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章只觉得不堪一击,哼了一声,对晏行昱道:“没出息,她又不能怎么着你,你怎么被吓成这样?”
晏行昱像是看英雄一样看着他,眼睛里仿佛坠着星河。
荆寒章被这个眼神看的立刻又泛起了虚荣心,他得意地双手环臂,做个自以为很养眼的姿势让晏行昱继续看。
晏行昱的视线异常直白,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会觉得尴尬羞耻,愣是盯着荆寒章看了好久。
最后,荆寒章自己都觉得脸烧了,他尴尬地把手放下来,觉得自己方才那副模样怎么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太风骚了。
他干咳一声,含糊地转移话题:“你那怕女人的毛病不会因为那个女人得的吧?”
晏行昱也没掩饰,点点头:“嗯,幼时她曾想捂死我。”
荆寒章悚然一惊。
他正要在问,余光扫到一旁正在和小鹿玩的晏为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道:“晏为明,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赶紧走。
晏为明忙跑过来,听话地说:“我来看看哥哥好没好,还有前厅重深堂兄来了,想问问你要不要过去。”
荆寒章瞪他:“没看到你哥刚醒吗,过什么去,不去!”
晏为明忙点头:“哦哦哦,好。”
说完,又说了几句卖乖的话,颠颠跑了。
荆寒章见四下无人,这才蹙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晏行昱道:“就是您救了我那晚。”
荆寒章一愣,脸色极其难看:“那天花朝节,也是她带你出来的?”
晏行昱点头。
荆寒章隐约回想起当日的细节,一身粉裙、身上全无证明身份的东西,以及故意在闹市街走散……Χiυmъ.cοΜ
荆寒章回想起方才那张美艳的脸,不着痕迹打了个寒颤。
都说血浓于水,晏行昱继了她的脸蛋,也承了她言笑晏晏的冷血无情。
想通了幼时晏行昱走失之事是晏夫人故意为之后,荆寒章对晏行昱都有些心疼了。
怪不得幼时那么乖巧活泼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别管她。”荆寒章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干涩地说,“以后她再来找你麻烦,你就告诉你殿下。你向外面扫听扫听去,七殿下就没有怕的人,我谁都敢骂。”
晏行昱被生平第一句维护的话激得心口一阵温暖,他眸子弯起,柔声说:“她往后不会过来了。”
荆寒章哼笑道:“她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大度的人,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还要回来找你麻烦。”
晏行昱只是笑,也没解释。
两人继续晒太阳,仿佛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晏行昱躺了一会,又忍不住去看荆寒章,好像视线离了一会他就本能地移过去,非得看着才行。
荆寒章在纸上画来画去,晏行昱看了半晌,欲言又止。
荆寒章头也不抬,随口道:“有话就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会遮遮掩掩不敢说话的人?”
晏行昱只好问:“殿下,您下块玉真的要雕个龙凤呈祥吗?”
荆寒章:“……”
荆寒章险些将手中的墨笔掰断,他愕然抬头,晏行昱依然是那副纯澈懵懂的双眸注视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对。
荆寒章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将笔放下,搬了个凳子坐在晏行昱身边,决定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晏行昱。”
“行昱。”晏行昱说。
荆寒章再次被他打乱了节奏,诧异道:“什么?”
晏行昱现在一点都不和他客气,认真地说:“方才您在别人面前唤我行昱,我很喜欢,往后殿下就叫我行昱吧。”
荆寒章:“……”
荆寒章沉默半天,突然恼羞成怒:“你总是这样!你能不能别这样?!”
晏行昱一脸懵然。
“啊?”
我哪样?
荆寒章瞪了他半天,突然气得拂袖就走。
晏行昱在后面喊:“殿下?殿下!”
荆寒章根本没理他,逃似的跑了。
这小美人就是故意的!
明明方才和他说他看过关于玉纹的书,现在又满脸无辜地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雕龙凤呈祥。
龙凤呈祥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非得问问问!
荆寒章气得半死。
晏行昱不明所以。
荆寒章恼羞成怒地离开后,一直在门口角落里窝着的晏为明终于钻了出来,松了一口气又跑了回来。
听到脚步声,晏行昱还以为荆寒章又回来了,连忙抬头看,却发现是晏为明,眼中的光芒又暗了下去。
晏为明做贼似的跑了过来,看着晏行昱脸上还残留着病色,小心翼翼将袖子里藏着的糖人拿了出来,递给晏行昱,弯着眼睛说:“哥,给,刚才要送你的,七殿下在就没给。”
晏行昱迟疑,伸出手来接过。
晏为明抱着膝盖蹲在他轮椅旁,仰着头看着他,小声说:“哥不要难过。”
晏行昱正在好奇地看着第一次吃的糖人,闻言道:“我难过什么?”
晏为明说:“娘亲不是故意不喜欢你的。”
晏行昱愣了一下,他之前一直以为晏为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蠢材,方才他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他实际上却什么都看在眼里。
晏行昱眸子轻轻弯了弯,柔声道:“我没难过。”
晏为明:“真的?”
晏行昱点头,他将糖人递回给他,道:“你自己吃吧。”
晏行昱笑了起来,变戏法似的又从后腰掏出来一个糖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藏的。
晏为明笑吟吟的:“我还有呢!”
晏行昱失笑。
晏为明这次才真的颠颠跑了,一蹦一跳的。
晏行昱捏着糖人转了一圈,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殿下一定爱吃糖人。”
他转了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殿下,我知道您还没走。”
四周一片死寂。
晏行昱又说:“殿下?”
依然没人回答他。
晏行昱试探未果,这才失望地垂下眸。
一墙之隔,扒着墙沿的荆寒章险些被这声“殿下”给吓得掉下去,艰难稳住后,正要跳出来,就发现晏行昱竟然不再喊了。
“气死我了。”荆寒章气得心口疼,觉得自己可能也被晏行昱传染了心疾,他恨铁不成钢地想,“你再多喊一遍能死啊!”
晏行昱不多喊。
荆寒章又没脸主动出来,只好气咻咻地走了。
这次是真走了。
晏夫人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内院书房,晏戟正在看折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头也没抬,淡淡道:“你去寻他麻烦做什么?”
晏夫人走上前,将手中手炉直接砸在桌上,哐的一声,里面的炭直接滚了出来,将晏戟面前的折子烧出一簇火苗来。
晏戟不慌不忙,用手中的笔慢条斯理将炭拨到地上,滚烫的炭落在地上,火花四溅。
“生什么气?”
晏夫人冷冷道:“在你眼里,我一年四季都在生气。”
晏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行昱是你的亲生骨肉。”
晏夫人冷笑一声,站在桌案前,半个身子探过去,一把揪住晏戟的衣襟,逼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
“谁知道呢?”晏夫人眼中全是和晏行昱一样如出一辙的冰冷戾气,“我可生不出那种怪物一样的孩子。”
晏戟也不动,任由她抓着自己:“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他多像你。”
“我会当着亲生弟弟的面干净利落地杀人,血溅在弟弟脸上还会伸手去一滴一滴地擦干净吗?”晏夫人厉声道,“我会在杀了人之后被责问缘由,若无其事地说顺手了吗?”
晏戟不说话。
晏夫人森然道:“你的儿子天生就是大凶之煞,老国师给他的批命果真没错,你若再让他再京都城待着,他会杀光身边所有人。”
晏戟慢条斯理道:“他杀了谁?”
晏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派人去杀那个煞星有什么不对:“我派去的人,被他杀了个干净。那浑身插满了银针的尸身还被人送了回来。晏丞相,他自归京后借着你的名义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晏戟抬眸看她。
晏夫人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好像看出了什么来:“你……”
晏戟:“我什么?”
晏夫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紧接着她仿佛变脸似的,本来满是戾气的美艳脸庞突然毫无征兆地露出一抹笑容。
她松开手,轻轻抚了抚晏戟被拽得皱巴巴的衣襟,还极其温柔地拍了拍,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对,你都知道,指不定还在背后顺水推舟,帮你那个好儿子递刀。”
晏夫人怒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消散了,像是找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似的。
她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晏戟:“日子还长,我等着看你们父子俩的好戏。”
她转身欲走,晏戟却叫住她:“玉容。”
晏夫人头也没回:“放心,我之后不会去寻他。或许等他死的时候,我会看在那一半血脉的份上,施舍一张草席给他。”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捏着糖人从书房后窗路过的晏为明浑身僵住,手指一软,那吃了一半的糖人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
无人发觉。
晏行昱清醒后,依然有些烧,他晒了一会太阳就回了内室,浑浑噩噩地继续睡去。
白日有光,他总是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就被一声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声吵醒了。
晏行昱有些疲倦,挣扎半天才奋力张开眼睛,便直接对上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晏行昱:“……”
鱼息再次一身罗裙,坐在床沿眨着眼睛看他,瞧见他醒了,柔声道:“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吐?”
晏行昱恹恹地闭上眼睛,轻声说:“你等我缓一缓。”
鱼息“哦”了一声,坐在一旁等着他缓。
缓过来的晏行昱不顾病体,动手把他揍了一顿。
片刻后,鱼息一边给自己脸上的淤青上药一边说:“恭喜,你已经不怕女人了。”
晏行昱太虚弱,只动了两下就在一旁艰难喘息,他没好气地瞪了鱼息一眼,破天荒地说:“恭喜,你也离死不远了。”
晏行昱很少说出这么带着戾气的话,平时哪怕杀人也是带着笑,话一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
他好像不知不觉被荆寒章那狂放的性子带偏了。
“特别好。”鱼息说,“明日我带你去青楼逛逛,刚好介绍我一个好友和你认识。”
晏行昱蹙眉:“青楼?为明说是听戏的地方?”
“是啊。”鱼息信口胡诌,“有很多女人,你若去了青楼还能全身而退,就说明你彻底好了。”
晏行昱也没多想,点点头:“好,明日我易容过去。”
鱼息给自己上好了药,正要把药膏放在收在药箱里,想了想,还是把瓷瓶揣在了怀里。
明天他可能还要挨打,要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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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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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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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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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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