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常念二话不说就跟着他进了办公室里。
“万教练,拾安退役这事您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只瞒着我,只瞒着我!”
万敬看着她这幅模样,火气也上来了:“你现在是来跟我兴师问罪的吗?!不瞒着你难道又要让你闹的满城风雨吗?!”
简常念冲到他身前,目眦欲裂,语速又急又快的,细看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
“她昨天,昨天晚上还跟我说,不会离开我……还答应我等她伤好了,还在一块打球,就和从前一样,怎么……怎么突然就要退役,是不是队里给她什么压力了!”
“她为什么要退役的原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万敬的一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
简常念满脸难以置信,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就要往外跑去。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们骗我的!骗子!都是骗子!我要去找拾安,找她问个清楚!”
万敬一句话就让她动弹不得了。
“你有看过她的手腕吗?也是,她平时都戴着护腕,你也看不见。”
简常念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来。
“你什么意思?”
失去了谢拾安这员大将,万敬悲痛交加,此时此刻也难免红了眼眶,吼道。
“我的意思是,就算她伤好了,一个过不了心理评估的运动员,也上不了赛场了,我能护着她一次,次次都能护着她吗?!更何况她的伤已经……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她再打下去连路都走不了了!”
简常念身子一晃,扶着桌子才站稳,一把揪紧了他的衣领,声嘶力竭道。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可以……”
可以让她的伤好起来吗?
可以去替她受罪吗?
可以和她一起分担吗?
可以保护她吗?
她甚至连替她平息舆论都做不到,甚至连她抑郁症复发,开始自残都察觉不了。
简常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嘴唇,徒劳无功地流着眼泪。
万敬的话更像是一把刀深深扎在了她身上,把简常念刺的体无完肤。
“你成熟一点吧!谢拾安的退役是迫不得已,更是为了保护你!只有她不再出现在赛场上,事态才会平息,你前途一片大好,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因为这些事断送掉!”
简常念松开了他,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在笑。
就在这时,吕小婷着急忙慌冲了进来。
“不好了,万教练,安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我刚去她房间找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行李都还在,就是没人,我去问了司机,司机说她压根就没上车,手机也关机了!”
吕小婷都快急哭了。
“安姐现在……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
简常念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在地,被两个人手疾眼快扶住了。
“常念,常念,你怎么了?!”
简常念挣扎着,站了起来,推开了他们的手,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我……我没事……我去……去找她。”
看着她的身影,万敬也急了。
“快,还愣着干什么,多发动几个人去找,公寓里,训练室,食堂,还有她平时常去的地方,周边的小区超市公园什么的,也去找找,快去啊!”
“好,好,我现在就去!”吕小婷一边往外跑,一边掏出了手机给队友们打电话。
国家队全体出动,几乎把训练基地翻了个底朝天。
“训练室找了吗?”
“找了,没人啊!”
“食堂呢?”
“别说食堂了,就连厕所都找过了!”
“万教练,附近公园我也去找过了,还问管理员查了监控,也没看见安姐!”
万敬拿着手机站在训练基地门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张,小刘,你俩开着我的车,去拾安家看看,对,对,还有学校,我得给她辅导员打个电话……”
简常念也刚从外面找了一圈跑回来,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怎、怎么样?”
众人都摇了摇头。
吕小婷挂了电话走过来,也心急如焚。
“安姐学校那边我刚问过了,没回去!实在不行,咱赶紧报警吧!”
“她前脚刚……后脚咱们就报警,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快快快,再去找!”
万敬捂着胸口,深锁着眉头,一副随时都有可能背过气的模样。
简常念脑中灵光一闪,一咬牙,又直起了腰来,冲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诶,你又去哪啊?!”
简常念头也没回,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我应该知道她在哪了,等找到她我给你们回电话。”
“诶,诶,你把话说清楚啊!”
吕小婷还想追,出租车已经一踩油门,汇入了车流里,简常念掏出手机给拾安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还是关机。
她心急如焚。
“师傅,开快点,去机场。”
***
简常念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江城市的机票,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陵园。
司机师傅边开车边道:“小姑娘,这大晚上的,怎么来这儿啊?”
眼看着陵园到了,她扔下一叠钱在后座上,推门车门就下了车。
“您等我一会,我付您双倍的钱。”
她一口气跑到了严新远的墓碑前,打开手机手电筒四下照了照,空无一人,只是这墓碑上光洁如新,她伸手摸了摸一丝灰尘也无。
简常念蹲下身去,墓前靠了一束新鲜的白菊,小小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还有燃了一半的香烛,余温尚存。
她登时红了眼眶,这个地方除了拾安还有谁会来呢,她今天一定很难过吧,关了机谁也不想理,却还是第一时间来看望了严教练。
她手摸着墓碑上老人的照片,起了身:“严教练,您别怪拾安,我改天再来看您。”
师傅看她不到五分钟又跑了回来。
“这会又去哪啊?”
江城市体育馆,对于简常念来说不算陌生,她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就是在这里打的。
对于谢拾安来说,这里更是梦开始的地方,她出道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在这里。
“好,拾安,干的漂亮!”
“最后一个球了,加油!”
小小的她在场上打比赛,爷爷就替她背着水壶拿着衣服在场下给她加油鼓劲。
记分牌亮起的时候,爷爷比她还高兴。
小孩子吃力地捧起了奖杯,爷爷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举了起来,亲了又亲。
“我就知道我们拾安啊,一定行!”
“老谢,你这个孙女啊,可了不得,才六岁就破格参加了青少年组的比赛,还拿了第一,这往后指不定能当世界冠军呢!”
“嗐,孩子想参加就让她参加呗,再说了,她去打少儿组这不是欺负人嘛!”
“拾安今天累不累啊?走,爷爷带你买糖去!”
“爷爷,我要吃棒棒糖!”
“好,棒棒糖!”
……
谢拾安坐在观众席上,从穹顶洒下来的月光照在了场中央,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浮动着。
这里今天似乎举行过比赛,场边的记分牌还在,曲终人散后,也不知道是谁把一支球拍和羽毛球落在了白色的网前。
一切都像是一场电影的落幕。
“爷爷,下午的比赛我不去了,让我留下来陪您,好不好?”
医院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浓郁得呛人。
爷爷捂着胸口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说什么傻话呢,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江城市队,想打职业吗?!你好不容易有这个选拔赛的机会!下午的比赛,你必须去!”
小小的孩子站在病床边哇哇大哭。
爷爷看她哭的厉害,也红了眼眶,又揽过了她,抱在怀里,从兜里掏了一根棒棒糖颤颤巍巍递了过去。
“傻孩子,你喜欢羽毛球,又有天赋,为什么不去打球?爷爷没事,说不定等你拿着奖杯回来,爷爷一高兴,这病就好了呢。”
小孩子一抽一抽的,逐渐止住了哭声。
“真的吗?爷爷,只要我,我拿着奖杯回来,您的病就能好了吗?”
爷爷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不哭了,我们拾安啊,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世界冠军。”
许是爷爷也知道自己心脏病严重了,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话里话外都有在交代遗言的意思,只是那时候她年幼,听不出来。
“你爸爸妈妈吵架,都不管你,你自己要好好学习,还要有一技之长,将来才能过的好,只要你有出息,爷爷啊就比什么都强。”
小小的孩子拿手背替他抹掉眼泪。
“我知道了爷爷,您别哭,我这就去比赛,一定给您拿个奖杯回来。”
爷爷松开了她。
“诶,好,快去吧,糖,糖拿着。”
小孩子捏着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再后来。
后来,她就没有爷爷了。
还是在这里。
“你会不会打球啊?!都怨你,输掉了那一局关键分,害的我们输给了别的队伍!”
初来乍到,队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只能嗫嚅着,给人道歉。
“对不起,我……我失误了,都是我的错。”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废物,跪下来给大家伙儿磕头道歉,我们就原谅你!”
“我……”
“你倒是跪啊!不是想道歉吗?!”
“按住她!”
“干什么呢?!不就是一场比赛输了吗?谁都有失误的时候,至于动手打人吗?!”
她抬头看去,少女拦在了她身前。
“再不走,我叫教练了啊!”
“谁啊你……”
有人小声道:“乔语初,昨天刚来报道的那个……”
“走走走,晦气!”
“你没事吧?”
女孩子回转身,想要从地上扶起她,话还未说完,小孩子推开她的手,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
“教练,教练,我肚子疼,拉肚子了,这场比赛,恐怕是打不了了。”
赛前,队友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直叫唤。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你说了,比赛前不要乱吃东西吗?!你不打了,那这场双打怎么办,谁愿意跟拾安临时组个搭档的?”
教练环视过一圈,众人都别开了视线。
谢拾安拿着球拍,抿紧了唇角,逐渐红了眼眶:“教练,我,要不……”
少女从人堆里站了出来。
“教练,我想试试看。”
“好,那就你俩,乔语初和谢拾安上吧,最后一场比赛了,好好加油。”
进入省队之前,谢拾安几乎所有的比赛,都是在这里打的,一眨眼,两个人都长大了。
“今天省队来咱们队里选拔好苗子,只要三个名额,机会有限,都给我好好打,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谢拾安和乔语初轻轻一碰拳。
“加油。”
“加油!”
“谢拾安2:0胜。”
“乔语初2:1胜。”
“刘雯2:1胜。”
“这三个人跟我走,其他人散了吧。”
两个人兴奋地抱在了一起又叫又跳的。
“拾安,我进省队了!”
“进省队了!”
多年倾心相伴,少年心中终是滋生出了异样的情感,她分不清这是依赖还是喜欢,但年少气盛,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心情是如此迫切。
她终究还是说了。
“乔语初,我喜欢你!我爱你……”
换来的却是。
“谢拾安!我不是同性恋!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你当妹妹看待,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照顾我,关心我,容忍我的一切缺点和坏脾气,在全世界都对我恶语相向的时候,你是唯一站在我身边的人!”
“够了!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很恶心吗?你就当是我对你好全都是因为我善良吧,但这份善良也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后来她也没有姐姐了。
是严教练把她拉出了深渊,也是第一个知道她是同性恋后没有觉得她恶心的人。
“严教练,这种感情很奇怪吧,我有时候也无法面对自己,我……是个怪物。”
“对我这个老古板来说,确实是有一点奇怪,但一想到你是我徒弟,就不奇怪了。”
“拾安啊,你的路还长着呢。”
“总有一天,你和常念,会成为这世界羽坛,未来的双子星。”
“严……严教练……我……我想打洲际杯,还……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等你养好身体,我带着你和常念一起去。”
机场里的追逐打闹。
“严教练,您的头发呢?该不会是全秃完了吧!”
“死丫头,真当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叫我什么吗?!剃啦,这叫从头再来!”
“这个好!依我看啊,拾安也应该去剃一个嘛!”
“你他妈的别跑,给我站住!”
“亚洲杯,我们来咯!”
夏日横滨港头看过的焰火。
那是她最后无忧无虑的时光。
“咳咳咳咳……为什么是……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我拿错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诶诶诶,这可不怪我啊,我又不认识日文!”
“算啦,就当是给你的庆功酒吧,我们拾安以后一定是最最最最厉害的运动员,说不定还能超越蒋云丽成为世界第一呢!”
“还有啊,你以后一定能遇到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你们两情相悦,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不,是公主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真麻烦,清酒也能醉成这样。”
“焰火……结束了?”
“嗯。”
“拾安啊……”
“嗯?”
“夏天会结束,焰火也会落幕。”
“我……不会离开你。”
这次却是她要先失约了。
简常念慢慢走近,体育馆年久失修,墙壁上都爬满了藤蔓,她隔着生锈的铁窗望进去。
谢拾安把脸埋进了掌心里。
安静的球馆里传出了低声啜泣。
她红着眼,掏出手机给万敬打了个电话,低声道:“人找到了。”
“喂,喂,你们现在在哪呢?喂?!”
不等他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声。
简常念挂掉电话,靠在了墙上,仰起头,瘪了一下唇角,眼泪就无声地流淌了出来。
“我奋斗了一辈子,也没能替你们师母拿到大满贯,年纪大了,只好退役了,本想着把女儿培养成材,谁知道却……”
“严教练,您放心,您和师母的心愿,我一定替你们完成!”
再后来。
“万教练,您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在ICU里,正在抢救,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他查出来的时候就是肺癌晚期了,一直都在瞒着你们,怕你们难过!”
“你站住,还有一局比赛,你要去哪儿?!”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因为打比赛,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你以为你回去见到他,他就能活了?我告诉你,我师兄他早就没救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你拿一块奥运金牌,替他圆了这个大满贯的梦!”
“他为了这个梦,整整奋斗了四十年,谢拾安,你不要再叫他失望了!”
后来,她输了比赛,连最最敬爱的师父也没了。
“拾安啊,你回来了……比赛……赢……赢了没有?”
“严教练,我赢了……我把金牌给你带回来了……你摸摸啊……你摸摸看……”
“严教练!”
坐在黑暗中的谢拾安深深地弯下腰去,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第一声哀嚎。
“你什么时候去死啊?假赛狗。”
从背后砸来的鸡蛋。
“把尹佳怡挤下去,自己打成那个怂样,你配站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吗?”
堵在锁眼里的胶水。
“说,跟领导睡了几次才换来的机会啊。”
四处散落着的黑白照。
“那就这样吧,咱们国家队绝对不允许存在污点球员,先禁赛一段时间,等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再说。”
客厅里腾起的火焰。
火焰淹没了她,又温暖了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严教练不在了,我只有你了!”
对于谢拾安来说,严新远和乔语初都算是在黑暗中掌灯替她照亮过前路的人,可简常念不一样,她是摸黑前行的同路人,两个人跌跌撞撞,相伴至如今。
“拾安,你今天跟所有人都说了新年快乐,我的呢,我也要。”
“希望你,每一年,都快乐。”
“那个,球迷送了我两张游乐场的门票,再不去就过期了,你……要去吗?”
“去,等我换个衣服。”
“这花送给你,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了,还有……七夕节快乐!”
“七夕快乐。”
“今天整场比赛看下来,我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她们的配合了。”
“什么词?”
“行云流水和天/衣无缝。”
“安检组合,无敌!”
“我没有办法评价今天的这场比赛,如果硬要我说的话,我想说,她们是无冕之王,虽败犹荣!”
“喏,送你了,那玩意儿我多的是。”
“安姐不去,她跟我回家!”
“谢拾安选手和外婆,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来现场看他的演唱会!”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
“那个侧脸好像谢拾安。”
“她旁边那个是不是简常念啊?”
戛然而止的音乐就和她们无疾而终的感情一样。
“病人常年打球,膝盖承受的压力本就比常人更大一些,这次片子出来,半月板已经完全断裂了,缝合,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xiumb.com
“医生,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办法,都拜托您,一定要治好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换个人工膝盖,只是……手术能做,半年往上的恢复期,她能等的起吗?”
“万教练,我不做手术,我要参加奥运会。”
“这次奥运会谢拾安选手是带伤上阵啊。”
“因为赛制的原因,她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进半决赛。”
“谢拾安压力肯定会大一些,毕竟还差一枚奥运金牌,就是大满贯了。”
“简常念作为新人小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如果能夺金,她将创造新的历史。”
“裁判,我弃权。”
“谢拾安,你这个同性恋,去死吧!”
“拾安,小心!”
“上次机场那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了,为了她好,还是别在一块打球了。”
“她的腿再不换人工膝盖连路都走不了了!”
“病人确诊中度抑郁,是这样,有时候一场大手术给病人带来的不光是器质上的改变,心理上或多或少也会……”
“万教练,我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谢拾安,别丢人现眼了,滚下去吧!”
“同性恋滚出世界羽坛!”
“你输给谁都可以,为什么要输给金南智,你这个卖国贼!”
“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还和从前一样,谢拾安,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
“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也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最后祝愿简常念选手,前程万里,未来的日子都能熠熠生辉。”
……
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声音从一开始压抑着的呜咽,到低泣,再到最后的悲痛欲绝。
她的哭声听上去是那么难过,那么撕心裂肺,那么歇斯底里。
这些年来的所有热爱,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痛苦,所有遗憾。
不过是黄粱一梦,过眼云烟。
谢拾安于无人处放声大哭。
也只能于无人处放声大哭。
简常念站在外面,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和她一起泪流满面。
她把手背塞进了嘴里,死死咬着自己,直到皮破血流,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
“哟,回来了?!”
“嗯,还是老样子。”
从体育馆出来后,简常念一路跟着她回到了小区门口,看着她进了旁边的一家小吃店。
“知道,一碗麻辣米线,多放辣,再要一个卤鸡蛋嘛,快坐快坐,马上就好!”
曾经摆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摊,经过两代人的经营,总算是在楼下的底商里租了个门面,不仅卖米线、麻辣粉,还有各种烧烤、家常菜和小吃。
夏天到了,晚上出来乘凉的人还是很多,人行道上还摆了几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
“你这生意还蛮好的。”
男人先把卤鸡蛋盛了上来。
“嗐,这都是托你的福,这不你出了名之后,大家知道你常来,也就都想来吃个……世界冠军同款米线!”
谢拾安微微一笑,不再作声。
女人系着围裙在烤架前面忙碌。
“老公,2号桌的烤好了,你给他们端过去吧。”
“诶,来了。”
两夫妻边忙活边压低了声音道。
“你没看新闻啊!不知道……还提!”
“哎呀我真给忙忘了嘛!”
“一会给人多加两个菜,就不收钱了。”
“行,都听你的。”
不多时,米线端上桌,男人又给整了两盘小龙虾,烤了些牛肉串和素菜。
谢拾安一怔:“这是……”
男人挠挠脑袋:“那个……我们……我们答谢老客户……”
谢拾安倒也没拆穿他。
“有酒吗?”
几瓶啤酒被放上了桌。
“有,今晚酒水也随便喝。”
一直到月渐西沉,乘凉的人也都回家了。
老板把桌子搬进店里,回头一看谢拾安还趴着呢,手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空酒瓶。
“这……这怎么办啊?”
“叫吧叫吧,叫醒试试。”
夫妇二人刚准备叫醒她,简常念走了进来:“我来吧。”
“你……”老板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简常念,她朋友,您忘啦?”
老板一拍脑门,总算是想起来了。
“几年不见,都长变了!幸亏你来了,要不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简常念蹲下身去,准备背上她。
“帮忙搭把手,今晚谢谢你们了。”
“嗐,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老熟人了。”
简常念要给他们钱,两口子执意不肯,谢拾安醉的厉害,无奈,只得先带她走了。
从前只记得她背自己时的感觉,小小的骨骼里仿佛蕴藏着极大的能量,温暖又坚定。
现在换她来背她,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轻,伤病都把人折磨成什么样了,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简常念想到这里,又红了眼眶,把人往上托了托,她知道谢拾安现在听不见,所以絮絮叨叨地跟人说着话。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呗,好歹也跟万教练说一声啊,我都怕他当场脑溢血犯了。”
“还有我……再找不着你我就要去严教练和你爷爷的坟前以死谢罪了。”
“你心情不好想喝酒我理解,可你怎么能一个人喝这么多呢,是不是?”
“好歹也得叫上我啊。”
“瞧瞧,喝醉了还不是我背你回去。”
她背着她,沿着小区门口的梧桐道一直一直走,谢拾安把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夏夜安静的只有虫鸣,树影斑驳,昏黄的路灯下,她们的身影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
简常念多么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可再长的路也终究会有终点。
简常念带她回了家,把人扶上了床,脱掉了她的鞋子,拿热水打湿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脸,看见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时,心又猛地抽疼了一下,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她再一次仔细看着她。
瘦了,下巴都尖了。
睫毛很长,蹙着眉头,睡不踏实的样子。
还是那么白,唇色也淡,整个人都蒙着一层病色。
对了,手腕。
简常念放下毛巾,看了看她,咬着唇,轻轻摘下了她的护腕,顿时一片触目惊心。
新旧疤痕都有。
最新的还泛着血色。
简常念一把用手捂住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还是有细碎的呜咽溢了出来。
“就算她伤好了,一个过不了心理评估的运动员,也上不了赛场了!”
“谢拾安的退役是迫不得已,更是为了保护你!你前途一片大好,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因为这些事断送掉!”
万敬的话言犹在耳,整个脑子嗡嗡的。
简常念再也忍耐不住,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冲到了门外,关上门,才滑坐在了地上,肩膀剧烈抖动着,泣不成声。
她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棉签和纱布,一点一点蘸了碘酒轻轻替她消着毒。
睡梦中的谢拾安皱着眉头,瑟缩了一下。
简常念轻轻拍打着她,柔声哄道,说着说着,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没事没事,拾安,不疼,不疼了……”
谢拾安紧皱的眉头慢慢松了开来。
简常念也拿手背擦了擦眼泪,替她把消毒好的伤口缠上纱布,最后还是把护腕给她戴上了。
她起身的时候,目光又落到了她脸上。
睡着的谢拾安是那么安静。
睫毛颤动着,随着均匀的呼吸,胸口上下起伏,微微抿着唇,看样子是真的醉了。
她慢慢凑了过去,试探着开口:“拾安……”
躺在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简常念看着她的唇,慢慢俯身,离她还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还是把吻印上了她的额头,小声道。
“我喜欢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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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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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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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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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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