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的双眼还闭着,剑眉却狠狠地皱了起来,喉咙中不断溢出隐忍的低哼,哨兵无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与此同时,刚出现了一会儿的小狗也消失了。
捂耳朵?
江酌一愣,立刻建立起一道小型精神屏障,将整个卧室罩住,隔绝了屋外的噪音,他坐到床边,轻轻拨开何一的两只手,自己捂住了他的耳朵,动作和缓地揉了起来:“好了好了,不难受了……”
他常年给哨兵做精神疏导,这种类似哄孩子的话随口就来,江酌一边哄着,一边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精神力,调节着何一的五感。
很快,在他的调节下,何一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他动了动身体,睁开了眼睛。
哨兵的反应先是迷茫,随后他的眼神开始一点点聚焦,在看清江酌的脸那一刻,他的表情陷入了一片空白,停滞了几秒之后,江酌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仿佛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江酌相信,如果不是何一现在尚且虚弱,他能从自己的怀里一蹦三尺高逃离现场。
“那个……”有点没想到何一会是这种表情,江酌迟疑着放开手,摸了摸鼻子,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江酌,是塔的向导,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何一望着江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他完全是凭借本能,颤声开口,嗓音是长时间缺水的干哑:“……首席?江酌?”
“是我,”江酌顿了顿,有点受不了何一这直勾勾的视线,他迅速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
其实何一一点都不好,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骨架跟要散了一样,尤其是精神力——何一能感觉到自己原先丰沛的精神力,已经变得干涸而空洞,而他的生命也会随着精神图景的萎缩而日渐衰败。
但江酌就在眼前,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何一根本无法思考,也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回答。
“那就行……”江酌看他也不像是哪里很难受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你在深渊之海遇上了玫兰风暴,塔知道这件事后,让我来帮你恢复精神力……”
何一这样优秀强大的哨兵,是任何一个组织都想得到的,在何一成为黑暗哨兵后,塔多次试图联系他,想让他加入部队,但都被拒绝了。
这次何一受重伤,对塔来说是一个机会,寻找并治疗何一任务自然派到了江酌头上。
江酌本来不想掺和这么麻烦的事情,但又苦于和系统绑定,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抽离,意识回笼,何一开始迅速回忆之前的一切经历。
他遇上了玫兰风暴,精神力重创,九死一生回到家中,最后的记忆是邵城焦急的脸庞,之后……他大概就陷入了狂乱的状态。
他都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了,没想到一睁眼,却看到了江酌……
直到此时,何一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他竭力冷下眉眼,嘴唇紧紧地抿着,方才那副茫然失态的模样荡然无存,一张脸重新变得冷峻凶狠,像是又为自己竖起了一道伪装。
“……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何一狠狠拧着眉,不再看江酌,竟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等等!”江酌一愣,随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拦下他。
何一猛地侧身躲开,然而或许是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动作一顿,捂住隐隐作痛的地方,双腿也无力地软下,跪倒在地,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操……”
“快别胡闹了,”江酌蹲到他身边,半拖半抱地把无力反抗的何一挪到床上,声音难免有些严厉,“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吗?没有我给你疏导,外面随便什么大一点的声音都会让你崩溃,你真的就这么想死?”
何一唇色苍白,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酌看到他这幅模样,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默默地调控着何一对痛觉感受,说道:“而且,也不是你说的什么怜悯,我帮你疏导,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何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别当雇佣兵了,加入塔,”江酌言简意赅,看着何一眉心间那个小小的“川”字,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了抚,“……别老皱眉,又不是要坑你。”
何一在他手摸过来的一瞬间就瞪大了双眼,随即像是被烫了一般扭过头,粗声粗气道:“我皱不皱眉关你什么事?”
江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江酌准备探过脑袋去看看何一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哨兵突然开口了。
“……我一个废人,加入你们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回轮到江酌皱眉了,“废人”一词在他听来有些刺耳,何一一直偏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也是平淡无波,江酌却能感觉到他藏在最深处的无助与惶恐。
江酌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摸了摸何一的脑袋,柔声道:“你不是废人,我会治好你的。”
工作原因,他见过太多精神力受创的哨兵了,有些能治好,然而有些无力回天,江酌并不希望何一也变成那个样子。
他会治好何一的,不仅仅是任务,也是江酌一直以来的职责。
何一身体一僵,他翻过身,怔怔地看了江酌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别开视线,似是有些挫败:“……随便你。”
这就算是答应了。
江酌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有些异样感,要知道此前何一已经拒绝塔的邀请很多次了,江酌觉得,依何一性格,就算受伤了,精神力崩溃了,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松地答应了下来。
但很快,这点异样感就被压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何一身上的味道……不太美妙。
“走,洗澡去吧,”江酌欲言又止,“你……”
何一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江酌未说出口的话,他的脸涨得通红,表情凶恶:“嫌我臭就离远点!”
“没有没有没有……”江酌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不太好,毕竟也不是何一本人想要几天不洗澡的,他说着,拿起床头早已准备好的浴袍,“你自己可以走吗?用不用我扶着你——”
“用不着。”
何一生硬地抛下三个字,说什么也不要江酌帮自己,慢慢地下了床,跟在江酌身后,走到了浴室。
江酌放好水,扯下一块保鲜膜,递给何一,示意他贴到伤口上:“别泡太久,稍微洗洗就好了,另外,你洗澡的时候我得帮你调控五感,距离近会方便一些,就不出去了……放心,我不会看你的。”
何一给自己贴上保鲜膜,垂着头,没搭腔,江酌就权当他同意了,搬了个小板凳,背对着何一坐了下去。
随着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江酌一点一点地给哨兵灌输着温和的精神力,他看不见,只能听到何一迈进浴缸里发出的哗哗水声,自然也就错过了何一现在的表情。
何一慢慢地滑进充满温水的浴缸里,他的精神图景碎得只剩下一小块,精神力也几乎消失殆尽了,他的五感由江酌所控制着,图景里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精神力,这种感觉让何一有些许不自在,但又异常舒服,轻飘飘的,像是在云端上飞行。
他一改方才对江酌抗拒又暴躁的模样,紧张地偷着看了江酌一眼,看到了江酌白玉般的耳廓,散落在脖颈后的碎发,支在太阳穴的修长手指,然后仿佛被灼伤到似的,要多快有多快地挪开了视线。
江酌正在控制他的五感。
江酌正在给他做精神疏导。
何一不由双拳紧握,咬紧牙关,心里暗骂一声,整条胳膊都在颤抖,与狰狞而凶狠的表情相反,是他红得快要熟透了的脸庞。
操啊,他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真的是江酌……
江酌就在他身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何一这样想着,低下头,闻了闻自己。
妈的,身上真的一股子馊味儿。
他怎么这么臭啊!……他也不想的!!
江酌肯定被他恶心到了……
何一怏怏地掬起一捧水,狠狠地在身上搓了几下。江酌背对着他,感觉到何一的情绪突然波动了几下,他不明所以,只好用更多的精神力来安抚。
何一草草洗完,耳朵还是红的,他拿起毛巾把自己擦干净,又穿上浴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稳:“……我好了。”
江酌回过身,把何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他的目光并没有掺杂任何感**彩,然而正是这样,让何一有一种被剥光了审视的感觉,他忍不住蜷了蜷脚趾,梗着脖子道:“看我做什么?”
江酌笑笑,弯腰给他拿了双拖鞋:“穿着,别着凉了。”
何一看了那双拖鞋一会儿,绷着脸穿上了。
拿完拖鞋,江酌就率先向外走去:“现在的挺晚的了,赶紧吃饭吧……不过你现在只能吃一些简单,味道太刺激的你可能受不了。”
哨兵在一开始觉醒,没办法完全控制五感时,大多会选择购买营养液,营养液无色无味,绝对不会对他们的身体带来任何伤害。
江酌觉得只喝营养液实在是过于简陋,便给何一熬了一锅玉米糊糊,又把营养液倒了进去。
幸而何一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闷着头开始喝。
营养液有多寡淡无味江酌是知道的,可是说这是每一个哨兵的噩梦,他看着何一毫无怨言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愧疚:“等过一阵子,精神力修复一些,就可以吃别的了……”
“无所谓,”何一耸耸肩,“你不用浪费那么多钱。”m.χIùmЬ.CǒM
江酌:“……”
怎么这么好养活?
两人也不是什么相熟的,自然没有多少话可说,餐厅里静悄悄一片,只有餐具碰撞的脆响。
何一喝到了一半,还是忍不住了,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酌已经吃完,他把勺子搭上盘沿,撑着下巴,组织了一下语言:“邵城?你该知道吧……当时你精神力狂乱之后,邵城为了保护你,把你关到了地下室。”
“虽然他还设置了屏障,你的精神力却仍旧泄露出来了一点,别的向导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之后,很快就能顺着踪迹找到你。”
何一有些意外:“邵城现在在哪儿?”
江酌刚要回答,他的智能终端就滴了一声,凌束发来了一个视频邀请,他点下接受,下一刻,凌束的上半身就通过虚拟投屏投到了半空中,从背景来看,他应该是在家里。
“干什么?”江酌问。
凌束看起来有点激动:“嗨亲爱的宝贝!你真的把他给捡回家了?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何一捏着勺子的手骤然收紧,勺柄瞬间便出现了一个弯折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大纲好难弄,受的人设好难弄,一开始跟小郑的人设有点重合,就又改一遍(流lui了
设定改了一下,改成江酌十岁就穿到这个世界you改网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手机版网址m.w.com新电脑版网址www.w.com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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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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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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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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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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