退路,不由得和其他人一起拍手叫起好来。
受这种氛围影响,简常念也激动了起来。
“他好厉害!这得是职业水平吧。”
旁边有人听到了她的话回应。
“嗐,什么职业不职业的,这儿业余打野球的居多,都是图个乐呵,也没那么多规则。”
周沐撞了撞她的肩膀:“诶,怎么样,要不要上去练练手?”
看着这么多人,她就有点发怵。
简常念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打不过他们。”
“怎么就不行啦!你在体育馆的时候不还都好好的嘛!谢拾安那么强你也打了,而且你没听见他们说吗?都是业余的,业余的,你个专业的还怕他们干嘛?!”
周沐看上去比她还着急:“下周就要考核了,常念,你究竟还想不想继续打职业了?!”
“我……”简常念一噎,神色就黯淡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体育馆的时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后,磨了心境,但也折了自信。
她没有从前那么相信自己了。
她们这厢说着话,刚刚球场上的那个男人走到一旁喝水,正好被人听见。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阴阳怪气道。
“女的?打职业?”
周沐本来就是个急性子,一听他这话就脱口而出。
“女的怎么就不能打职业了?你看不起女生啊!”
男人耸耸肩:“和我交过手的女生,确实没几个打的好的。”
男人的几个兄弟听见有争执,也都围了过来,几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诶,不是我说,你们女生就还是老老实实在场下当啦啦队吧,打什么职业啊。”
“就是啊,小妹妹长的挺漂亮的,不如留个联系方式,我是省大体育系的,下次打比赛请你来玩啊。”
明里暗里说她们打的菜,不配打职业也就算了,更有甚者,言语轻佻,眼看着就要动手动脚。
简常念把人拉了回来,周沐往她身后一钻,颇有那么几分狗仗人势的意思。
“你们这么厉害,敢和她打吗?!她就是滨海省队的,比你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简常念猛然回头,想把她的嘴拿胶带给封上,再把人拉去哪个深山老林里埋了,见过坑爹坑妈的,还没见过这么能坑朋友的。
周沐吐吐舌头,扒着她的衣服小声道:“练手……练手……”
男人嗤笑一声,摆明了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行啊,那就你们一起上吧,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女生。”
不等简常念拒绝,周沐已探出了一个头道:“那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男人的兄弟凑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男人转着球拍,看着她们,目光有些轻佻。
“输了?输了的话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我要是赢了的话,跟哥哥们一起吃顿饭,我兄弟想认识你一下。”
对方人多势众,又人高马大的,还说这种话,周沐明显有些发怵,简常念也想拒绝算了,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但还没等她开口,周沐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常念,我们和他打。”
简常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你疯了吧,输了的话可要……”
反倒是周沐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如既往地相信她。
“没事,我相信你,再说了,他们看不起女生,我们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简常念内心苦笑,你这大话说的也太早了一些。
“诶,到底打不打呀?”男人有些不耐烦了。
围观群众也纷纷起哄:“二打一,你们怕什么?”
“不就一顿饭,跟他去呗。”
“这两人真的是打职业的吗?看着不像啊。”
……
简常念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
谢拾安在公园角落里的树荫底下和人下象棋,和她对弈的都是些老年人,走一步要看半天。
“炮——不对,不对,还是卒吧。”
“李爷爷,您可看好,不能再悔棋了啊。”
谢拾安这么说着,还是让他吃了自己一个兵,然后才动手。
“飞相,诶,这局您又输啦。”眼看着谢拾安就要拿走自己的棋子,李爷爷不干了。
“不算不算,这局重来。”
“嘿,说好的不能悔棋啊,您又反悔。”
“这怎么能叫悔棋呢,人老咯,头晕眼花的,没看清没看清,再说了,打球打球打不过你,下棋还不让着我一点儿,你这象棋还是你跟着你爷爷来公园玩的时候,我教的呢!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咯!”
李爷爷指着棋盘吹胡子瞪眼的。
谢拾安无奈笑笑,依他所言,把棋子给人放了回去。
“得,我就让您啊重新走这一步。”
两个人复又摆好棋盘,厮杀的正激烈的时候,程真买了两瓶水从商店跑回来,一脸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诶,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谢拾安头都没抬一下,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下去。
“滚滚滚,没看我正下棋呢吗?”
程真绕了个圈,跑到她眼皮子底下。
“诶呀,就是那天,你在江北二中体育馆对打的那个女生……”
谢拾安终于从棋盘上抬起了头。
“谁?”
程真嘴皮子翻的飞快,一副“我发现了八卦咱们快去看热闹”的表情。
“我刚看见她和人打擂台呢,说是输了就要和几个男生一起吃饭,和她们打擂台的那个,我倒是认识,乐动羽毛球俱乐部的,那家伙可是个体育生,球路很野的……”
他话音未落,谢拾安突然起了身。
李爷爷:“诶,不下棋啦?”
谢拾安把程真往凳子上一按:“让他先陪您下会儿,我有点事。”
程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大呼小叫的:“诶,诶,我不会下象棋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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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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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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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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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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