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笑,林胭胭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想着这是正规大医院,他一个小小的医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公然乱来。
来到手术室。
灼亮的无影灯打开。
助理手脚麻利地准备医疗工具。
沈泽川吩咐阿彪把林胭胭放到手术床上。
他动作熟练地戴上口罩和一次性医用手套。
很快,门被推开。
走进来十多个学生模样的实习生。
有男有女,二十出头,面庞青涩,一看就是刚走出校园没多久。
沈泽川温声说:“林小姐,我先帮你消毒,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林胭胭咬着牙点点头。
沈泽川拿起消毒棉蘸了酒精,往她受伤的双脚上擦去。
新鲜的伤口,被酒精一刺激,像有千万根钢针齐齐往里扎。
林胭胭疼得尖叫连连。
沈泽川掩在口罩后的脸上,溢出一丝淡笑。
把沾了血的酒精棉扔进垃圾桶里。
他拿起一把镊子,对那帮实习生说:“你们看好了,接下来我展示,怎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从患者伤口中取出碎玻璃渣。动作要快准轻,把患者的痛苦降到最低。”
说罢,他拿着镊子,夹住一块细小的碎玻璃渣,飞快地取出来。
林胭胭刚觉得有点疼,就听到沈泽川把取出的碎玻璃渣,扔进了旁边的手术托盘里。
她心里暗暗纳闷,没想到这人还挺有医德的。
看样子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泽川取完一块后,把镊子递给为首的一个实习生,“你来。”
“好的沈医生。”
那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生,接过镊子,走到林胭胭脚边,拿起镊子,夹住她脚底的一块碎玻璃渣,就往外拽。
他是生手,动作生疏,劲又大。
疼得林胭胭直叫唤,“疼疼疼,你下去,换人换人!”
那人只好把镊子递给下一个实习生。
第二个实习生接过镊子,吸取经验教训,怕弄疼林胭胭,动作特别轻,特别慢,特别小心。
镊子夹着那块碎玻璃渣,像锯一样,在肉上锯啊锯啊,半天拽不出来。
疼得林胭胭眼睛都直了,脸色惨白,仿佛遭受凌迟之刑。
“换人,换人!”她无力地叫唤着。
于是换了第三个实习生。
第三个人眼神不好。
八百度的近视镜,都拯救不了他的视力。
他拿着镊子趴在林胭胭的脚下,东戳戳,西戳戳,把林胭胭戳得额头冷汗直冒,虚脱了一样。
她气若游丝,哑着嗓子喊:“沈医生,你帮我取,你帮我取,不让这帮实习生取了,疼死我了。”
沈泽川双手背在身后,眸光温润地看着她,斯斯文文地说:“林小姐,外面都传你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就给这帮学生一个临床实习的机会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林胭胭咬着牙根,翻着白眼,半天咬出一个字:“好。”
等十多个实习生轮流试验完毕。
林胭胭已经疼得耳鸣眼花,头晕目眩,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想死的心都有。
沈泽川这才上手帮她收尾。Χiυmъ.cοΜ
两只脚已经疼得麻木。
她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处理完后,要做皮试,打破伤风针。
自然也是实习生上手。
林胭胭疼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心里恨得百爪挠心。
偏偏沈泽川文质彬彬,温温和和,一直好声安抚着她。
她连反驳都找不着机会。
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等被阿彪抱着走出手术室时,她愤愤地说:“带我去院长室,我要投诉沈泽川,投诉他公报私仇!”
阿彪硬邦邦地说:“霍总说了,如果你敢投诉,吴媚的热搜就一直不停。”
直到这时,林胭胭才彻底明白,霍北尧让阿彪送她来找沈泽川的目的。
他不好下手,于是借沈泽川的手来惩罚她。
她的心顿时被伤得碎成了八瓣。
每一瓣都像在油锅里煎着,滋滋冒着烟。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阿彪的肩膀上呜呜地哭起来。
眼泪打湿了阿彪的衣服。
他努力地向一边撇着肩膀,脸上满是嫌弃……
同一时间。
城南公寓2102室。
南婳洗完澡出来,拿了吹风机,走到窗前,插上电源吹起来。
边吹边看向窗外。
夜晚的京都,景色比白天更迷人,更绮艳。
皓月当空,灯光璀璨。
夜风微醺,树影婆娑。
忽然。
她看到楼下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一抹高大的身影,正抬眸朝她这边看过来。
夜色深,男人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看不清五官,但是那身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高大伟岸。
光风霁月。
深色正装下,是山峦起伏般的肌肉线条。
是先生!
他深邃的眸子,正眉眼沉沉地朝她所住的楼层遥遥看过来。
哪怕隔着窗户,隔着夜色,隔着高楼大厦,隔着遥远的距离,可是南婳还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深情注视。
那深情里仿佛带着点淡淡的悲伤。
她的心咚的一下撞到肋骨上,疼得揪心,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焦渴。
她扔了吹风机,就朝客厅跑去。
拉开门,拖鞋都没换,乘电梯,一气儿跑到楼下。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先生刚才站立的地方时,他已经走了。
他走了。
南婳失魂落魄地找。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回到原地。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唇角一抹怅然若失的笑。
她有点恨自己,当时怎么就听信了霍北尧的话,怀疑先生呢。
那晚他去洗手间,应该是身体不舒服,怕被她看到吧。
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自己弱的一面。
男人都喜欢在自己在意的女人面前维持强大的形象,先生也不例外。
可当时她却怀疑他对自己居心叵测,选择不告而别。
先生一定很伤心吧,可是又想念她,忍不住默默地来到她家楼下,隔着窗户,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南婳忍不住心疼先生。
心疼他,又暗暗懊悔,还有点恨霍北尧挑拨离间。
她把手伸到兜里去摸手机,想给先生打个电话,这才察觉,刚才下来得急,没带手机。
她快速回到家。
来到卧室,走到床前,抓起手机,却发现微信里有一条未读信息。
点开。
是林胭胭发来的。
视频里,她端着酒杯,一脸得意地坐在装修典雅的客厅里炫耀,还发着骚说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
南婳脑子轰隆一声。
霍北尧把林胭胭带到思南公馆了。
那是她曾经住的地方。
强烈的恶心感充斥胸腔。
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她颤抖着手,找到霍北尧的电话打过去……
思南公馆。
大得近乎空旷的书房里。
霍北尧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坐骑上,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修长手指捏了捏发涩的眼眶,刚要端咖啡。
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是:牙尖嘴利的野猫。
是沈南婳。
一种奇特的情绪自心底攀爬。
他心脏跳得有点快。
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他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细碎的光,心想,该给这个女人换个好听的备注了。
换什么好呢?
一时又想不出。
他抬起修长手指按了接听,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却故意压着嗓音,沉声问:“有事?”
“有。”
“沈泽川给你打电话了?不用感激我。”他清冽的嗓音带一点点傲娇。
手机里传来女人冷若冰霜的声音:“霍北尧,麻烦你管好你的女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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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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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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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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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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