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瞿走后,姜淑桐感到了无助。
晚上给顾明城熬了粥,跪在床上喂他喝。
用毛巾给他热额头的时候,姜淑桐说她想找一个钟点工,帮着打扫卫生,买菜什么的。
本来井然有序的一个家,顾明城一病,都变得毫无条理,姜淑桐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运作的。
“随便。”顾明城眯着眼睛回了一句。琇書網
姜淑桐给他用毛巾擦了头,盖上被子,让他睡觉。
整个过程,姜淑桐一直在床上,陪在他身边。
孩子刚才已经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姜淑桐本想等顾明城睡着了再走的。
所以,她靠坐在了床头。
“你今天晚上和孩子去睡。”顾明城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不是商量,是命令!
纵然这个男人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命令姜淑桐。
那种想和姜淑桐拉开距离的口气,姜淑桐听出来了。
她只是愣了一下子,说到,“我知道,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顾明城没再做声。
第二天,姜淑桐早早地就醒了,孩子还没醒,她来到了顾明城的房间里,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点儿发烧,姜淑桐的手触到了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Adam曾经跟她说过,高烧的人,可能会有心脏跳得很快,甚至骤停晕厥的情况,顾明城的高烧反反复复,不退烧,姜淑桐怕他有危险,所以,她又跪在床上,头趴在顾明城心脏的位置听。
这一招也是跟Adam学的,有时候Ken发烧了,如果他恰好没带听诊器,会这样听孩子的心脏有没有杂音,姜淑桐还特意让Adam教了自己怎么判断杂音。
不过听起来,他的心脏蓬勃有力,并没有任何异样。
姜淑桐松了一口气,从他的胸口处起来。
刚起身到一半,目光就不自觉地看向他,原来他的眸光睁着,正在看姜淑桐。
姜淑桐一下子,起也不是,继续趴下更不是,只能尴尬地解释,“我听听你的心脏有没有杂音,Ken发烧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听的,我今天去给你配药!”
她又摸了顾明城的头。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明城的房间,去看看孩子醒了没有,她给他们做了皮蛋瘦肉粥,照例她和孩子在餐桌上吃的,然后去喂顾明城。
可能Ken小时候姜淑桐喂他喂习惯了,所以,还剩一勺的时候,她又母亲附身:“乖乖的哦,还有最后一勺就吃完了。”
她还在低着头用勺子盛碗里的饭,抬起头来,才发现,伺候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他爹。
孩子他爹正皱着眉头,瞪着姜淑桐。
姜淑桐才顿悟,自己的角色扮演错了,她把这勺稀饭送到了顾明城的口中,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却忍不住笑了。
顾明城一直没笑。
不过,她笑得很好看,软软的笑,无数的星子在她的眸中闪耀。
顾明城从高烧逐渐转为低烧。
小瞿在这里一直不退的高烧,终于退了,姜淑桐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气渐热,在房间里不开空调,有些待不住。
空调遥控就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姜淑桐拿过来,可是空调怎么都开不开,怎么按都不成。
她去找顾明城。
顾明城身体逐渐好转,那场震惊全海城的谋杀和囚禁,随着顾清源的入狱已然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始终在顾明城的心里,怎么都过不去,连同对姜历年的恨。
顾明城穿着一身家居服,比姜淑桐高了一头还多,姜淑桐说,“明城,遥控打不开啊!”
她又开始叫他“明城”。
许是为了讨顾明城的欢心,让他的病快些好,许是找不到别的称呼。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是在一个早晨,他刚刚醒来,她在旁边摇醒他,要他吃饭。
她在努力扮演着一家之主,在替父亲赎罪。
这次,顾明城没再见她哭过。
很坚强,总是笑。
总之,她每天就“明城”“明城”地叫他,整个人是被欺负惯了的模样。
早就没有二十四五岁时候的盛气凌人,棱角都被磨平。
看着都心疼。
本来顾明城以为经过这次,她又会当一只蜗牛,离开的。
可是,没有,她一直待在他身边。
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内心,顾明城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现在再看刚出事那时候的自己,分明如同明镜:出事之后,他以为她这次又要选择当一个蜗牛,藏起来,不见他,因为这件事情爆出来,两个人已经从一辈人的仇恨发展成了两辈人,所以,他和自己赌气,也是在和自己打赌:如果她再来这一套,手分定了!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多么怕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另外半个圆。
即使家破财散,即使父亲入狱。
可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的人生就还是完整的。
他就还能够恢复元气。
她来了!
出乎他的预料,又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赌赢了!
是她成熟了?还是理智了?
不像以前了。
顾明城目光睨了姜淑桐一眼,又看了看空调,没说话。
他最近懒得说话。
姜淑桐诧异的目光朝着空调看去,才看到电源线没插,怪不得。
可是电源线很高,她够不着。
她承认,自己犯傻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明城一眼,生怕他笑自己,可是他的眼光早就在别处了,似乎根本不是在想姜淑桐的事。
顾明城说,“我过两天让维修人员来修。”
姜淑桐点了点头。
因为天气热,晚上顾明城去了院子里乘凉,躺在躺椅上,在和Ken聊天。
他在教Ken说“爸爸”,中文的“爸爸”。
以前Ken总是叫他“Papa!”
姜淑桐在客厅刷碗,钟点工走了。
顾明城不过抬眼的功夫,便看到院子的清白的月光,和那晚很像很像。
那晚,他拉着她的手——
以为走到了天长地久。
可是,为什么现在感觉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头看她,她穿着家居服,在房间里忙碌,整理沙发,拖地,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印象当中,她从来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这么长的时间。
这样细微点滴,这样形影不离,这样相濡以沫。
仿佛老夫老妻。
可又不是寻常的老夫老妻,他们是分居的老夫老妻,彼此有心结打不开的老夫老妻。
她不再和他闹脾气,像个小女人那样,每天给他做饭,带孩子,有时候会打扫卫生,给他洗内衣,晾在阳台上,干了,再叠起来,她有时候会坐在顾明城的床上叠衣服,叠完了,会捧着闻阳光的香气,然后放在整理柜里。
她干家务向来井井有条。
顾明城就在床上看她。
也是这段时间,是他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他甚至想,人应该定期给自己放一段长假,去感受家庭的美好。
她和儿子在侧,让顾明城心里出奇地平静。
纵然病了,也是平静。
他的生病,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她,对她的怨恨。
他那时候害怕,害怕她从此离开,消失不见!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提顾清源和姜历年。
说话本来就少,聊天更是没有。
本来想让自己的心发木,变冷,可是她有时候在房间里拖地,穿一件白色的长裙,头发会从她的背上垂下来,落在她的耳朵两边,她会直起身来,把头发都放到耳后,露出她小巧的珍珠耳钉,然后弯腰,继续拖地。
她向来爱干净,钟点工隔一天来一次,不来的这一天,她就自己打扫卫生。
打扫完卫生,她的头上汗津津的,会洗个手,从凉水杯里喝水,顺便给顾明城倒一杯,然后再用小杯子给Ken倒一杯。
是三个玻璃杯,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忘了他是什么时候买的,放在储物柜里,一直没用。
她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又好像她是故意拿出来用的。
Ken看到这个小杯子,会说,“这是我们一家人的杯子么?感觉好幸福!”
她就会心地笑笑,然后偷眼看一眼顾明城,如果看到顾明城在看她,她就会脸红。
顾明城就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
晚上,她还是和孩子一起住,他一个人睡。
姜淑桐看到他从楼梯上下来,是二十天以后的事情,已经夏天。
他还是喜欢黑灰的衬衣,身材极好,衬衣在西裤里面,整个人走得很轻快,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好像前几日那个生病的人根本不是他,“给美国那边打电话,如果纳斯达克的指数不上两个百分点,你们过年奖金一分没有。”
“把德国的业务拨到中国来一些,拉高中国在这方面业务的劣势。”
“我病了一段时间,没上班,从明天开始去公司,可能呆不长,这段时间积压的文件,明天找我签字!”
……
姜淑桐呆呆地看着他,病来如山倒,虽然好起来的慢一些,但是姜淑桐觉得,他好像一下子就不再是昔日孱弱的模样了,虽然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精神很好,和生病前没有两样。
收了手机,他还没有走到楼梯下面,正在系自己的袖扣,问到姜淑桐,“今天中午吃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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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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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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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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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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